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又一次打著轉飛到了結冰的窗戶上;聖誕節很快又要到了。海格已經照常一個人把2棵聖誕樹運到了禮堂裡;樓梯的欄杆已經用冬青和金線編成的花環纏繞好了;鎧甲的頭盔裡點著不滅的蠟燭,走廊裡則間隔地掛著大束的檞寄生。每次哈利經過的時候,大群大群的女生就聚集在檞寄生下,這常常導致走廊的擁堵;然而幸運的是,哈利在城堡裡頻繁的夜間漫步使得他對秘密通道瞭如指掌,所以在兩堂課之間他不用太費勁就能找到沒有檞寄生的路線。
羅恩要是在從前,也許會對這種必要的繞道感到嫉妒而不是有趣,可現在他對此只是捧腹大笑。雖然比起從前那個悶悶不樂、好鬥的羅恩,哈利更喜歡現在這個笑容滿面、愛打趣的羅恩,可是他的這個進步卻也讓哈利感到了代價昂貴。首先,哈利不得不忍受拉文德#83;布朗的頻繁出現,她似乎認為任何沒有同羅恩接吻的時間都是一種浪費;其次,哈利發現他最好的兩個朋友似乎不準備再和對方說話了。
羅恩的手和前臂上還帶著赫敏的那些小鳥啄出和抓出的傷痕,說話的語氣也帶著自我辯解和憤慨。
「她沒什麼可抱怨的,」他告訴哈利。「她吻了克魯姆。然後發現有人吻了我。嗯,這是個自由的國家,我又沒做錯什麼。」
哈利沒有回答,只是假裝專心地看著明天魔咒課前需要預習的書(《第五元素:一些探索》)(譯註:第五元素是古代和中世紀哲學家認為除了土、空氣、火和水四大基本元素以外的第五種元素,也是最高的精髓,被認為是天體的組成物質並潛伏於所有事物之中)。他決心兩邊都不得罪,所以許多時間裡都默不做聲。
「我從沒有對赫敏承諾過什麼,」羅恩喃喃自語。「我是說,好吧,我跟她一起去參加斯拉霍恩的聖誕聚會,但她從來沒說過……我們只是朋友……我是個自由人。」
哈利翻過一頁《第五元素》,他意識到羅恩正看著他。羅恩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嘟囔,在辟啪作響的爐火聲中幾乎聽不見了,不過哈利還是覺得又聽到了「克魯姆」和「沒理由埋怨」那幾個字。
赫敏的課程表排得太滿,以至於哈利到了晚上才能和她說上話,而此時羅恩往往是和拉文德緊緊抱在一起,注意不到哈利在做什麼。羅恩在公共休息室時赫敏堅決不肯坐在那兒,所以哈利通常和她一起去圖書館,這就意味著他們的談話只能是竊竊私語。
「他有完全的自由去吻他喜歡的任何人,」赫敏說,圖書管理員平斯夫人正在巡視他們身後的書架。「我真的不關心。」
她提起羽毛筆在『i』上狠狠地加了一點,羊皮紙上被戳出了個洞。哈利什麼也沒有說。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快就會因疏於使用而消失。他把身子朝《高級魔藥製備》湊得更近了一些,繼續在長生藥那一章做著筆記,偶爾停下來辨認王子對萊貝修斯#83;波裡奇有用的補充。
「順便說一句,」過了一會兒赫敏說,「你要當心。」
「說最後一次,」在沉默了四十五分鐘之後,哈利用一種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不會歸還這本書的,混血王子教給我的東西比斯內普和斯拉霍恩多得多——」
「我不是在說你那個愚蠢的所謂『王子』,」赫敏厭惡地瞥了一眼他的書,就好像它剛剛冒犯了她似的,「我說的是剛才的事情。我來這兒之前去了一趟洗手間,有十來個女生在那裡,其中就有羅蜜爾達#83;文恩,她們正在計劃怎麼騙你喝下愛情藥。她們都希望你能帶她們去斯拉霍恩的聚會,似乎她們都買了弗雷德和喬治的愛情藥,恐怕那些東西是有效的——」
「那你為什麼不沒收它們呢?」哈利問。赫敏在關鍵時刻竟然沒有表現出她對貫徹校規的狂熱,這看上去倒很反常。
「她們在洗手間裡時並沒有帶著那些東西。」赫敏輕蔑地說。「她們只是在討論策略。由於我很懷疑那個混血王子,」她又厭惡地看了那本書一眼,「能發明出解藥來同時對付一打不同的愛情藥,所以我想替你邀請一個人——這樣就能扼殺她們所有的僥倖想法。就在明天晚上,她們已經有些不顧一切了。」
