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
哈利在一片狼籍的金屬和皮革殘骸中掙扎著爬起身,手掌一用力又陷入了泥濘之中。他想不通伏地魔去哪兒了,他覺得也許伏地魔隨時會從黑暗中對他襲擊而來。一些溫熱潮濕的東西從他的下巴和前額上滴落下來,他爬出那灘泥濘,跌跌撞撞地向著地上那片又大又黑的陰影走去,那是海格。
「海格?海格,跟我說句話呀——」
但是那個黑色的大塊頭沒有動靜。
「誰在那兒?是波特嗎?你是哈利波特嗎?」
哈利不認得那個聲音,隨後,一個女人叫了起來,「他們摔下來了。泰德!摔在花園裡了!」
哈利頓時覺得頭暈目眩。
「海格,」他機械地重複著,感覺膝蓋好像被扣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躺在一個墊子似的東西上面,肋骨和右臂火辣辣的疼,磕掉的牙又重新長了出來,前額上的傷疤還在一跳一跳的抽痛。
「海格?」
哈利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房間的沙發上面,屋裡亮著燈,他那濕答答的帆布背包上沾滿了泥巴,扔在離他不遠的地上。一個金髮、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焦急地注視著他。
「海格沒事,孩子」,那個男人說,「我的妻子正在照顧他。你覺得怎麼樣?還有什麼地方受了傷嗎?我幫你治療了你的肋骨,牙齒和胳膊。順便說一句,我是泰德,泰德amp;#822;唐克斯,多拉的父親。」
哈利猛地坐了起來,燈光照在他的眼睛上,他覺得一陣頭暈和噁心。
「伏地魔——」
「放鬆,現在別急,」泰德amp;#822;唐克斯說道,伸出手扶著哈利的肩膀,讓他重新靠在墊子上,「你可是摔得不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摩托車出了什麼問題嗎?亞瑟amp;#822;韋斯萊又做了他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嗎,他和他的麻瓜精巧裝置?」
「不,」哈利說,他的傷疤像裂開似的疼。「食死徒,很多食死徒——在追擊我們——」
「食死徒?」泰德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起來,「什麼意思,食死徒?我以為他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在今天晚上把你轉移,我以為——」
「他們知道了。」哈利說。
泰德amp;#822;唐克斯抬頭看著天花板,好像他的目光能穿透那裡直到外面的天空中去。
「那麼,我們知道那時我們的保護咒仍在起作用,不是嗎?他們不論從哪個方向都應該無法進入你周圍的一百公尺才對。」
現在哈利明白了,伏地魔是在摩托車衝入鳳凰社保護咒的那一剎那消失不見的。他現在只希望這些咒語仍然有效:他想像著伏地魔正在一百公尺外的高空上看著哈利被一個巨大的透明圓球保護了起來,看著他們的交談,同時尋找一切空隙想要殺進來。
他把腿從沙發上挪下來,他必須親眼看一看才能相信海格安然無恙。他還沒站起來,門就開了,海格從門外費力地擠進來,臉上沾著血和泥,儘管有一點跛,仍然奇跡般的活著。
「哈利!」
海格撞翻了兩張精緻的桌子和一盆蜘蛛抱蛋草,兩步跨過房間,把哈利緊緊擁抱在懷裡,幾乎壓碎了他新長好的肋骨。「啊呀,哈利,你怎麼逃出來的?我還以為這下咱倆都完了。」
「嗯,我也是。我沒想到……」
哈利突然頓住了,他這才看到有個女人在海格身後進入了房間。
「你!」他大喊,飛快地把手伸進口袋想去拿魔杖,但是那空空如也。
「你的魔杖在這兒,孩子,」泰德提醒道,把魔杖輕搭在哈利的胳膊上。「它掉在你身邊,我就揀起來了,這位……是我的妻子。」
「哦,我……我很抱歉。」
唐克斯夫人走進房間,現在她看上去和她的姐姐,貝拉特裡克斯,並不是那麼驚人的相似了:她有著淺棕色柔軟的頭髮,眼睛看上去也更寬厚友善。但是由於哈利的叫嚷,她看上去有一點傲慢。
「我們的女兒怎麼樣了?」她問,「海格說你們中了埋伏,尼法朵拉在哪兒?」
