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剛剛走到陌生人艾博的墳墓旁邊時,赫敏突然說:「哈利,停下。」
「怎麼了?」
「那邊有人在監視我們,我能肯定,就在灌木叢後面。」
他們靜靜地站在原地,緊握彼此的手,凝視著濃黑的墓地邊界,哈利什麼都沒看見。
「你確定嗎?」
「我看見了什麼東西在動。我發誓我看到了……」
她把拿著魔杖的手從哈利的手中掙開。
「我們現在看起來像是麻瓜,」哈利說。
「麻瓜會在你父母的墳墓前獻花?哈利,我確定那邊有人!」
哈利想起了《魔法史》裡說,墓地時常會鬧鬼,如果真是那樣……但是接著他聽到了一陣灌木叢的沙沙聲,看到赫敏指的那片灌木叢幾篇雪花旋轉著飄落。鬼魂是沒法移動雪花的。
「是隻貓。」哈利說,過了一兩秒,又說,「或者是隻鳥。如果那是個食死徒,我們剛才就已經死了。還是離開這裡吧,我們可以再把隱形衣穿上。」
他們離開墓地時還是不時地回頭掃幾眼。哈利覺得自己沒有勸赫敏放心時那麼樂觀,他很高興走到了門口,回到濕滑的人行道上。他們把隱形衣脫了下來。
小酒館比以往熱鬧的多,裡面有許多人唱著他們在教堂裡聽過的頌歌。哈利考慮了一下是否提出建議在酒館裡躲避一下,他還沒說出口,赫敏就低聲說道:「我們走這條路。」然後拉著哈利朝著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向了通往村子外面的那條陰沉沉的街道。哈利看到身邊的房屋逐漸稀少,狹窄的小路重新開闊起來。他們飛快的向前行走,經過一扇扇閃耀著彩色光芒的,透出聖誕樹輪廓的窗戶。
「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到巴希達的房子?」,赫敏問道,她有點打哆嗦,不時地朝身後看去。「哈利?你是怎麼想的?哈利?」
她拽了拽他的胳膊,但是哈利沒有理會她,他看著小路盡頭的那一大片廢墟,突然,他拉起赫敏飛快的向那裡跑去,赫敏在冰上差點摔倒。
「哈利……」
「看,快看,赫敏……」
「我沒有……噢!」
他看到了,赤膽忠心魔咒一定是隨著詹姆和莉莉的死亡一起失效了。自從年前海格把哈利從齊腰深的草從中的碎石堆裡救出來到現在,籬笆由於無人照管,已經長得很野了。房屋的大部分還完好,雖然都被陰暗的常春籐和雪完全覆蓋了,頂層的右側被炸毀了,那裡,哈利肯定,就是魔咒爆炸的地方。他和赫敏站在大門前,盯著那幢原本應該剛才他們經過的房屋一樣的建築,現在它只剩下了殘骸。
「我想知道為什麼沒有人把這裡重修一下。」赫敏低聲說。
「也許是不能夠重修,」哈利回答。「就像黑魔法帶來的傷害一樣,沒有辦法彌補?」
他在隱形衣下伸出手,抓住被雪覆蓋的銹跡斑斑的大門,他並不想打開,只是希望自己能變成房子的一部分。
「不要進去吧?它看起來不安全,它可能……噢,哈利,看!」
他與大門的接觸似乎帶來了一些變化。一個木製的標誌牌,從他們面前那亂蓬蓬的蕁麻和野草中冒了出來,上面用金色的字母寫著:
就在這裡,在98年0月3日的晚上
莉莉和詹姆amp;#822;波特失去生命
他們的兒子,哈利,成為唯一的
逃脫了死咒的巫師
這所麻瓜看不見的房子
就保持了廢墟的樣子
作為波特夫婦的紀念碑
和一個對於拆散他們家庭的暴力的警鐘
在這些整潔的文字周圍,來見證大難不死的男孩的巫師們潦草地寫下了他們的話。一些人用永不褪色墨水簡單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些人把自己姓名的首字母刻進了木頭,還有一些人寫了簡短的留言。不管是看上去幾天前留下的字跡,還是十六年前暗淡的筆墨,所有的人說的話都是一個意思:
祝你好運,哈利,無論你在哪。
當你讀到這個,哈利,我們都在你身後!