「我不想邀請任何人,」哈利喃喃自語,他仍在竭盡全力讓自己不再去想金妮,儘管事實上她依然會突然闖入他的夢,他只能虔誠地祈禱羅恩不會攝神取念。
「好吧,但千萬要小心你的飲料,因為羅蜜爾達看上去不像是在說笑。」赫敏冷酷地說。
「等一下,」他慢慢地說。「我記得費爾奇已經禁掉了韋斯萊魔法把戲店裡的任何東西。」
「誰又注意過費爾奇禁了什麼東西呢?」赫敏問,她正在專注地寫論文。
「但是我記得不是所有的貓頭鷹都被檢查過了嗎?那麼這些女生又是怎麼把愛情藥帶進學校的呢?」
「弗雷德和喬治把它們偽裝成香水和咳嗽藥送進來,」赫敏說。「這是他們貓頭鷹定購服務的一部分。」
「你知道得很多嘛。」
赫敏白了一眼他,那眼神就像看他那本《高級魔藥製備》一樣。
「這些都寫在暑假裡他們給我和金妮看的那些瓶子的背面,」她冷冷地說。「我可不會到處溜躂去在別人的飲料裡下藥……或者是假裝這樣做,這同樣很糟糕……」
「是啊,好了,別想那個了,」哈利快速地說,「問題是,費爾奇被騙過了,對吧?這些女生把物品偽裝成別的東西帶入了學校!那馬爾福為什麼不能把項鏈帶進來——?」
「哦,哈利……又來了……」
「說啊,為什麼不能?」哈利問。
「你瞧,」赫敏歎了口氣,「探密器能探測到惡咒和偽裝起來的咒語,是不是?它們是用來探測黑魔法和黑魔法物品的。它們能識別出強大的詛咒,就像那串項鏈上的,只要幾秒鐘而已。可它沒法顯示那些只不過是裝錯了瓶子的東西——不管怎麼說,愛情藥並不是黑魔法,也不危險——」
「你說的倒容易!」哈利嘀咕了一句,想到了羅蜜爾達#83;文恩。
「——那麼就只能夠由費爾奇來發現它不是咳嗽藥,他不是個很好的巫師,我懷疑他是否能夠區分這些魔藥——」
赫敏突然停了下來;哈利也聽到了。有人從黑暗的書架之中向他們身後走過來。片刻之後,長的像禿鷲一樣的平斯夫人出現在了拐角的地方,她凹陷的臉頰、羊皮紙一般的皮膚和長長的鷹鉤鼻子被手中的提燈照得一清二楚。
「圖書館要關門了,」她說。「請把你們借來的東西放回原處——你對那本書做了什麼,你這個壞小子?」
「這不是圖書館的書,是我的!」哈利趕緊說,他抓起桌上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而平斯夫人正準備用爪子一樣的手去抓它。
「這是搶奪!」她嘶叫地說,「褻瀆!玷污!」
「這只不過是一本被寫過的書!」哈利把書從她的手中拽了出來。
她看上去似乎準備要把書沒收;赫敏已經迅速地收好了東西,一手抓住哈利的胳臂將他拖出了圖書館。
「如果你不小心一點,她會禁止你進入圖書館的!為什麼你一定要帶著那本愚蠢的書呢?」
「她像瘋狗一樣的叫喚不是我的錯,赫敏。或者她是不是無意間聽到了你中傷費爾奇?我一直覺得他們之間有點兒什麼……」
「哦,哈哈……」
他們一邊沿點著燈的空曠走廊往公共休息室走,享受著能夠重新正常說話的樂趣,一邊還為費爾奇和平斯夫人是否有一段地下情爭論個不停。
「小丑手杖,」哈利對胖夫人說,這是最新的節日口令。
「你也一樣(譯註:小丑手杖bauble在英語裡還有一層意思是華而不實、愚蠢可笑的東西或人),」胖夫人調皮地露齒一笑,打開了門讓他們通過。
「嗨,哈利!」哈利剛從肖像洞爬進來羅蜜爾達就說,「想要一杯峽谷水嗎?」
赫敏回頭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說「我告訴過你什麼?」。
「不了,謝謝。」哈利迅速回答道。「我不太喜歡。」
「那麼,無論如何拿上這些。」她硬塞給哈利一隻盒子,「酒心巧克力,裡面有熱火威士忌。我奶奶寄給我的,可我不喜歡吃。」
「哦——好吧——多謝,」哈利想不出還能說什麼。「呃——剛才我是和……」
他沒有把話說完,趕緊去追赫敏了。
「告訴你,」赫敏簡潔地說。「你越早邀請一個人,她們就越不會來騷擾你了,你就可以——」
但突然間她變得面無表情了;因為她剛剛看見了羅恩和拉文德正糾纏在一起,坐在同一張扶手椅上。