「我不知道,」哈里回答道。「我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她和泰德對視了一眼,看到他們的表情,一種混合著恐懼和內疚的感覺緊緊攫住了哈利。如果有任何一個人死了,那都是他的錯,全是他的錯。是他同意了這個計劃的,把自己的頭髮給了他們……
「門鑰匙,」他忽然想起來,「我們必須回到陋居去看看……然後我們會給你們消息,或者……或者是唐克斯會親自給你們送信,只要她……」
「朵拉會沒事的,多米達,」泰德安慰道,「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多次跟著傲羅們出生入死過。門鑰匙在這兒,」他對哈利說,「它會在三分鐘內離開,如果你們想用的話。」
「是的,我們得走了。」哈利說。他一把抓過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我……」他看著唐克斯夫人,想要為把她置於這樣恐慌的境地裡道歉,他覺得自己對此承擔著極大的責任,但是他沒能想起一句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虛偽的說辭。
「我會告訴唐克斯……多拉……送信過來的,等她回……謝謝你們救了我們,謝謝你們所做的一切,我……」
他很高興終於離開了那個房間,跟著泰德amp;#822;唐克斯穿過一段很短的走廊進入一間臥室。海格緊跟其後,弓著身子,以免他的頭撞到門樑。
「在那裡,孩子,那是門鑰匙。」
唐克斯先生指著梳妝台上一個小小的銀色背面的梳子說。
「謝謝,」哈利說,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梳子上,準備離開。
「等一下,」海格說,同時向四周張望。「哈利,海德薇在哪兒?」
「她……她被擊中了,」哈利說。
這個認知差點摧垮了他:淚水刺痛著他的眼睛,他替自己感到羞恥。那隻貓頭鷹是他的夥伴,每當他被迫回到德思禮家的時候,她是他跟魔法世界之間一根重要的紐帶。
海格伸出一隻大手,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難過了,」他粗聲說,「別難過了。她過了長壽而偉大的一生——」
「海格!」泰德amp;#822;唐克斯大聲提醒著,那把梳子發出明亮的藍光,海格只來得及把食指伸出去搭在上面。
他們的肚臍下面猛的一緊,好像有那裡有有一個看不見的鉤子和繩索把他們拽得飛了起來,他們完全失去控制地旋轉著被推入了虛空,手指像是粘在了梳子上,哈利和海格遠離了唐克斯先生。一秒鐘以後,哈利的雙腳「砰」地撞上了堅硬的土地,他雙手著地跪在陋居的後院裡,海格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費力地用雙腳站起來。哈利把暗淡無光的梳子甩到一邊,搖晃著站起身,聽見了一聲尖叫,他看到韋斯萊夫人和金妮從後門的台階上跑下來,
「哈利?真的是哈利嗎?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在哪兒?」韋斯萊夫人哭喊著。
「什麼意思?沒有其他人回來嗎?」哈利喘著粗氣回答。
韋斯萊夫人蒼白的臉上清楚地寫著答案。
「食死徒在那兒等著我們的,」哈利告訴她,「我們一出發就被他們包圍了……他們知道是今晚……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四個食死徒在追我們,我們只有逃跑,然後伏地魔追上了我們——」
哈利自己都能聽到話中那自我辯解的味道,他是在求韋斯萊夫人諒解為什麼自己對她兒子的狀況一無所知,但是……
「謝天謝地你沒事,」韋斯萊夫人一把抱住哈利,可是哈利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這樣的待遇。
「有白蘭地嗎,莫莉?」海格微微顫抖著問道,「就當是用來治病?」
韋斯萊夫人本可以用魔法把酒取過來的,但她轉身迅速朝著傾斜的房子走去,哈利知道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臉。他望向金妮,無聲的詢問著現在的狀況,金妮立刻明白了,她說:「羅恩和唐克斯應該最先回來的,但他們錯過了門鑰匙,鑰匙回來了,但他們沒有,」她指著地上的一個生了銹的油罐。「還有那個,」她指著一隻球鞋,「那應該是父親和弗雷德的,他們應該第二個回來。你和海格是第三個。」她看了看表,「如果喬治和盧平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在一分鐘內到這裡。」