哈利波特萬歲。
「他們不應該在標誌上寫字!」赫敏義憤填膺地說。
但是哈利朝她笑了笑:「這棒極了。我很高興他們這樣做了。我……」
他突然頓住了。一個穿得很厚重的人慢慢地從小街向他們走來,遠處廣場上明亮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那黑黑的輪廓。儘管很困難,但哈利看出那是個女人。她走得很慢,或許是怕在雪上滑到。她那佝僂的背,堅毅的樣子,她拖著腳走路的疲態,讓人感覺到她年紀非常老。他們沉默著看她走近。哈利想看看她是否會走進某間房屋,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地知道她不會走進任何一間房子。終於,她在他們前面幾米處停下,站在冰凍的馬路中間,看著他們。
他不需要赫敏掐他的手臂也能明白過來,這個女人不可能是麻瓜。她正站在那裡看著一所麻瓜根本看不見的房子。而且,有一點更確認了她是個女巫,因為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出來,僅僅為了看一幢古老的、已成為廢墟的房子,這實在是太古怪了。而且,按照魔法規則,她應該看不見赫敏和哈利。然而哈利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他覺得她知道他們在那裡,也知道他們是誰。正當哈利得出了這個令人不安的結論時,那個女人舉起了一隻帶手套的手,打了個手勢。
赫敏在隱形衣下向哈利靠近了一些,她緊握住哈利的手臂:「她是怎麼知道的?」
他搖了搖頭。那個女人又更加用力地揮著手。哈利可以想到一大堆不理會她的理由,他和她在這樣的無人街道上對視,對她身份的懷疑也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增長。
她會不會在這長長的幾個月裡一直在等待他們?鄧不利多會不會讓她等著他們,告訴她哈利最終會來?她是不是在暗處從墓地一直跟蹤他們到了這裡?她看的到他們,這讓哈利感覺到了他從沒遇到的鄧不利多式的能量。
最後哈利突然說話了,把赫敏嚇了一跳。
「你是巴希達嗎?」
這個穿著厚重的人點了一下頭,又揮了揮手。
哈利和赫敏在隱型衣下對視了一眼,哈利揚起眉毛,赫敏緊張地微微點了點頭。
他們朝那個女人走去,她馬上蹣跚地沿著來的路往回走,帶領他們走過幾幢房屋,進入了一扇大門。他們跟著她順著前面的小路,穿過一個和剛才的廢墟差不多的枝枝蔓蔓的花園。她站在門前摸索了一會,掏出房門鑰匙,開了門,向旁邊退了一步讓他們進去。
她身上的氣味很難聞,不過也許是這房子裡的氣味。哈利經過她身邊時皺了皺鼻子,然後脫下了隱形衣。他站到她的旁邊時才知道她是多麼的矮小。由於年老駝背,她幾乎只到哈利胸膛那麼高。她關上身後的門,她的指節是藍色的,皮膚上斑斑點點,像是剝落的油漆,然後她瞇起眼睛看著哈利的臉。那雙眼睛由於白內障而十分混濁,深深地陷入了滿是皺紋的幾乎透明的皮膚裡,她的整張臉都透出了皮膚下面的靜脈和黃褐色的老年斑。哈利懷疑她根本認不出自己;即使她能,看到的也是哈利偽裝成的那個禿頭的麻瓜。
她把蟲蛀的披肩解下來,露出了白髮稀疏的頭頂,年老的氣味、灰塵的氣味、髒衣服的氣味、還有變質食物的氣味變得更劇烈了。
「巴希達?」哈利再次問道。
她又點了點頭。哈利感覺到貼在他皮膚上的掛墜盒。那裡面的時而發出滴答聲時而發出敲打聲的東西已經被喚醒,他可以感覺的到它透過冰冷的黃金在振動。難道它知道,難道它可以感覺的到,附近存在什麼可以毀滅它的東西?