「那麼,晚安,哈利,」雖然只是晚上七點鐘,她還是回女生宿舍去了,也沒再說什麼。
哈利上床睡覺的時候安慰自己,算上斯拉霍恩的聚會也只剩下明天一天的課需要熬了,然後他和羅恩就能一起去陋居。現在看來羅恩和赫敏要想在放假前和解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或許,假期的分開能讓他們有充分的時間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但他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第二天一起上完變形課之後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他們剛開始著手學習極為困難的人類變形術;要對著鏡子練習,試圖改變自己眉毛的顏色。赫敏不懷好意地嘲笑了羅恩災難性的第一次嘗試,他不知怎麼搞的給自己安了一對兒八字鬍;羅恩則狠下心惟妙惟肖地模仿起赫敏每次麥格教授提問時坐立不安的樣子來報復,拉文德和帕瓦蒂覺得非常有趣,而赫敏則差點兒掉了眼淚。下課鈴一響她就衝出了教室,留下了一半的東西沒有收拾。哈利認定此時赫敏比羅恩更需要他去安慰,於是他收拾好她的東西跟了過去。
最後他跟到樓下的一個女生洗手間,她從裡面走了出來。盧娜#83;洛夫古德陪著她,正面無表情地拍著她的背。
「哦,你好,哈利,」盧娜說。「你知道現在你一邊的眉毛是淺黃色的嗎?」
「嗨,盧娜。赫敏,你把自己的東西落下了——」
他拿出了她的書。
「哦,是的,」赫敏的鼻子似乎塞住了,拿了她的東西快速地背過身去,以掩飾她正在用鉛筆盒擦眼淚的事實。「謝謝你,哈利。嗯,我想我要走了……」
她馬上跑開了,沒有給哈利時間來安慰她,但不可否認他也沒有想到要說什麼。
「她有點兒亂。」盧娜說。「我開始還以為是哭泣的桃金娘在那兒,結果卻是赫敏。她說了那個羅恩#83;韋斯萊的一些事……」
「是的,他們吵了一架,」哈利說。
「他有時候會說非常滑稽有趣的話,是嗎?」他們一起離開那條走廊時盧娜說。「但是他也有點兒刻薄。我去年注意到的。」
「我想是的,」哈利說。盧娜又在展示她直言不諱的才能。哈利覺得她真是有點兒與眾不同。「你這個學期過的好嗎?」
「哦,還不錯,」盧娜說。「沒了D……感覺有點兒孤單。不過金妮很好。她前幾天在變形課上制止了兩個男孩叫我『瘋姑娘』——」
「今晚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參加斯拉霍恩的聚會嗎?」
這些話在哈利阻止它們之前就從他嘴裡冒了出來。他感覺就像是一個陌生人在說話。
盧娜凸出的眼睛驚異地望著哈利。
「斯拉霍恩的聚會?和你一起?」
「是的,」哈利說。「我們可以帶上客人,所以我想你可能願意……我是說……」他急切地想把自己的意圖表達得一清二楚。「我是說,只是作為朋友,你知道。但如果你不想……」
他心裡已經一半希望她不願意去了。
「哦,不,我很願意作為朋友和你一起去!」盧娜微笑著說,哈利以前從沒有見她笑過。「從沒有人邀請過我去參加聚會,作為朋友!你是為了聚會才染的眉毛吧?我是不是也應該這樣做?」
「不是,」哈利堅定地說,「那只是個事故,我會讓赫敏幫我弄回來的。那麼八點在門廳見。」
「啊哈!」頭頂上一個聲音尖叫道,他們都嚇了一跳;他們倆沒有注意到剛剛經過了皮皮鬼,他正倒掛在枝形吊燈上,心懷不軌地衝他們咧嘴笑著。
「傻寶寶波特邀請了瘋姑娘!傻寶寶愛上了瘋姑娘!傻寶寶愛上了瘋姑娘——!」
他飛速地消失了,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大聲尖叫,「傻寶寶波特愛上了瘋姑娘!」
「要是能保密就好了,」哈利說。可是他的擔心成為了現實,整個學校似乎一瞬間就都知道了他要帶盧娜#83;洛夫古德去參加斯拉霍恩聚會的事。
