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虛脫和恍惚中睡了過去,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你禿頭乃是天相,會……」
就在我想努力地把下面的話聽清楚的時候,「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把我驚醒了。菜刀竟然還在我手裡握著,上面的血跡已經凝固,變成了灰黑色。我拄著菜刀,勉強坐立起來,走過去打開防盜門。門口站著一個大個子,但沒有墨鏡,他雙手把一大盒月餅遞給我說:「這是一點過節的小禮物,不成敬意。」
我用菜刀把那盒月餅推開,說我不喜歡吃月餅。大個子說:「不吃也收下吧,要不我這個月的工資就沒了,拜託啦。」
最後一句,大個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語調。我輕輕點了點頭說:「那放在門口吧。」
大個子如釋重負,臨走時,他問我是不是在家裡總拎著菜刀。我說:「是,因為我討厭狗。」
我關上了防盜門,又重新癱坐在剛才的地方,我也許是想繼續剛才的那個夢,主要是夢裡那句還沒有說完整的話。果真如我所願,我又睡了過去,這次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噩夢,即便是噩夢都沒能讓我醒過來,我實在太累了。
當我再睜開眼時,發現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天哪,我竟然在門口的地板上睡了一整天。我活動了一下兩條胳膊,覺得這一覺使我恢復了不少體力。這時,手機鈴聲響了,去他媽的!誰的電話都不接了,管他領導、客戶、呂夫蒙,還是老婆,通通見鬼去吧!老子不想再看你們的臉色、聽你們的廢話了,我的癌症沒準就是被你們折磨出來的,你們從沒讓我有過好心情。手機還在桌子上爆響,一邊響一邊震動著,結果把自己摔到了地上。平時擔心錯過打進來的電話,所以我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而且還設置了震動,就算擠地鐵的時候聽不見鈴聲,也能感覺到震動。錯過領導的電話挨批,錯過老婆的電話挨罵,錯過客戶的電話賺不到錢,錯過呂夫蒙的電話得罪了朋友。哪一天就算是坐到馬桶上,突然想起沒帶手機,我都恨不得夾著半截兒大便,跑回辦公室取手機。因此我經常幻聽,覺得電話在響。有一次,腿肚子痙攣抽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手機來電振動,我甚至顧不上彎腰蹬腿對付抽筋,先摸出來手機查看。手機啊手機,我都他媽的快被你累死了。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在地板上跳動振鈴,而且是奔著門口方向移動過來……節假日休息時間,誰會這麼著急找我?接聽?還是不接?會不會是公司有什麼急事?萬一我還能活個三年兩載,丟了這份破工作怎麼生活呢?也許是呂夫蒙這廝的電話,他是不是要還錢?我拿到這筆錢後買車,還是吃喝嫖賭?也可能是老婆的電話,這婆娘興許是自我反省了,發現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手機叫喚著移動到了我身邊,我瞄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竟然是梁安妮的來電。
說起來,梁安妮還算是對我不錯的人,而且還總想跟我上床,我能感覺到。以前總擔心干了人家就得對人家負責,呂夫蒙就笑我是個土鱉,他說女人也寂寞,有時候就是想找個男人尋刺激,你要想對人家負責就等於給人家添麻煩。
我決定接聽梁安妮的電話,即便是我的擔心成立,這個責任也不用我來承擔了,因為我活不了多久了。梁安妮知道我跟老婆分居了,所以,一上來就嗲氣十足:「幹嗎這麼久才接人家電話,你在動物園還是遊樂場?」
我已經有了那個賊心思了,索性就跟她實話實說,告訴她我一個人悶在家裡。梁安妮聽了很是興奮,她說:「我正在參加一個法國新葡萄酒上市的酒會,還買了兩瓶今年的新酒,你要不要嘗嘗鮮。」
我說:「我剛好上個月買了一個醒酒器,你帶酒過來吧,地鐵2號線到積水潭出來……」
梁安妮說:「我打出租車過去,你告訴我居住小區和門牌號就可以了。」