韋斯萊夫人拿著一瓶白蘭地走了出來,遞給了海格,他拔去塞子,一飲而盡。
「媽媽!「金妮指著幾英尺外叫到。
黑暗中一道藍光閃現:它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盧平和喬治從中間旋轉著落了下來。哈利馬上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盧平支撐著喬治,後者已經失去知覺,臉上全是血。
哈利跑過去抓住了喬治的腿,和盧平一起把喬治抬進屋裡,穿過廚房,一直抬到客廳,把他放在沙發上。燈光照亮了喬治的頭,金妮倒抽了一口氣,哈利覺得自己的胃裡一陣翻湧:喬治失去了一隻耳朵。傷口這邊的臉和脖子鮮血淋漓。
韋斯萊夫人把她兒子的身子翻過來,而盧平一把拽過哈利的上臂,粗魯地地把他拖出房間,帶進了廚房,海格還在試圖讓自己的大塊頭從後門中擠進房間。
「喂!」海格憤怒地喊道,「放開他!放開哈利!」
盧平沒有理他。
「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茲第一次拜訪我的辦公室時,在角落裡的是什麼生物?」他問,微微搖晃著哈利。「回答我!」
「一個……一個在櫃子裡的格林迪洛,不是嗎?」
盧平放開了哈利,向後倒在了廚房的碗碟櫥上。
「這是在幹什麼?」海格咆哮著質問。
「對不起,哈利,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盧平簡潔地回答,「我們被出賣了,伏地魔知道我們要在今天晚上把你轉移,能把這個情報透露給他的只有直接參與這次行動的人。你也可能被人冒充。」
「那你為什麼不檢查我?」海格喘著粗氣說,仍然在和後門勁。
「你有一半巨人血統,」盧平抬頭看著海格說。「復方藥劑只能給人類使用。」
「不會是鳳凰社的人告訴伏地魔我們要在今晚轉移的,」哈利說。
這個念頭對他來說太可怕了,他不相信任何人會做出這種事。「伏地魔最後才追上我,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哪一個是我。如果他知道整個計劃,那麼一開始他就應該知道跟著海格的是我。」
「伏地魔追上你了?」盧平厲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逃脫的?」
哈利告訴盧平,食死徒們是如何在追趕他們的途中認出了他,他們是怎麼放棄了追趕,他們是怎樣召喚出伏地魔來,就在他和海格馬上要趕到唐克斯父母的避難所的時候,伏地魔出現了。
「他們認出你來了?可是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哈利盡力的回想著,整個旅程充滿了恐慌和混亂,「我看到了斯坦amp;#822;桑帕克……你知道,就是騎士巴士上的那個售票員,我試著去解除他的武器……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不是麼?他一定被施了奪魂咒!」
盧平看上去嚇呆了。
「哈利,『除你武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些人想要抓住你然後殺了你!就算你沒有準備好殺人至少也要用昏迷咒!」
「我們當時是在幾百英尺高!斯坦amp;#822;桑帕克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而且如果我對他使用了昏迷咒他會掉下去摔死,這和我直接用阿瓦達索命沒有區別!兩年前『除你武器咒』把我從伏地魔手裡救了出來!」哈利反駁道。盧平讓他想起了赫奇帕奇學院的那個總是一臉輕蔑樣的扎卡賴斯amp;#822;史密斯,他嘲笑過哈利竟然教鄧不利多軍「除你武器咒」。