巴希達拖著腳步穿過他們倆,像是沒看到赫敏似的把她推到一邊,走進一間貌似起居室的房間裡去了。
「哈利,我不太確定現在的狀況是怎樣。」赫敏輕聲說著。
「看她那副樣子,萬一有什麼事情,我想我們也可以擊敗她。」哈利說著。「我告訴你,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穆裡爾說她很狂熱,……」。
「過來!」巴希達在隔壁的房間裡大叫。
赫敏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
「沒事的,」哈利安慰她,他帶著她走進休息室。
巴希達在燭光閃爍的房間裡蹣跚著,光線依舊很暗,屋子裡骯髒至極。厚重的灰塵在他們腳下嘎嘎作響,在這潮濕發霉的氣味下面,哈利聞到了一些更為糟糕的味道,像是腐爛變質的肉所散發出來的。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人來過巴希達的家,看她是不是還在這兒了。她似乎已經忘記她也能夠施展魔法。因為她用手笨拙的點著蠟燭,袖口的帶子隨時會被不小心點著。
「讓我來吧。」哈利說道,然後他從她手中取下火柴。巴希達看著哈利點燃了放置在房間各個淺盤裡的蠟燭根兒,這些蠟燭放在搖搖晃晃的放在成堆的書上和一個擺滿了破碎發霉的杯子的桌子的邊上。
在哈利點到最後一根蠟燭的時候,他看到那根蠟燭處在一個弧形表面的盒子上面,裡面存有許多照片。當燭光閃爍的時候,它的光芒搖曳的照在那些佈滿灰塵的玻璃和銀器上。哈利看到了那些照片裡面的場景在晃動。在巴希達藉著火光摸索前進的時候,哈利小聲念了一句旋風掃淨,那些照片上的灰塵立刻消失了,他看到了其中六個最大最華麗的框架中的照片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巴希達還是別的什麼人拿走了它們。這堆照片的最底下的一張吸引了哈利的目光,他拿起來看了看:
是那個當初坐在格裡戈維奇的窗台上,金色頭髮,神態愉悅的小偷,他從銀質的框架裡懶洋洋的看著哈利,哈利立刻想起曾經見過這個男孩——在麗塔的《阿不思amp;#822;鄧不利多的一生與謊言》那本書中夾著的照片上!他就是那個與鄧不利多挽著手的年輕人!
「巴沙特……夫人……小姐?」他說,他的聲音輕微的顫抖,「這是誰?」
巴希達正站在房間的中間看著赫敏為她點燃火把。
「巴沙特小姐?」哈利又喊了一遍,他拿著照片走到巴希達的身邊,壁爐裡的火焰燃燒起來了,巴希達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來,魂器在哈利的胸前更加劇烈的敲擊著。
「這人是誰?」哈利舉著照片問她。
她莊重地凝視著照片,然後再凝視著哈利。
「你知不知道這人是誰?」他用比平常更慢更響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就是這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叫什麼名字?」
巴希達看起來很茫然,哈利覺得很沮喪。麗塔amp;#822;斯基特是怎麼打開巴希達的記憶的?
「這人是誰?」他大聲說。
「哈利,你在幹什麼?」赫敏問道。
「赫敏,這張照片,就是那個偷了格裡戈維奇東西的賊!求求你了,」他又對巴希達說,「他到底是誰?」
但巴希達只是瞪著眼睛看著他。
「為什麼讓我們跟你到這兒來,巴沙特夫人……小姐?」赫敏提高聲音問道,「你想告訴我們什麼事情嗎?」
可巴希達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赫敏講的話,她拖著腳步走近哈利,然後猛一轉頭向大廳回望過去。
「你希望我們離開?」他問道。
她把動作重複了一遍,但這次是先指著哈利,再指著自己,最後指著天花板。
「好吧……赫敏,我想她希望我們跟她上樓。」
「好,」赫敏回答,「我們走。」
但是赫敏剛邁開腳步,巴希達就拚命地搖著頭,再次指著哈利,然後指著自己。
「她希望我單獨跟她去。」
「為什麼?」赫敏大聲問道,她的聲音在燭光閃耀的房間內顯得尖銳而清晰,巴希達輕輕搖頭。
「也許鄧不利多讓她把劍給我,而且只給我?」
「你認為她真的知道你是誰?」
「是的,」哈利說,與巴希達那雙混濁的眼睛對視著。
「那好,但是快一點,哈利。」
「帶路吧,」哈利對巴希達說。
她看起來聽懂了,因為她顫巍巍地帶著哈利向門走去。哈利回頭對赫敏笑了笑,讓她放心,但他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赫敏抱著手臂站在燭光下髒兮兮的房間中,看著書櫥。哈利走出房間,趁赫敏和巴希達都沒注意的時候,把那個小偷的銀框相片放進了口袋。
狹窄的樓梯坡度很陡,哈利向前半伸著手,以防巴希達從他上面跌倒,那看起來確實很有可能。她有些氣喘,慢慢走到了樓上,左拐,帶哈利進入一個天花板很低的房間。
房間黑黑的,氣味也糟透了。哈利剛看出床下伸出來是一隻夜壺,巴希達就關上門,他們陷入一片黑暗。
「螢光閃爍。」哈里說道,他的魔杖發出光亮的瞬間,哈利被面前的巴希達嚇了一跳,就在那黑暗的幾秒鐘裡,巴希達走到了他身旁,而哈利並沒聽見她走過來。
「你是波特?」她低聲問。
「對,我是。」
她緩慢地點了點頭,顯得很莊重。哈利感到魂器敲擊得更快了,比他的心臟還要快,感覺像一陣令人不快的騷動。
「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嗎?」哈利問道,但她好像被哈利發光的魔杖分散了注意力。
「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嗎?」哈利又問了一遍。
巴希達閉上眼睛,就在那個時刻,幾件事情同時發生了:哈利的傷疤如針扎般的疼了起來;魂器猛烈地跳動著,使得哈利的胸前的毛衣跟著起伏;黑暗發臭的房間突然從眼前消失。他感到強烈的興奮,用很高的音調冷酷的聲音說道:抓住他!