「你可能選擇任何人!」羅恩在晚飯時不相信地說,「任何人!而你選擇了瘋姑娘洛夫古德?」
「別那樣叫她,羅恩,」金妮呵斥道,她在加入朋友們的路上停在了哈利身後。「我真的很高興你能帶她去,哈利。她激動死了。」
她走到桌子那頭和迪安坐在了一起。哈利試圖為金妮讚賞他帶盧娜去參加聚會而感到高興,可是他做不到。桌子的另一頭,赫敏遠遠地獨自一人坐著,撥弄著她的燉菜。哈利注意到羅恩正偷偷摸摸地看她。
「你可以去道歉,」哈利坦率地建議。
「什麼,讓我再去被另一群小鳥攻擊嗎?」羅恩喃喃地著。
「你幹嘛要模仿她呢?」
「她嘲笑我的鬍子!」
「我也笑了,那是我見過的最蠢的東西。」
但羅恩看上去並沒有聽到;拉文德和帕瓦蒂剛好走了過來。拉文德擠到羅恩和哈利中間,恣意地摟住了羅恩的脖子。
「嗨,哈利。」帕瓦蒂說,她和哈利一樣被他們的兩個朋友的行為弄得既尷尬又厭煩。
「嗨,」哈利說。「你還好嗎?你準備留在霍格沃茨吧?我聽說你父母想讓你回去。」
「我暫時勸住了他們,」帕瓦蒂說。「凱蒂的那件事兒真的讓他們快瘋掉了,不過既然從那以後就沒發生什麼事情了……哦,嗨,赫敏!」
帕瓦蒂主動笑了笑。哈利知道她是在為變形課上嘲笑赫敏而感到內疚。他轉過頭看了看,見赫敏也衝她笑了笑。女孩們有時候很奇怪。
「嗨,帕瓦蒂!」赫敏說,完全無視羅恩和拉文德的存在。「今晚你去參加斯拉霍恩的聚會嗎?」
「沒人邀請,」帕瓦蒂沮喪地說。「儘管我很想去,聽起來真的不錯——你會去的,是不是?」
「是啊,我和科馬克約了八點見面,然後我們——」
突然傳來了一個彷彿是橡皮揣子從堵住的水池子裡拔出來的聲音,羅恩的臉露了出來。赫敏裝作沒有看見和聽見任何東西。
「——然後我們一起去參加派對。」
「科馬克?「帕瓦蒂說。「你是指科馬克#83;麥克拉根?」
「沒錯,」赫敏甜甜地說,「那個差一點就成為了格蘭芬多隊守門員的人。」她重重地強調了一下那個詞。
「那你在和他約會嗎?」帕瓦蒂問,眼睛睜得大大的。
「哦——是啊——你不知道嗎?」赫敏吃吃地笑了,一點兒也不像是她。
「不知道!」帕瓦蒂看上去對此極為興奮,「哇,你喜歡魁地奇球員,是不是?先是克魯姆,然後是麥克拉根……」
「我喜歡真正優秀的球員,」赫敏微笑著糾正了她。「那麼,再會……我得走了,為聚會做準備……」
她走了。拉文德和帕瓦蒂立即把頭湊在一起討論這件新鮮事兒,討論著她們聽到過的關於麥克拉根的一切事情和她們曾經對赫敏所有的猜測。羅恩看上去有些黯然失色,他一句話也沒說。哈利則被撂在了一旁,他靜靜地思索著女孩們的報復心有多麼深。
那晚八點他到達門廳的時候,發現一大幫的女生正潛伏在那兒。當他走近盧娜時,所有的女生都憤恨地瞪著他。她穿著一件用亮晶晶的金屬片裝飾起來的銀色長袍,引來周圍一陣竊笑,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她還是挺好看的。不管怎樣,哈利很高興她沒有戴上胡蘿蔔耳墜、用黃油啤酒的軟木塞串成的項鏈和她的幻影眼鏡。
「嗨,」他說。「我們可以走了嗎?」
「哦,好吧,」她高興地說。「聚會在哪兒舉行?」
「斯拉霍恩的辦公室,」哈利說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走上了大理石樓梯。「你聽說過嗎,好像會來一個吸血鬼。」
「魯弗斯#83;斯克林傑?」盧娜問。
「我——什麼?」哈利驚慌地說,「你是說魔法部部長?」
「是的,他是個吸血鬼,」盧娜用一種闡明事實的口氣說。「斯克林傑剛從福吉那裡接管魔法部的時候我爸爸就寫過一篇很長的文章來說這個,但是魔法部的人不准許他刊登。很顯然,他們不想讓真相被揭露出來!」
哈利認為斯克林傑絕對不可能是吸血鬼,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盧娜把她父親的異想天開當真並不斷地重複,所以他並沒有回答。他們倆已經接近了斯拉霍恩的辦公室,笑聲、音樂聲和吵鬧的談話聲隨著他們的步伐越來越大了。