「是的,哈利,」盧平痛苦地克制著自己,「並且許多食死徒都目睹了它的發生!原諒我,但是這次行動非同尋常,是極大的死亡威脅下進行的。在目睹或者聽到了你上次行動的食死徒前再次使用它無異於自殺!」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殺了斯坦amp;#822;桑帕克?」哈利憤怒地問。
「當然不是,」盧平說,「但是食死徒——坦白講,大多數人——希望你攻擊回去!除你武器是個有用的咒語,哈利,但是食死徒似乎認為它是你的標誌性動作,我強烈要求你不要讓事情變成那樣!」
盧平讓哈利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他體內仍然埋藏著叛逆的種子。
「我不會只是因為別人擋了我的路就殺了他們,」哈利說,「那是伏地魔才幹的事。」
盧平沒有再反駁。海格終於成功擠過了那扇門,他搖晃著走到椅子旁邊坐下;椅子壓塌了。哈利沒有理會海格的賭咒和道歉,又轉向盧平。
「喬治還好吧?」
盧平面對哈利時所有的挫折感都被這個問題一掃而空。
「我想是的,儘管他的耳朵不可能再長回來了,用咒語治療也不行——」
外面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盧平向後門衝了過去,哈利跳過海格的腿快步跑向了後院。
兩個人出現在後院裡,哈利跑近後認出了是赫敏,她已經恢復了平常的裝扮,還有金斯萊,兩人都緊抓著一個彎曲的晾衣架。赫敏撲進了哈利的懷抱,但是金斯萊看見了他們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哈利越過赫敏的肩膀看見他舉起了魔杖,指著盧平的胸膛。
「鄧不利多最後對我們兩個說的什麼!」
「哈利是我們的最大希望。相信他。」盧平平靜地回答。
金斯萊把魔杖轉過來對著哈利,但盧平制止了他,「是他,我檢查過了!」
「好吧,好吧!」金斯萊說著把魔杖塞回了斗篷下面,「但是有人出賣了我們!他們知道,他們知道是今晚!」
「看上去是這樣,」盧平回應道,「但是很明顯他們沒有弄清楚有七個哈利。」
「就這麼點安慰!」金斯萊咆哮著說。「還有誰回來了?」
「只有哈利,海格,喬治和我。」
赫敏摀住嘴,發出一聲悶悶的呻吟。
「你們遇到什麼事?」盧平問金斯萊。
「被五個食死徒追,傷了兩個,可能殺了一個,」金斯萊滔滔不絕地說,「而且我們也看到了神秘人,他半道上加入了追趕我們的行列,但是很快就消失了。萊姆斯,他能——」
「飛,」哈利回答道。「我也看見他了,他在追海格和我。」
「所以他離開是去追你!」金斯萊喊起來,「我還納悶他為什麼消失了呢,但是究竟是什麼使他轉移了目標?」
「哈利對斯坦amp;#822;桑帕克表現得有點過於友善了,」盧平說哦。
「斯坦amp;#822;桑帕克?」赫敏重複著這個名字。「可我記得他在阿茲卡班啊?」
金斯萊陰沉地笑了笑:「赫敏,很明顯有一場規模很大的越獄事件,可是魔法部卻把這件事掩蓋下來。我向特萊維爾施咒的時候,他的兜帽滑落下來,他肯定也是其中一員。你們遇到了什麼事,萊姆斯?喬治在哪兒?」
「他失去了一隻耳朵,」盧平說。
「失去一隻——?」赫敏尖聲重複。
「斯內普干的,」盧平補充道。
「斯內普?」哈利叫了起來。「你沒跟我說——」
「在追逐過程中他的兜帽掉了。神鋒無影咒一直是斯內普的專長。我希望我能夠說出我已經報復了他這樣的話,但是在喬治受傷後我只能保護他在掃帚上不掉下來,他流了許多血。」
一陣靜默籠罩了這四個人,他們抬頭看著天空。沒有任何東西移動的痕跡,星辰也看著他們,它們持續閃耀而冷漠,儘管有人飛來飛去卻依然不被遮掩。
羅恩在哪兒?弗雷德和韋斯萊先生在哪兒?比爾,芙蓉,唐克斯,瘋眼漢和蒙頓格斯在哪兒?
「哈利,過來搭把手!」海格站在門口用嘶啞的聲音喊道,他又被卡在那兒了。哈利很高興有事情可以做,他把海格推了進去,穿過沒人的廚房回到客廳,韋斯萊夫人和金妮仍然在那兒照料喬治。韋斯萊夫人已經幫他止了血,藉著燈光,哈利看到喬治原來長著耳朵的地方留下一個清晰的孔。
「他怎麼樣了?」
韋斯萊夫人看了看周圍說,「我沒法讓它再長回來,被黑魔法傷害了就不能再長出來了。但是事情本來可能更糟糕的……至少他還活著。」
「是啊,」哈利說。「感謝上帝。」
「我是好像聽見後院裡有什麼動靜?」金妮問。
「是赫敏和金斯萊,」哈利說。
「謝天謝地,」金妮低聲說。他們看著彼此,哈利很想擁抱她,把她抱在懷裡;他甚至不在乎韋斯萊夫人也在場了,然而就在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衝動時,廚房裡傳來碰撞的一聲巨響。
