孫郁吃完飯,我還有小半碗飯沒吃完,他起身要走,我放下碗筷,怒喊道:「孫郁,你要是有種,走了就別回來!」
孫郁脊背一僵,定在那裡一動不動,我忙上前勸慰道:「孫郁,這裡是蒙古草原,此處對我們來說是陌生的,不可知的。你不懂蒙古語,要是再遇到什麼事,我怎麼跟伯父伯母交代?」
孫郁的眼眶發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的蒼天,他一個大男人要哭了?一定是我提到孫郁的爹娘,他想起爹娘對他的好,他又不忍心想不開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男人也是人,哭是人最基本的本能之一,遇到生命難以承受之重,哭可以舒緩心情。
我語重心長的對孫郁說:「孫郁,你衣冠不整的從那種地方出來,也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我在京城聽說過的事情比這嚴重多的都有,什麼男人欠債當龜公,男人抵押房產償還女票女昌費用。相比之下,你這算什麼呢?大不了,你就當那些姑娘太飢渴,你做好事不留名……」
我預備好好發揮超大的腦洞,編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案例出來,可孫郁打斷我的話,說:「不是這樣的……你別亂猜……」
孫郁開口跟我交流這件事,太好了!萬事開頭難,我開了一個好頭,還怕什麼呢?
我把孫郁拉回到地毯上坐下,給了他一個水囊,「天氣這麼熱,多喝點水總沒錯。」
孫郁擰開水囊,喝了幾口後,主動談道:「三寶,你別亂猜,我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只是覺得自己太骯髒,竟會去那種我最不屑一顧的地方。」
若是換做其他的男人說這種話,我會連標點符號都不信。可孫郁說的這話,我從頭到尾都信。孫郁是那種靠近不認識的女人都會臉紅,走在京城裡,看到怡紅院、飄香院、花滿樓等大名鼎鼎的牌匾,他都是繞道走。若是我們出去吃飯聽到隔壁桌有人說帶顏色的段子,他會拉著我和晏卿走開。他從來沒說過他討厭那種地方,但他的實際行動無一不表明他最不喜歡去那種煙花之地。
「你若是覺得髒,把自己丟進水桶裡洗個百八十遍,再把這身衣裳燒了,不就行了嗎?孫郁,你常說我傻,可事情到了你自己頭上,你還不是也一樣犯傻?你真氣憤,那就像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一樣,誰剝了你的衣衫,誰搞走你的金銀,你一樣一樣的討回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像個縮頭烏龜一樣,只會龜縮在龜殼裡生悶氣!」
孫郁睜大眼睛看著我,好像是不認識我似的。大概,他沒想到我會說得這麼直白。我已經丟出一記重拳,也不怕再說什麼重話。正好趁此機會,讓他意識到這個社會並不是一味退讓就可以過好一輩子。
我繼續道:「孫郁,你常說要與人為善,實際上,你也做到了這一點,沒進宮之前,經常免去窮人家的醫藥費;進宮之後,不分白天黑夜的上班。幸而皇帝有一雙慧眼,挖掘出你這個人才,要是你默默無名,你以為太醫院那些老御醫們不是頤氣指使,讓你做這個做那個?我不反對你當一個勤快又好學的御醫,可你常常把這個世界想像的太好了。你以為你不去招惹誰,便可以相安無事的過一輩子。實際上,並不是!就拿你今天遭遇的事情舉例,我猜想你當時經過那個蒙古包別無他想,只是四處晃悠,可你沒想到會有蒙古女人拉你,對不對?」
孫郁神情有些痛苦,「三寶,你知道,我不太懂拒絕人。看到那些姑娘們化那麼濃的妝又穿著較為暴露,我便知道自己要掉進什麼陷阱裡。我用漢語說了很多次我不進去,我還連連後退,可那兩個蒙古女人硬是拖拉著我進去,我……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
我很實誠的回道:「孫郁,說實話,我不能體會那種感覺,因為我不是你,我也沒經歷過這種事。但我知道你的內心是拒絕的,你的言語也是在不斷拒絕。只是,你太不懂風月場所的
慣例。她們賺熟客的錢,也要做生客的生意啊。特別是你看起來比較富有,相貌又周正,將其他肥頭大耳、五大三粗的男客人甩出幾條街。她們見著你,恨不得把你吃干抹淨才罷休。」
孫郁見我口若懸河的說了這麼多,他早就驚掉了下巴,他反問:「三寶,你怎麼對她們的心理把握的這麼準確?」
這……這似是而非的誇獎,我是該收下呢還是收下呢?
如果今天是晏卿被四個大漢扔出來,我絕對不會說這些話,因為我在晏卿面前還是有那麼點乖乖女的形象。可孫郁不同,他知道我什麼話都說得出口,而孫郁不管有什麼話也會跟我說,那就算這種事有點難以啟齒,對我們來說只要說得不那麼露骨,溝通起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我額了一下,說:「孫郁,有句話叫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我又不是總角年紀的女童,風月場所那點事,我沒親身經歷過,聽別人說也聽到耳朵起繭了。更何況天下烏鴉一般黑,開那種店,男人一旦進去,上到老鴇下到門童,誰不是挖空心思想索要錢財?」
孫鬱悶悶不樂,從地上抓了一把草,將草從左手換到右手,他悶悶不樂的說:「我不敢跟姑娘玩,我只喝了一口馬奶酒而已。誰知道她們開出天價說要一百兩銀子,我身上的五十兩銀子全被她們弄走了,她們可能見我沒油水可撈,又甚是木訥,便讓人扒走了我的蒙古袍。」
我難以置信的反問道:「就這麼簡單?」
孫郁睜大眼睛也反問我:「不然呢?你以為我會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還以為孫郁差點被某個相貌對不起觀眾的蒙古姑娘給強上了!說白了,孫郁就是被敲詐了,就這麼點事,孫郁有必要那麼想不開嗎?
「孫郁,你真的想開點,損失五十兩銀子和一身蒙古袍,沒什麼大不了。你的清白還在,你最值錢的大腦和身體還在,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確實是那麼點事,可我真的很難……三寶,我不想在這裡呆了,我想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