不知道本來就是這樣,還是他施過魔法,斯拉霍恩的那間屋子要比普通老師的辦公室大得多。天花板和牆壁都被翠綠色、深紅色和金色的帷幔遮了起來,看上去就像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帳篷。屋子裡面顯得很擁擠,沐浴在一片由天花板中央的一盞金質吊燈投射出的紅色燈光中,燈裡面飛舞著一群真正的仙子,每一隻都是一個明亮的光斑。遠處的一個角落裡傳來了響亮的歌聲,聽起來像是由曼陀林琴伴奏的;幾個上了年紀的巫師正抽著煙斗專心地交談,籠罩在一團模糊的煙霧之中,許多家養小精靈正在森林一樣的腿與腿之間吱吱呀呀地穿行,裝滿食物的銀盤把他們完全遮在了下面,看上去就像是走來走去的小桌子。
「哈利,我的孩子!」哈利和盧娜剛擠進屋子,斯拉霍恩就叫道,「進來,進來,我有那麼多人要介紹給你認識。」
斯拉霍恩戴著一頂流蘇天鵝絨帽以搭配身上的吸煙夾克(譯註:男子晚間穿的便服,通常由上等布料製成,裝飾鮮艷,通常只在家裡穿),他緊緊地抓著哈利的胳臂,看上去像是希望和他做幻影移形,斯拉霍恩徑直把他領進了聚會的人群中;哈利抓住盧娜的手,拽著她跟上自己。
「哈利,我想讓你見見埃德裡#83;沃普爾,我很早之前的一個學生,《結拜兄弟:我和吸血鬼的生活》的作者——當然,這是他的朋友喪鬼尼。」
沃普爾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矮小男人,他抓過哈利的手熱情地握了又握;那個吸血鬼喪鬼尼只是點了點頭,他又高又瘦,眼睛下面帶著深深的陰影。看起來非常無聊。一群女孩既好奇又興奮地站在他旁邊。
「哈利#83;波特,我簡直太高興了!」沃普爾用近視的眼睛凝視著哈利的臉。「我前不久還在和斯拉霍恩教授說,我們翹首以盼的哈利#83;波特的傳記在哪兒呢?」
「呃,」哈利說,「是嗎?」
「簡直和賀瑞斯描述的一樣謙虛!」沃普爾說。「但是說正經的——」他說話的方式變了;突然像是在談生意,「我很樂意幫你寫這本書——人們渴望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親愛的孩子,渴望!如果你同意接受我的幾次採訪,就四五個小時,這樣我們就能在幾個月內完成這本書了。而對你來說根本不用費什麼勁,我向你保證——你可以問喪鬼尼我說得對不對——喪鬼尼,過來!」沃普爾突然變得很嚴厲,那個吸血鬼正向附近的那群女孩慢慢地移過去,一臉飢餓的表情。「過來,吃塊餡餅,」沃普爾從小精靈那兒抓起一塊餡餅塞到喪鬼尼手中,然後把注意力又轉向了哈利。
「我親愛的孩子,你能賺到的金子,你不知道——」
「我確實沒有興趣,」哈利堅定地說,「我剛才看到了一個朋友,對不起。」
他拉著盧娜走進了人群裡;剛才他確實看到一團的棕色長髮消失在兩個古怪姐妹的成員中間。
「赫敏!赫敏!」
「哈利!你在這兒啊,謝天謝地!嗨,盧娜!」
「發生了什麼事?」哈利問,因為赫敏明顯看上去凌亂不堪,就像剛剛從一團魔鬼網裡奮力擠出來一樣。
「哦,我剛剛逃脫——我是說,我剛剛離開科馬克,」她說。「在檞寄生下面,」哈利看上去仍然充滿疑問,於是她補充地解釋道。
「這是你和他一起來的報應,」哈利嚴厲地說。
「我認為這個會讓羅恩暴跳如雷,」赫敏不動聲色地說,「我還考慮過扎卡賴斯#83;史密斯,但是我想,從總體上看——」
「你考慮過史密斯?」哈利厭惡地說。
「是的,我考慮過,而且我現在開始希望我當初選的是史密斯。格洛普和麥克拉根比起來就像個紳士了。我們走這邊吧,這樣就能看到他過來,他那麼高……」
他們三個走到房間的另外一邊,沿路拿起幾杯蜂蜜酒,當他們意識到特裡勞妮教授正一個人站在那邊時已經太晚了。
「你好,」盧娜禮貌地對特裡勞妮教授說。
「晚上好,親愛的,」特裡勞妮教授說,吃力地盯著盧娜。哈利又聞到了烹調雪利酒的味道。「我最近沒有在班上見到你……」
「不是,我今年上費倫澤的課,」盧娜說。