「我會向你證明我是誰的,金斯萊,得等我看見我的兒子,如果你聰明的話現在馬上後退!」
哈利從來沒有聽到韋斯萊先生那樣吼過,他直直闖入客廳,頭上禿頂的地方閃爍著汗珠,眼鏡歪在一邊,弗雷德就跟在他身後,兩人都面色蒼白,但是沒有受傷。
「亞瑟!」韋斯萊夫人嗚咽起來。「哦!謝天謝地!」
「他怎麼樣了?」
韋斯萊先生在喬治身邊跪了下來。從哈利認識弗雷德以來,他第一次看上去喪失了語言能力。他靠在沙發背上張大了嘴巴看著雙胞胎兄弟的傷口,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
也許是被弗雷德和他父親到來的聲音弄醒了,喬治動了一下。
「你覺得怎麼樣,喬治?」韋斯萊夫人問。
喬治用手指摸索著他頭受傷的一邊。
「像個聖人。」他嘟囔著。
「他怎麼了?」弗雷德嘶啞著問道,看上去很害怕。「他的腦子壞了?」
「像個聖人,」喬治重複道,睜開眼睛往上看著他的兄弟。「你看……我變神聖了,有洞的,弗雷德,明白了?」(註:喬治在這指的是HOLY和HOLEY的同音雙關)
韋斯萊夫人嗚咽得更厲害了。喜色湧上弗雷德蒼白的臉。
「真可悲啊,」他對喬治說,「可悲!全世界有關耳朵的笑話都堆在你面前,你就撿了個有洞的?」
「啊,對了,」喬治微笑著對他滿臉淚水的母親說。「無論如何,以後你就能分清我們倆了,媽媽。」
他向四周看了看。
「嗨,哈利——你是哈利,對吧?」
「是的,我是,」哈利回答,向沙發靠近了一些。
「嗯,至少我們把你安全帶回來了,」喬治說。「為什麼羅恩和比爾沒有簇擁到我的病榻旁邊?」
「他們還沒回來,喬治,」韋斯萊夫人說。喬治的微笑褪了下去。哈利掃了金妮一眼,用動作示意她和他一起回到外面去,他們通過廚房時金妮低聲說道:
「羅恩和唐克斯現在應該回來了,他們要走的距離不長,穆麗爾姨媽的家離這裡沒那麼遠。」
哈利一言不發。自從到達陋居開始,他就一直努力不讓恐懼靠近自己,可是現在莫大的恐懼包圍著他,似乎攀爬上他的皮膚,在他胸膛裡不停悸動,堵住他的喉嚨。他們走下進入後院的台階時金妮牽住了他的手。
金斯萊大步地走來走去,每次轉身的時候都抬頭掃視天空。哈利想起了一千年前弗農姨夫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的樣子。海格,赫敏和盧平肩靠肩地站著,沉默地向上看。哈利和金妮加入他們無聲的守侯時,沒人理會他倆。
這幾分鐘漫長的好像過了好幾年。任何輕微的風聲都會使得他們跳起來,轉向發出聲音的灌木或樹,希望能看到某一個還未回來的鳳凰社成員毫髮無傷地從那些葉子裡跳出來——然後,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掃帚在他們正上方顯形,快速墜落到地上——「是他們!」赫敏尖叫起來。
唐克斯在一個長剎車後著陸,揚得塵土和沙礫到處都是。
「萊姆斯!」唐克斯尖叫搖晃著從掃帚上下來,撲進盧平的懷裡。羅恩的臉色呆板蒼白,他看起來說不出話,頭暈眼花,跌跌撞撞地向哈利和赫敏走過去。
「你平安無事,」他喃喃自語,赫敏朝他飛奔過來,緊緊擁抱他。
「我以為——我以為——」
「我沒事,」羅恩說,拍打著她的背。「我很好。」
「羅恩棒極了,」唐克斯熱情地說,放開了盧平。「簡直太好了。打昏了一個食死徒,正中頭部,尤其還是在飛行的掃帚上瞄準一個移動的目標——」
「這是真的?」赫敏問,仰臉盯著羅恩,胳膊仍然環著他的脖子。
「總是那副驚訝的樣子,」他有點粗暴地說,打破了輕鬆的氣氛。「我們是最後回來的嗎?」
「不是,」金妮說,「我們還在等比爾,芙蓉,瘋眼漢和蒙頓格斯。我要去告訴爸媽你沒事,羅恩——」
她跑進屋子。
「是什麼絆住了你們?發生什麼事了?」盧平聽上去似乎對唐克斯感到生氣。
「是貝拉特裡克斯,」唐克斯說。「她想要我的命不亞於要哈利的,萊姆斯,她憋足了勁想殺了我。我只希望我能抓住她,我記住她了!但是我們傷了魯道夫……然後我們去了羅恩的穆麗爾姨媽的家,錯過門鑰匙,她還在那兒對我們大驚小怪——」
盧平的收緊了下巴,點點頭,似乎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你們那組發生了什麼事?」唐克斯問道,轉向哈利,赫敏和金斯萊。他們各自講述了自己的經歷,然而比爾,芙蓉,瘋眼漢和蒙頓格斯的缺席像濃霧一樣籠罩在他們身上,寒冷的侵蝕使得它越來越難以被忽略。