哈利搖晃著站在原地,黑暗發臭的房間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身邊,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有什麼要給我嗎?」哈利第三次問道,聲音提高了許多。
「就在那邊,」她輕聲說,手指著拐角。哈利舉起他的魔杖,看見拉著窗簾的窗戶下面有張亂糟糟地堆滿衣服的桌子。
這次她沒再帶他過去。哈利舉著魔杖,側身從巴希達和床之間走過去。他不希望巴希達離開自己的視線。
「在哪裡?」他摸著那張桌子問道,桌子上堆滿了像是髒衣服一樣的東西。
「那裡,」她指著那堆亂七八糟的破爛說道。
就在他轉過頭,想要在那堆破爛裡面找到一把鑲了紅寶石的劍的時候,哈利的餘光看到巴希達怪異的發生了變化,他驚慌地轉過身,恐懼幾乎讓他癱瘓:他看見那個年老的身體癱在地上,一條巨大的蛇在剛才她脖子的地方晃動著。
他剛揚起魔杖就被蛇一口咬住,這前臂上強有力的一咬使他的魔杖脫手飛向了天花板。旋轉的魔杖發出光芒照得房間讓人頭暈目眩,然後光熄滅了。蛇尾猛地掃過他的腹部,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向後跌倒在堆滿衣服的桌子上,一頭栽在骯髒的衣服裡面……
哈利在桌上向旁邊一滾,勉強地躲過了再次刷過來的蛇尾,當他著地時,玻璃碎片像下雨一樣劈頭蓋臉地落下。他聽到樓下的赫敏大叫道:「哈利?」
沒時間吸入足夠的空氣去回答赫敏的喊聲了,一條又重又滑的東西把他撞到地板上,從他的身體上有力地滑過……「不!」他喘著氣說,感覺自己被固定在了地板上。
「很好,」那個聲音小聲地說,「很好……抓住你……抓住你……」
「魔杖……魔杖飛來……」
但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他只能用手來努力阻止那條蛇在他身體上越捆越緊,肺部的空氣都快被擠出來了,魂器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胸膛,一條冰冷的、蠕動的東西離他的心臟只有幾英吋遠,他腦子裡滿是寒冷的白光,所有的意識都湮滅了,他的呼吸漸漸微弱下來,只聽見遠處的腳步聲,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金屬的心臟在他胸膛外面砰砰作響,他覺得內心中一陣狂喜,他在飛翔,不需要飛天掃帚或者夜騏……
他突然醒了,周圍仍舊是一片黑暗,不過聞起來酸酸的。納吉尼已經鬆開了他。他掙扎著爬起,憑借樓下的微光看到蛇正要襲擊赫敏。赫敏一聲尖叫猛跳到一旁,她的粉碎咒擊中了拉著窗簾的窗子,窗子立刻被擊成碎片,外面寒冷的空氣馬上充斥著屋內。哈利趕緊矮身躲避這又一陣玻璃渣的襲來,他的腳下一滑,像是踩到了鉛筆一樣的東西……是他的魔杖……
他彎腰撿起魔杖,那條蛇正在用尾巴抽打著房間的各個地方。看不到赫敏在哪裡,哈利不由得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然而突然隨著一聲巨響,一道紅光閃過,蛇飛了起來,劇烈的擊中了哈利的臉,然後一圈圈盤繞著向天花板飛去。哈利舉起魔杖,就在那時,他的傷疤開始劇烈疼痛,比以前這麼多年的任何一次都要疼痛。
「他來了!赫敏,他來了!」
他大叫叫喊的時候,那條蛇落了下來,一邊發出瘋狂的絲絲聲,一邊撞倒了靠牆的架子,碎瓷片飛得到處都是,一切都亂成一團。哈利跳到床上,緊緊抓住那團黑色的陰影,他知道那是赫敏。