「哦,當然,」特裡勞妮教授有些生氣,她醉醺醺地笑著。「或者叫道賓(譯註:道賓馬是一種農用挽馬),我平時就這麼叫他。你們一定覺得,我回來上課之後鄧布利多教授就會趕走那匹馬,是不是?但是沒有……我們共同上課……這是一種侮辱,坦白的說,一種侮辱。你們知不知道……」
特裡勞妮教授看上去已經醉得認不出哈利了。在她狂風驟雨般地批評費倫澤的同時,哈利走到赫敏身邊說,「讓我們把事情談清楚。你是不是準備告訴羅恩你干擾了守門員選拔?」
赫敏揚起了眉毛。
「你真的認為我會那樣貶低自己嗎?」
哈利精明地看著她。
「赫敏,如果你會去邀請麥克拉根——」
「這不同,」赫敏維護著自己的尊嚴。「我沒有打算去告訴羅恩守門員選拔裡可能會發生什麼,或者可能不會發生什麼。」
「那好,」哈利激烈地說,「因為如果你說了他就會再度崩潰,我們就會輸掉下一場比賽——」
「魁地奇!」赫敏生氣的說。「是不是男生都只關心這個?科馬克從沒有問過一個關於我自己的問題,沒有,我只是不停地被他灌輸科馬克#83;麥克拉根的一百個偉大撲救——哦,不,他來了!」
她動作快得就像是幻影移形了;剛才還在這兒,一瞬間就擠到兩個正在大笑的女巫中消失了。
「看見赫敏了嗎?」一分鐘後麥克拉根從人堆裡擠了過來。
「沒有,抱歉,」他趕緊轉過身加入了盧娜,一時竟忘了她在和誰談話。
「哈利#83;波特!」特裡勞妮教授用深沉和顫抖的語調說,她第一次注意到了他。
「哦,你好,」哈利冷淡地說。
「我親愛的孩子!」她用雖然很小,但是傳得很遠的聲音說。「那些傳聞!那些報道!那個真命天子!當然,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從來不是好兆頭,哈利……但是你為什麼不繼續選占卜課呢?對你來說,這門課是最重要的!」
「啊,西比爾,我們都認為自己教的科目是最重要的!」一個響亮的聲音說,斯拉霍恩出現在了特裡勞妮教授的另一側,他的臉很紅,天鵝絨帽戴得有些歪了,一隻手端著一杯蜂蜜酒,另一隻手拿著一片巨大的肉餡餅。「可是我想我沒有教過這樣一個魔藥天才!」斯拉霍恩用雖然充著血但還是很深情的眼睛看著哈利。「天賦,你知道——就像他母親那樣!我只教過幾個有用這種能力的學生。我可以告訴你,西比爾——為什麼甚至連西弗勒斯——」
讓哈利感到恐懼的是,斯拉霍恩伸出了手臂,似乎像把斯內普從稀薄的空氣中挖出來。
「別再躲躲藏藏了,過來吧,西弗勒斯!」斯拉霍恩高興地打著飽嗝。「我在談論哈利非凡的魔藥製作能力!當然你也要記上一些功勞,你教了他五年!」
斯內普被斯拉霍恩摟住肩膀動彈不得,他瞇起眼睛從鷹鉤鼻子上面望著哈利。
「真有趣,我不記得自己教過波特什麼東西。」
「哦,那就是全靠天賦了!」斯拉霍恩大聲叫道。「你應該看看他第一節課交給我的東西,生死水——從來沒有見過有學生在第一次嘗試時就做得那麼好,甚至是你,西弗勒斯——」
「真的?」斯內普平靜地說,他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哈利,這令哈利感到很不安。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斯內普開始調查他在魔藥學上的新才華是怎麼來的。
「提醒我一下你還選了哪些課,哈利?」斯拉霍恩問。
「黑魔法防禦術、魔咒、變形術、草藥學……」
「簡而言之,做一個傲羅需要的所有科目。」斯內普發出了一聲最輕微的冷笑。
「是的,嗯,那就是我的志願,」哈利挑戰般地說。
「而你也將成為一個偉大的傲羅!」斯拉霍恩用洪亮的聲音說。
「我認為你不應該成為一個傲羅,哈利,」盧娜出人意料地說。每個人都看著她。「傲羅是腐牙陰謀的一部分,我以為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想從內部搞垮魔法部,通過黑魔法和牙齦病。」
哈利大笑了起來,把一半的蜂蜜酒都嗆到了鼻子裡。真的,這就是帶盧娜來的好處。他咳嗽著拿開高腳杯,身上都浸濕了,可是他仍在咧著嘴笑,這時他看見了更加讓他提神的一幕:阿格斯#83;費爾奇正拽著德拉科#83;馬爾福的耳朵朝他們走過來。