這小妮子真是臊氣沖天,連坐地鐵的時間都捨不得浪費。
我對即將送上門的這個未婚女性,失去了以往的期待和慾望,我只不過覺得自己是將死之人,有便宜不賺白不賺。而且,我的視線裡還是一片灰色,我覺得過一會兒,甚至都分不清梁安妮內衣的顏色,那是我以前最感興趣的一部分。但我還是把糟亂的客廳簡單收拾了一下,把垃圾信函塞進垃圾袋,把身首異處的死京巴塞進了月餅盒子,又把那份該死的防癌篩檢表夾進了書櫥裡一本叫《塵世輓歌》的書裡。我找了半天醒酒器卻未見蹤影,後來才發現它在陽台上,我兒子用它養了兩條小地圖魚。我大概有三個月沒去陽台了,醒酒器裡的水早就乾涸了,兩條小魚乾讓我辨認了半天才斷定是地圖。
我剛把又腥又臭的醒酒器和自己的一臉狗血洗乾淨,梁安妮就到了。她一進門就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就中國人的習慣來看,這等於通知我把鬼混前的廢話鋪墊全免了,他媽的!梁安妮居然是這麼給力的女人,醒酒器也白洗了。接下來,我馬上釐清了一個事實:我現在有那個心思,卻沒有那個能力。那個心思源於我是要死的人了,不干白不幹。可我那個不爭氣物件蔫頭耷腦的,任憑梁安妮像一條被砸爛腦袋的蛇一樣,在我身上翻滾扭動了半天,還是毫無反應。梁安妮安慰我說:「你沒享過艷福,精神一緊張會造成氣血停滯,要放鬆,做深呼吸。」
她接著從包裡掏出兩粒藍色的藥丸遞給我,她說:「幸虧提前做了準備,趕緊吃下去。」
難道這就是情色界傳說的「偉哥」?我聽呂夫蒙說了一百多回了,說偉哥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哥們兒,我一度懷疑他是個江湖賣春藥的。
二十多分鐘後,藥力果然見效了,可我死活進入不了梁安妮的身體。她鼓勵我耐心一點、用力一點,弄得我滿頭大汗,像個未經雲雨的處男一樣狼狽。梁安妮說:「別灰心,找準了點,再來,駕駕駕!來!駕駕駕!來!」
她的話既像是鼓勵,又像是個趕車的馬伕,搞得我越發笨拙起來。又一個二十多分鐘過去了,我的身體開始燥熱起來,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和著梁安妮喊的趕馬車號子,我似乎要拼盡全力埋葬我的恥辱,催動腰胯打夯一般狠狠砸下去。隨著梁安妮一聲慘叫,我的下身也像剝了皮似的疼痛,我們倆雙雙撲倒在沙發裡。梁安妮的身體在抽搐,但不像是高潮來臨,而是一種痛苦的抽搐。我下身的疼痛還在持續,咳嗽一聲都覺得撕扯到了那玩意兒,他媽的!要死的人了,連這事兒都弄不成,也枉負了這小妮子的美意了。我爬起身來,歉疚地看了一眼癱臥在沙發裡的梁安妮,突然發現她的下身流血了。我緊張得有點語無倫次:「抱歉……真的抱歉,你……你不會還是處女吧?」
梁安妮緊閉著雙眼沒有作聲,但眼角上掛著淚珠,她已經停止了抽搐,似乎是趴臥在沙發裡休息。
處女?三十三歲的處女?還讓我趕上了?我席地而坐,依靠在沙發上喝著梁安妮帶來的葡萄酒,尋思著往日跟我不沾邊的運氣和概率。呂夫蒙明確告訴過我:干了就干了,沒有女人會讓你負責的,尤其是你。這個說法,今天還成立嗎?干了處女是不是就另當別論了呢?會不會是一個圈套?肯定是要套我的錢,因為我沒權沒色啊。嗯!可能是一個圈套,要不怎麼會流出來灰色的血。
梁安妮在沙發裡翻了一個身,似乎是剛剛睡了一覺,她問我要了一杯葡萄酒,語氣非但沒有發嗲,而且冰冷得像個催債的。她齜牙咧嘴地坐起身來,隨後便抱著衣服臨摹著亦步亦趨,進了我家的衛生間。又一個二十分鐘過去了,她才穿戴整齊地從洗手間裡出來,對我說:「謝謝你!」
我心虛地問她:「謝我什麼?」
她歎了一口氣說:「我是一個石女,去年公司組織去河南旅遊,從一尼姑庵裡得了一個秘方,找一個屬狗的禿頭男人才能『破石』重生,而我認識的男人裡面,你是唯一符合這兩個指標的。」
我 ×!折騰了半天,我原來就是她的一個藥引子。
一股被羞辱、被利用的怒氣衝上了腦門,我撅著直挺挺的物件走上前去,狠狠地抽了梁安妮一個大嘴巴。她捂著半邊臉,一瘸一拐地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對我說:「希望你用正確的心態理解這件事兒,就當是積德行善吧,我們以後各走各的路,誰也別提這事了。」
我說:「去你個狗日的!趕緊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