「我必須回唐寧街去,我一個小時前就應該到那裡了,」金斯萊最後掃視了天空一次,說道:「他們回來了就通知我。」
盧平點了點頭,金斯萊沖其他人揮揮手,走進門外的黑暗裡。哈利覺得他聽到了金斯萊越過陋居邊界後幻影移行的微弱爆破聲。
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夫人奔跑著衝下樓梯,金妮跟在他們身後,兩人擁抱了羅恩,然後轉向盧平和唐克斯。
「謝謝你們,」韋斯萊夫人說,「為了我的兒子們。」
「別傻了,莫莉,」唐克斯立刻說。
「喬治怎麼樣了?」盧平問。
「他出什麼事了?」羅恩尖聲質問。
「他失去了——」
然而韋斯萊夫人的下半句話被四周響起的一片喊叫聲淹沒了。一隻夜騏尖聲呼嘯而來,在離他們幾英尺外著陸。比爾和芙蓉從上面爬下來,被風吹得狼狽不堪,但並沒有受傷。
「比爾!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韋斯萊夫人跑上前去,比爾卻只給了她一個勉強的擁抱,他直直地看著他的父親,說,「瘋眼漢死了。」
沒人說話,沒人動。哈利覺得好像身體裡的什麼東西墜落下去了,墜落著穿過地球,永遠地離開了他。
「我們看見了,」比爾說,芙蓉點了點頭,她面頰上的淚痕在廚房窗戶透出的燈光下閃著光,「就發生在我們剛衝出包圍以後,瘋眼漢和蒙頓格斯離我們很近,他們也在向北飛。伏地魔——他能飛——直接衝他們追了過去。蒙格頓斯慌了,我聽見他大聲叫喊,瘋眼漢試圖阻止他,但是蒙頓格斯幻影移形了。伏地魔的咒語正打在瘋眼漢臉上,他後仰著從掃帚上倒了下去——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一點也做不了,我們自己也被六七個人追趕——」
比爾的聲音崩潰了。
「你們當然什麼也做不了,」盧平說。
他們都站著,看著彼此。哈利有些不能理解,瘋眼漢死了,不可能是他……瘋眼漢,他是如此強悍,如此勇敢,是最後的倖存者……
最後,儘管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似乎都明白了,再在院子等著已經毫無意義了,他們沉默著跟隨韋斯萊夫婦回到了陋居,進了客廳,弗雷德和喬治正笑作一團。
「出什麼事了?」弗雷德問道,掃視著每個進來的人的表情,「有什麼事情?誰——?」
「瘋眼漢,」韋斯萊先生說,「死了。」
雙胞胎兄弟的微笑由於震驚而扭曲。沒人知道該做什麼。唐克斯把臉蒙在手絹後面無聲地哭泣著,她與瘋眼漢很親近,哈利知道這點,在魔法部她是他的驕傲和被他保護的人。海格坐在空間最大的角落裡,用一塊桌布大小的手帕擦著眼睛。
比爾走到餐具櫥,拿出一瓶烈性威士忌和一些玻璃杯。
「給,」他說著揮了揮魔杖,十二杯滿滿的酒飛到房間裡每個人的手中,他自己高舉著第十三杯。「為了瘋眼漢。」
「瘋眼漢,」他們一齊說著喝下酒。
「瘋眼漢,」海格打了個嗝重複道,比其他人晚了一點。烈性威士忌灼燒著哈利的喉嚨,似乎把感覺帶回到他的體內,一些類似勇氣的東西驅逐掉了煎熬著他的麻木和不現實感。
「那蒙格頓斯消失了麼?」盧平問道,已經喝完他自己的那一杯。
氣氛立刻變了。每個人都緊張地注視著盧平,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在哈利看來,他們對可能聽到的東西又有一點害怕。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比爾說,「我也是那麼懷疑的,看上去食死徒就正在回來的路上等著我們呢,不是嗎?但是蒙格頓斯不可能背叛我們。他們不知道會出現七個哈利,我們出現的時候他們完全被弄糊塗了,而且你也許忘記了,是蒙格頓斯建議用點小計謀的。他為什麼不把這最關鍵的情報告訴他們?我認為蒙格頓斯只是太驚慌了,就是那麼簡單。他一開始就不想來,但是瘋眼漢強迫他來,而且你也知道伏地魔是直接衝著他們去的。這足夠使任何人無比恐慌。」
「神秘人完全按照瘋眼漢期望的那樣做了,」唐克斯用力吸了吸鼻子,「瘋眼漢說他肯定認為真正的哈利會跟著最強壯、技藝最高超的傲羅們的。他一開始來追瘋眼漢,但當蒙格頓斯放棄了他們以後,他就轉向去追金斯萊……」