「斯拉霍恩教授,」費爾奇氣喘吁吁地說,他的下巴顫抖著,凸出的眼睛因抓到了調皮的學生而放著瘋狂的光。「我發現這個男孩鬼鬼祟祟地藏在樓上的走廊裡。他聲稱是受邀來參加您的聚會,只是出發時耽擱了。您給他發過邀請嗎?」
馬爾福掙脫了費爾奇,一臉狂怒。
「好把,我沒有被邀請!」馬爾福氣憤地說,「我是不請自入,高興了吧?」
「不,我不高興!」費爾奇口是心非地說,喜形於色。「你麻煩了,麻煩啦!校長沒有說過夜間跑出來是不允許的嗎,除非你得到了許可,沒有說過嗎?嗯?」
「沒關係,阿格斯,沒關係,」斯拉霍恩說著,揮了揮手。「現在是聖誕節,想參加聚會不是什麼罪過。就這一次,我們忘了所有的懲罰吧;你可以留下,德拉科。」
費爾奇憤怒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這是可想而知的;但是為什麼,哈利注視著馬爾福想,馬爾福也幾乎同樣地不高興呢?而為什麼斯內普看馬爾福的表情既生氣又……這可能嗎?……又有點擔心?
哈利還沒來得及把眼前的一幕記在心裡,費爾奇就轉過身拖著腳走了,嘴裡還低聲咕噥著什麼;馬爾福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感謝斯拉霍恩的寬宏大量;斯內普的表情又變得不可捉摸了。
「這沒什麼,沒什麼,」斯拉霍恩擺了擺手說,「畢竟我確實認識你的祖父……」
「他對您的評價很高,先生,」馬爾福迅速說。「說你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藥劑師……」
哈利盯著馬爾福。令他感興趣的不是馬爾福的奉承話;這些話他對斯內普已經說得很久了。哈利關注的事實是馬爾福看上去確實有一點病懨懨的。這是幾年來哈利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馬爾福;他看到馬爾福的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陰影,皮膚帶著明顯發灰的色調。
「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德拉科,」斯內普突然說。
「不,聽我說,西弗勒斯,」斯拉霍恩說,又打了個嗝,「這是聖誕節,別太嚴厲了——」
「我是他學院的院長,應該由我來決定多嚴,或者多松,」斯內普簡略地說。「跟我來,德拉科。」
他們走了,斯內普帶路,馬爾福忿忿不平地跟在後面。哈利猶豫不決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說,「我馬上就回來,盧娜——呃——去洗手間。」
「好的,」她高興地說,他快步走進人群中,好像聽到她又開始和特裡勞妮教授討論起了腐牙陰謀的話題,特裡勞妮教授似乎非常感興趣。
他一走出聚會廳,就拉出口袋裡的隱形斗篷披在身上,因為走廊裡冷冷清清的,這個顯得很容易。而難的是找到斯內普和馬爾福。哈利沿著走廊往前跑,斯拉霍恩辦公室裡傳出來的音樂和高聲說笑掩蓋住了他的腳步聲。也許斯內普把馬爾福帶到他的地下辦公室去了……或許他護送馬爾福回到了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哈利一邊往前走一邊逐個地把耳朵貼到一扇扇門上,一直到走廊的最後一間教室,哈利終於趴在鑰匙孔上聽見了說話聲,他感到了一陣興奮。
「……經不起犯錯,德拉科,因為如果你被開除了——」
「我與它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行不行?」
「我希望你說的是實話,因為這件事辦得既笨拙又愚蠢。你已經被懷疑參與其中了。」