哈利把赫敏從床上拽過來,赫敏疼痛的尖叫著,而那條蛇又一次直起身子,哈利知道,比蛇更可怕的東西就要來了,也許已經到了門外,他的頭疼的快要從傷疤處炸開了。
哈利拖著赫敏連跑帶跳地躲開,蛇發出響亮的聲音,又要襲擊他們。赫敏尖叫道:「障礙重重!」她的咒語飛過房間,把大衣櫥的試衣鏡炸開了花,碎片在他們身後飛舞著。哈利感覺熱浪烤焦了他的手背,碎片割傷了他的臉頰,他拉著赫敏從床上跳到了那張壞了的桌子上,然後直接跳出了沒玻璃的窗子。他們在半空中時,還能聽見赫敏的尖叫在夜色中迴響……
然後他的傷疤幾欲炸開,他就是伏地魔,他跑過那個發臭的房間,他用修長白皙的手緊抓著窗台,他看到那個禿頂的男人和那個瘦小的女人扭曲著身體然後在他眼前消失,他狂怒地尖叫,聲音和女孩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劃過黑暗的花園,蓋過聖誕節教堂的鐘聲……
他的尖叫聲就是哈利的尖叫聲,他的疼痛就是哈利的疼痛……就在這裡,就在以前發生過那件事情的地方……在這裡,眼前的那所房子,就是在這裡他差一點就知道了死亡是什麼樣子……死亡……疼得太厲害了……撕開了他的身體……但是如果他沒有身體,為什麼他的頭會這樣要命地疼?如果他死了,他怎麼還能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難道這痛苦並不隨著死亡離去,不會離去……
夜晚潮濕又多風,兩個裝扮成南瓜的孩子搖搖晃晃地穿過廣場,商店的窗戶裝飾著紙做的蜘蛛,俗艷的麻瓜飾品……
他慢慢地向前走著,感到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即將到來——一個與未來、權利、息息相關的偉大時刻。沒有憤怒,因憤怒是為弱者而生;他只有抑制不住的狂喜……是的……他已經等得太久,盼得太久了……
「先生,你的衣服真漂亮!」
一個小男孩跑到他身邊,當他看見兜帽下那張被恐懼和疼痛籠罩的臉時,小男孩的笑容消失了,他飛快轉身跑走了。……他的手指在袍子下面撫摸著魔杖……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能讓那個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母親……但是沒必要,十分沒必要……
他走到另一條更陰暗的街上,看見了他的目的地,赤膽忠心咒已經失效了,而他們還不知道呢……他的動作比落葉在人行道上滑動的聲音還要輕,他走向黑黑的籬笆,然後跨了過去……
窗簾沒有拉上,他清楚地看到他們在小客廳裡,那個高個子的黑髮男人戴著眼鏡,手中的魔杖頂端冒出一團團彩色的煙霧,穿著藍色睡衣的黑髮小男孩被逗樂了,那孩子笑著想要用自己的小拳頭抓住煙霧……
房門開了,男孩的母親走了進來,他聽不到她說了什麼,她深紅色的長髮披在臉上,父親把孩子抱給母親,然後把魔杖扔到沙發上,一邊伸個懶腰一邊打個哈欠。
他把大門推開了一道縫,但是詹姆amp;#822;波特沒聽到,他蒼白的手在斗篷下取出魔杖,直指著門,門猛地開了……
他踏過門檻,詹姆急速衝到大廳。這很簡單,太簡單了,他甚至連魔杖都沒拿……
「莉莉,帶上哈利快逃!他來了!逃!快跑!我來拖住他!」
拖住他?手裡連魔杖都沒有還想拖住他!……
他笑了,然後說道:「阿瓦達索命!」
綠光照亮了狹窄的大廳走廊,照亮了嬰兒車,把它推到了牆邊,樓梯欄杆在綠光映照下像被點燃的木杖一樣閃亮,詹姆amp;#822;波特如同斷線的木偶般倒下去……