「是,則四(這是)不錯,」芙蓉抽噎著,「可是則(這)並不能解釋台(他)們若(如)何知道我們會在今天晚上轉移阿(哈)利,不得(對)嗎?一定有人四(是)太過粗心大意了。有人對外面的人提起了則(這)個日子。則(這)是對於台們(他們)知道是今天但是不瞭解陣(整)個計劃的唯一解釋。」(註:芙蓉的口音問題。)
她注視著所有的人,淚痕仍然掛在她美麗的臉上,靜靜地面對著可能來自任何人的反駁。然而沒有人那樣做。唯一打破寂靜的是從海格手帕後面傳來的抽噎的聲音。哈利看著海格,那個剛剛不顧他自己的性命救下自己的人——海格,那個他愛的人,信任的人,那個曾經為了交換一個龍蛋而被伏地魔設計套出重要情報的人……
「不是的,」哈利大聲說,他們都驚訝地看著他:烈性威士忌似乎放大了他的聲音,「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犯了個錯誤,」哈利接著說,「說漏了嘴,我知道他們本意不是如此。這不是他們的錯,」他重複著,比他平時的聲音稍微大一些。「我們必須相信彼此。我相信你們所有人,我不相信這個房間裡的任何一個人會把我出賣給伏地魔。」
他說的話引來更久的靜默。他們都看著他:哈利又感到有點熱,他喝下更多威士忌。當他喝下酒的時候,他想起了瘋眼漢。瘋眼漢對鄧不利多願意相信別人的這點總是很反對。
「說得好,哈利。」弗雷德出人意料地說。
「YER,ER,ER,」(註:YER,YEH,ER讀音相似雙關)喬治說,瞥了弗雷德一眼,嘴角**了一下。
盧平用一幅奇怪的表情看著哈利。那模樣近乎同情。
「你覺得我很傻麼?」哈利質問道。
「不,我覺得你很像詹姆斯,」盧平回答,「他總是把不信任朋友上升到恥辱的高度。」
哈利知道盧平的意思,他的父親被朋友小矮星彼得背叛了。他覺得沒來由的憤怒,他想辯解,但是盧平已經轉過身去,把玻璃杯放在一邊的茶几上,向比爾問道:「有工作要做,我想問問金斯萊是否可以——」
爾馬上說,「我來做,我會去的。」
「你們去哪兒?」唐克斯和芙蓉同時問道。
「瘋眼漢的遺體,」盧平說,「我們得處理一下。」
「不能——?」韋斯萊夫人懇求似的看著盧平。
「等?」比爾說,「除非你想讓食死徒先找到他?」
沒人說話。盧平和比爾跟大家道了再見就離開了。
除了哈利,其餘所有人都倒在沙發裡,他仍然站在那兒,死亡到來的那麼突然,好像就在他們的身邊。
「我必須得走了。」哈利說。
十雙震驚的眼神投向哈利。
「別傻了,哈利,」韋斯萊夫人說,「你究竟在說什麼?」
「我不能待在這兒。」
他摀住了額頭,傷疤又開始疼了,已經一年多沒有這麼疼了。
「因為我在這兒,你們全都有危險。我不想——」
「別傻了!」韋斯萊夫人喊起來。「今天晚上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把你安全帶到這兒來,感謝上帝我們做到了。芙蓉也同意不在法國而在這兒結婚,我們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就是為了能夠聚在一起保護你——」
她沒明白;她不知道她這是讓他更難過。
「如果伏地魔發現了我在這兒——」
「他怎麼會發現呢?」韋斯萊夫人反問。
「你現在可能在十幾個地方,哈利,」韋斯萊先生說,「他沒法知道你到底在哪個房子裡。」
「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哈利喊道。
「我們知道,」韋斯萊先生平靜地說,「但是如果你走了,會讓我們今天晚上的努力全都失去意義。」
「你哪兒也不能去,」海格咆哮著說。「啊呀,哈利,在我們那麼辛苦才把你帶到這兒之後?」
「是啊,我流血的耳朵怎麼辦?」喬治說,在靠墊上直起身子問。
「我知道——」
「瘋眼漢也不希望你——」
「我知道!」哈利大吼。
他覺得自己被圍攻脅迫,他們真的以為他不知道到現在為止他們為他做過什麼,他們難道不知道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想離開,以免他的行為使更多人受傷?一陣長久而難堪的沉默,哈利額頭上的傷疤持續著刺痛,一跳一跳的,韋斯萊夫人開口打破了僵局:
「海德薇在哪兒,哈利?」她哄著他。「我們可以把她跟小豬放在一起,然後給她點吃的。」