「誰懷疑我?」德拉科氣憤地說。「最後再說一次,不是我做的,行了嗎?那個叫貝爾的女孩肯定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敵人——不要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你在幹什麼,我不傻,但那沒用——我能阻止你!」
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斯內普低聲說,「啊……貝拉特裡克斯姨媽教過你大腦封閉術,我明白了。你有什麼想瞞著你的主人,德拉科?」
「我沒有任何東西想瞞著他,我只是不想讓你插手干預!」
哈利把耳朵往鑰匙孔上又湊了湊……到底發生了什麼令馬爾福這樣對斯內普說話,他對斯內普一直都很尊敬,甚至是喜歡啊?
「所以那就是你這個學期躲著我的原因?你害怕我干預你?你也知道,在我幾次三番地通知來我辦公室的情況下還有誰敢不來,德拉科——」
「那你就關我的禁閉啊!向鄧布利多報告啊!」馬爾福譏諷道。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斯內普說,「你非常清楚我不願意做那兩件事情中的任何一件。」
「那你最好別再讓我去你的辦公室了。」
「聽我說,」斯內普說,他的聲音太小了,以至於哈利不得不更加用力地貼近鑰匙孔才能聽見。「我在試圖幫助你!我向你母親發過誓要保護你,我立下了牢不可破誓約。德拉科——」
「那麼,看上去你必須打破它了,因為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這是我的工作,他把它交給了我,而我正在做這件事情!我想出了一個計劃,而且它會有成效的,只是花費的時間比我想像的要更長!」
「你的計劃是什麼?」
「這不關你的事!」
「如果你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協助你——」
「我擁有一切我需要的幫助,謝謝,我不是一個人!」
「你今晚肯定是一個人,這是極為愚蠢的,沒有放哨和後援就在走廊裡瞎轉。這些都是最低級的錯誤——」
「如果你把克拉布和高爾關禁閉的話,我就有他們幫忙了!」
「小聲一點!」斯內普突然說,因為馬爾福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大了。「如果你的朋友克拉布和高爾這一次想要通過黑魔法防禦術的O。W。L。考試,他們就需要比現在多用點功——」
「這有什麼關係?」馬爾福說。「黑魔法防禦術——這整個就是一個笑話,是不是,一齣戲?好像有誰需要防禦黑魔法似的——」
「這是通往成功至關重要的一齣戲,德拉科!」斯內普說,「如果我不會演戲的話,你覺得我這幾年會待在哪兒?現在聽我說!你不夠謹慎,晚上到處走動,被人抓到,而且如果你依靠的是克拉布和高爾這樣的助手——」
「我不是只有他們,我還有其他人站在我這邊,更出色的人!」
「那你為什麼不信任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想偷走屬於我的榮譽!」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斯內普冷冷地說,「你說起話來像個孩子。我非常理解你父親的被捕入獄讓你心煩意亂,但是——」
哈利只有一秒鐘的反應時間,他聽到馬爾福的腳步聲從門的另一邊傳來,門猛地打開了,他甩開門走了出去;馬爾福沿著走廊邁開大步走著,經過了斯拉霍恩敞開的辦公室,在遠處的一個拐角轉了彎,消失了。
哈利大氣也不敢出地蜷縮著,斯內普慢吞吞地從教室裡走出來,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他回到了聚會廳。而哈利仍蜷縮在地板上,藏在斗篷下面,腦子卻轉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