他聽見樓下女人的尖叫,已經被困住了,但是只要她還清醒,她就無所畏懼……他走上台階,看戲一般的看著她試圖保護自己……她手中也沒有魔杖……多蠢啊,多信賴別人啊,覺得自己的安全十分保險地放在朋友那裡,安全到魔杖都可以扔在一邊……
他強行打開門,懶散地揮了一下魔杖,堆在門口的椅子和箱子都被清理掉了……她就抱著孩子站在那邊。一看到他,她就把兒子放在身後的嬰兒小床裡,伸出雙手攔在前面,好像這樣就能管用似的,好像她擋在前面就可以代替哈利……
「別動哈利,別動哈利,請別動哈利!」
「一邊兒去,你這愚蠢的女人……一邊兒去,現在。」
「別動哈利,請不要,殺了我,殺了我代替他——」
「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
「別動哈利!求求你……發發慈悲……發發慈悲……別動哈利!別動哈利!求你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站一邊去!站一邊去,你這女人!」
他本可以讓她從嬰兒床前面滾開,但是看起來一起懲罰他們似乎更方便……
房間裡綠光閃耀,她像她丈夫一樣倒下了。孩子一直都沒有哭,他站了起來,緊緊抓著嬰兒床的圍欄,很有興趣地看著入侵者的臉。也許他以為斗篷下面的是他爸爸,正準備給他弄點更漂亮的燈光,而他的媽媽隨時都可能笑著出現……
他非常小心地把魔杖對準小男孩的臉。他想要親眼看事情的發生,想要看到這個難以解釋的危險人物的毀滅。孩子開始大哭起來,他看清了這人不是詹姆。他不喜歡那孩子哭,他在孤兒院時從來都不能容忍那些小東西們的哭哭啼啼……
「阿瓦達索命!」
然後他完全崩潰了。他變得什麼也不是,只剩下劇痛和恐懼,他必須要把自己藏起來,不能待在這個有小孩子拚命啼哭的破房子裡,要遠一點……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他呻吟道。
蛇在髒亂不堪的地板上沙沙爬行,他殺了這個男孩,然而他自己就是這個男孩……
「不……」
現在他站在巴希達家的破窗子旁,沉浸在他極為挫敗的記憶中。在他腳邊,大蛇沙沙地爬過瓷器碎片和玻璃碎片……他朝下方看去,看見了難以致信的東西……
「不……」
「哈利,都沒事了,你沒事了!」
他俯身拾起摔壞的相框,就是這個!那個小偷!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不……我把它掉在地上了……我把它掉在地上了……」
「哈利,沒事了,醒醒,快醒醒!」
他是哈利……哈利,不是伏地魔……在他腳邊沙沙響的也不是蛇……
他睜開了眼睛。
「哈利,」赫敏輕聲說。「你感覺……還好嗎?」
「是的,」他撒謊道。
他在帳篷裡,躺在下鋪上,蓋著一堆毯子。他從周圍的靜謐中,以及帆布帳篷頂部透出的光線中判斷出現在已經幾乎是黎明了。他全身都是汗,連床單和毯子上也有汗。
「我們逃出來了。」
「是的,」赫敏說。「我用了懸停魔咒來把你放到床鋪上。我沒法抱起你,因為你剛才……嗯,你剛才非常……」
她棕色的眼睛下面有了紫色的陰影,而且他注意到她手裡拿著一塊海綿,原來她剛才一直在替他擦臉。
「你剛才病了,」她把話說完。「病得很厲害。」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那裡的?」
「幾個小時之前,現在快到早上了。」
「我剛才是不是……神志不清?」
「不完全是,」赫敏困難地說,「你一直在大喊大叫或者呻吟或者……」她說話的口吻讓哈利覺得十分不安。他剛才做了什麼?像伏地魔一樣尖聲喊出咒語,還是像嬰兒車裡的嬰兒一樣嚎哭?