他的心縮成一團,他不能告訴她實話。哈利把杯子裡最後的威士忌喝完,來逃避回答問題。
「等他再出來你就像上次那樣,哈利,」海格說,「躲開他,等他正到你頭頂的時候就擊垮他!」
「不是我,」哈利用平板的聲音說。「是我的魔杖。它自己使出的魔法。」
幾秒鐘之後,赫敏溫柔的說:「那是不可能的,哈利。你的意思是你無意識地使用了魔法;你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不,」哈利說,「車子在下墜,我根本不知道伏地魔在哪兒,但是我的魔杖在我手裡旋轉著找到了他並向他發射出一個咒語,我甚至都不認識這個咒語,我以前從來沒有發射過金色火焰。」
「那很普遍,」韋斯萊夫人解釋著,「當你在巨大的壓力下你可以製造出你從來沒見過的魔法。許多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小孩經常發現——」
「不是那樣的,」哈利咬緊了牙說道,他的傷疤像是在燃燒一般,他感到生氣和沮喪;他討厭大家都認為他有著可以與伏地魔對抗的力量。
沒人說話了,他知道他們不相信他。現在他開始考慮起這件事,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一個魔杖可以自行使用魔法。
他的傷疤被疼痛燒灼著,他所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大聲呻吟出來。他把杯子放下,低聲說想要透透氣,然後離開了屋子。
當他穿過後院時,巨大而骨骼畢露的夜騏抬頭看著他——把它的巨形的蝙蝠樣的翅膀抖著沙沙響,然後開始吃東西。哈利在通向花園的門口停了下來,看著繁茂叢生的植物,摸著頭上跳動的傷疤想起了鄧不利多,鄧不利多肯定會相信他的,他知道。
鄧不利多會知道哈利的魔杖為什麼和怎麼樣自行發射魔法的,因為鄧不利多什麼都知道,他瞭解有關魔杖的一切,他跟哈利解釋過他的魔杖與伏地魔魔杖之間奇特的聯繫……但是鄧不利多,像瘋眼漢,小天狼星,他的父母,他可憐的貓頭鷹那樣,去了一個他再也不能與他們交談的地方。他覺得喉嚨裡有東西在燒,而不是因為烈性酒的關係……
然後,毫無來由地,疼痛突然變得尖銳。他拚命摀住前額閉上眼,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尖叫。
「你告訴過我換個魔杖就可以解決問題!」
突然一幅畫面闖入他的腦海,一個瘦弱的老人躺在石頭地面上的一堆破布裡,尖叫著,用一種極可怖的拖長了的聲音,聲音裡有難以忍受的痛苦……
「不!不!我求求您,求求您……」
「你對伏地魔王撒謊了,奧利凡德!」
「我沒有……我發誓我沒有……」
「你在幫助波特,幫助他從我這兒逃走!」
「我發誓我沒有……我相信換一個不同的魔杖會管用的……」
「那麼怎麼解釋發生的一切,盧修斯的魔杖毀了!」
「我不知道……這種聯繫……只能存在於你……和波特的魔杖裡……」
「撒謊!」
「求求您……我請求您……」
然後哈利看到那只白色的大手舉起了魔杖,他感覺到了伏地魔惡毒的怒火在翻湧,地上那個贏弱的老人痛苦地打著滾——
「哈利?」
劇痛結束得就像它來臨得那麼迅速:哈利在黑暗中發著抖,緊緊抓著通向花園的門使自己不至於倒下,他的心臟在狂跳,傷疤在劇痛。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是羅恩和赫敏在他旁邊。
「哈利,回到房間去吧,」赫敏輕聲說,「你該不是還想著要走吧?」
「是啊,你一定得留下來,哥們,」羅恩說,拍打著哈利的背部。
「你沒事吧?」赫敏問道,她現在離哈利的臉很近,「你看上去很糟糕!」
「嗯,」哈利顫抖著回答,「我可能看見了奧利凡德了……」
當他給他們倆講完他看到的景象後,羅恩感到很驚駭,然而赫敏卻嚇壞了。
「可是這不應該再發生了!你的傷疤——它不應該再這樣發作了!你不能讓這種連接再發生一次——鄧不利多希望你能封閉你的大腦!」
哈利不發一言,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哈利,他已經控制了魔法部和報社還有一半的巫師世界!不要讓他也控制你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