「我沒法把魂器從你身上解下來,」赫敏說道。哈利知道她想換個話題。「它緊緊粘在你的胸前,因此我只好用切割咒把它切下來了,你身上留下了一塊印記,對不起。蛇也咬了你,不過我已經清理了傷口並且塗了一些苦牛至(草藥名)……」
他脫下了汗濕透的T恤衫,然後低頭看了看。掛墜盒灼燒的地方留下了一塊猩紅色的卵形印記。哈利也看到了前臂上蛇的牙齒刺穿的傷口好了些了。
「你把魂器放在哪裡了?」
「在我包裡。我想我們這一段時間別再碰它了。」
他躺回到枕頭上看著赫敏痛苦灰暗的臉。
「我們不該去高錐克山谷的,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赫敏,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我也想去的。我真的以為鄧不利多已經把劍放在那兒給你了。
「是啊,嗯……我們理解錯了,是不是?「
「哈利,發生了什麼事?她把你帶上樓梯後發生了什麼事?蛇是不是藏在什麼地方?它是不是馬上出來咬死了她然後襲擊你?」
利回答。「她就是那條蛇……或者說蛇就是她……都一樣。」
「什……什麼?」
他閉上了眼睛。他仍然可以在自己身上聞到巴希達的房子的氣味,這讓整個事情清晰得恐怖。
「巴希達一定是死了一段時間了,那條蛇在……她身體裡面。神秘人把它放在高錐克山谷等著我們。你是對的,他知道我會回去。」
「蛇在她體內?」
他又睜開了眼睛,赫敏看起來感到很厭惡很噁心。
「盧平說過世界上有我們無法想像的魔法。」哈利說道。「她不想在你面前說話,因為它是蛇佬腔,都是蛇佬腔,我當時沒有意識到,但是我當然是能聽懂的。我們一走進房間,蛇就向神秘人通報了消息,那些都在我的腦子裡發生了,我感到他很是興奮,他說把我留那兒……然後……」
他想起蛇從巴希達的脖子中冒出來,然而赫敏沒必要知道得這麼詳細。
「她變形了,變成了蛇,然後襲擊了我。」他低下頭看著傷口,「他並不是要殺了我,只是拖住我,等待神秘人的到來。」如果他能把那蛇給殺了,也算做了點有價值的事……
哈利心下遺憾,他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哈利,別動,你需要休息!」
「需要休息的人是你,我無意冒犯,但是你看起來很糟糕。我沒事,我來值勤,我的魔杖在哪裡?」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我的魔杖在哪裡,赫敏?」
她咬著嘴唇,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哈利……」
「我的魔杖在哪裡?」
她在床邊摸索了一下,把魔杖遞給他。
冬青木鳳凰毛魔杖幾乎成了兩段。一片脆弱的鳳凰尾羽連接著兩段,兩段之間的木頭早已完全裂開。哈利拿在手上,覺得它似乎是一個受了重傷的生物。他沒法正常思考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驚慌和恐懼變得模糊。他把魔杖交給赫敏:「請幫我修理一下。」
「哈利,我想,當它壞成了這個樣子……」
「請修理一下,赫敏,試試看!」
「恢……恢復如初!」
魔杖半邊依舊晃蕩著。哈利舉起了它。
「螢光閃爍!」
魔杖無力地冒出了一點火花,然後熄滅了。哈利用它指著赫敏。
「除你武器!」
赫敏的魔杖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脫手。這些輕微的魔法已經超過了哈利魔杖的能力,它又斷成兩段。他瞪著它,一副嚇呆了的模樣,不敢相信他所看見的……這根從那麼多大災大難中經歷過來的魔杖……
「哈利,」赫敏非常小聲地說,哈利幾乎聽不到她在說話,「我非常,非常抱歉。我想是我弄的。我們離開的時候,你知道,蛇追了上來,所以我念了一個爆炸咒,咒語彈得到處都是,我想它一定……一定被擊中了……」
「這是一次意外事故。」哈利機械地說。他感到彷彿完全被掏空了,幾欲暈倒。「我們會……我們會找到修它的辦法的……」
「哈利,我想我們是沒法修了,」赫敏說道,眼淚從臉上留下。「記得……記得羅恩嗎?他開車撞了時弄壞了魔杖,再也沒法修好了,他只能再買一根。」
哈利想到了奧利凡德,他被伏地魔綁架做了人質,還有格裡戈維奇,他現在已經死了,他怎麼再找到一根新魔杖?
「嗯,」他用一種不真實的語氣說,「好吧,我看守時用你的好了。」
赫敏臉上的淚水閃閃發亮,她把自己的魔杖遞給他,然後他走了出去,把赫敏留在他的床邊,他只想離她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