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鈴那件事過去之後,裴歡沒有再見到敬蘭會的人。她一直忙著給惠生孤兒院聯繫醫生的事,藉著蔣維成的關係,事情好辦很多。
敬姐幫裴歡聯繫了一部短劇,《不見的時光》,總共七集,故事簡單時間也短,一個月趕完收工,很適合她,當時公司並沒考慮太多,但裴歡看完劇本後竟然非常喜歡。
敬姐難得看到裴歡對工作這麼投入,似乎這個劇本很對她胃口,她配合度非常高,主動要求重來。
「嗯,往左,再往左,走到這個位置。」導演拿著本子正在示範,一個動作都不放過。
裴歡被他拉著一點點找位置,調光,好不容易有了空閒,她下去等其他人對詞。
最近沒有人再敢找裴歡麻煩,但也沒人輕易用她了,她樂得自在,打算好好拍完這部短劇後就回去休息一陣。
不知道陳峰用了什麼手段,從商場那件事之後,裴歡再也沒見過盛鈴,私下裡也沒有。盛鈴的公司對外說她近期出國進修,從此那個女人就徹底淡出了公眾視線。
紅也好,盛名也罷,轉眼就人去樓空。
這個圈子一直很殘酷,敬姐當年就提醒過裴歡,但她一直不為所動,敬姐以為她想倚靠和蔣維成的關係上位,直到那天,敬姐終於明白,這丫頭當年說的話也許是真的。
她真的是路過。
其實裴歡一直在等敬姐來盤問,但她這位火爆的經紀人似乎比以前脾氣還大。
裴歡下場去找她,敬姐邊抽煙邊倒水給她,又開始罵她懶,把她渾身上下挑了一百條毛病出來,最後才扔了煙頭,瞪著她說:「別以為我和那群廢物一樣怕你!死丫頭……你再有本事也是我帶出來的!我打你罵你,你也得聽著!」
裴歡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挽著敬姐的手,不顧她的推搡,就像姐妹那樣一起走,去換衣服。
敬姐彆扭了半天,終於和她說:「行了,我知道你不會說實話的,要想說早幾年你就跟我坦白了……今天編好了才來的吧姐姐我可是過來人!」她拍拍裴歡的手,有點感慨,「咱們也不矯情了,坦白說,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血,我不會放棄你,還當你是沒出息的小二流,該罵我還得罵!」
裴歡心裡一陣感動,敬姐不喜歡那些酸的假的,所以她也不說謝謝,她一邊走一邊討好地哄她:「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回去紅包奉上,怎麼樣」
敬姐倨傲地甩開她,不顧自己超高跟的靴子差點打滑,堅持一臉女王相地說:「如今你身價漲了,紅包不照著六位數給我就封殺你!」
裴歡一臉配合,連連點頭。她換上劇組的衣服,卻看見敬姐突然折回來,表情高深莫測,擋著門說:「那個人又來了。」
「誰」
「我哪兒敢打聽啊……唉別廢話了,他今天一個人來的,你要想跟他說兩句就趕緊吧。外邊人多,你在這等,我先出去給你盯一會兒。」
裴歡被敬姐推回更衣室,所謂的更衣室就是一間雜物間改的,地方不大,裡邊全都是東西,只有她一個人,敬姐把門關上就走了。
她莫名其妙被扔在屋裡,今天的戲服是一件細帶連衣裙,這天氣再穿已經很冷了,她只好把自己外套披上,想出去看看,結果剛走到門口,門就被人推開了。
她看著進來的人一臉驚訝:「你……你一個人」
華紹亭似乎沒想到裴歡會這麼說,而他竟然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慢慢笑了:「我不能一個人出來嗎」
「你不帶個人,萬一……」裴歡想起這地方人多眼雜,她過去把門關上,靠在門板上看他。
華紹亭衝她伸手,「過來。」
她不動,低著頭。
「裴裴,聽話。」
裴歡還是不動,華紹亭只好走過來,裴歡靠在門上沒有地方退,盡量心平氣和地和他說:「你放心,我那天回去吃藥了,還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華紹亭好像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他看了一眼她的裙子,說:「我讓他們派人照顧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他習慣性地把她抱在懷裡,隔著她披的那件大衣,滿滿地抱個滿懷。裴歡心裡壓著的那點憤怒一下就被他的態度點著了,「華紹亭,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他的病不穩定,而且最近天氣不好,可他還是來了,她明知道是這個結果,又不肯先低頭。
可是每次裴歡動搖的時候,華紹亭總有辦法讓她心灰意冷。
她不長記性,這麼多年了,她看見他就總想著他最近氣色不好,總想著他怎麼一個人就出來了,總想……要是還能像當年一樣,躲在他身後什麼都不用管,該有多好。
她在華紹亭懷裡沉默,她恨自己不爭氣,可一見到他這樣出現,連和他賭氣的心情都沒了。
華紹亭摸摸她的臉頰歎了口氣,低頭把她大衣的扣子都繫好,「臉都凍著了,一會兒才出去,上場再換。」
裴歡乖乖站著讓他伺候自己,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他抬眼看她,裴歡不讓他看,埋在他肩膀上不說話,抱得很用力。
華紹亭輕拍她的後背,「跟我回去吧,裴裴,你再不跟我回去,我就老了。」
裴歡抬頭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華紹亭向後鬆手,隔開一小段距離看她,好像她這個表情很有趣。他輕聲說:「本來想著,你要走就走吧,如果蔣維成真能對你好,我就放過他。可是……裴裴,我這六年過得很不好,我也是個普通人,試過大度一點放手,可是做不到。」
裴歡的話全都哽在嘴邊,她想問他姐姐裴熙的下落,想問他當年那筆帳要怎麼清算,但華紹亭早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他吻她的指尖說:「不會太久,能活到現在我很知足,剩下沒有幾年了……你回來,早晚有一天,我隨你處置。」
她隱隱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她最怕他提到死,一下心裡急得說不出話,她竟然控制不住眼淚,毫無徵兆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華紹亭這輩子就怕這件事,裴歡一哭他就心疼,哄也哄不好,「好了別哭,你不想回來我就繼續等,等你哪天想家了再說。」
他給她擦眼淚,仔仔細細地看她,「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彆扭。」
裴歡咬著嘴唇不說話,眼淚流得更多,華紹亭歎氣,伸手把人亂七八糟地按在胸口。她小聲地吸氣,猶豫著問他:「隋遠……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他沒說什麼,只是最近一直勸我考慮手術……我這個年紀再手術,有一半的幾率出不來。」
裴歡臉上的妝全都花了,她抓著他的手說:「不管最後怎麼決定,你答應我,不許放棄。」
華紹亭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都說我造孽,我這輩子什麼都幹過了,不怕報應,就怕最後剩你一個人。」他放開裴歡,回身去拿她隨身的東西,用紙巾擦她暈開的妝,終於滿意了,又自顧自地翻出來她的口紅,裴歡看他的動作有點好笑,抹了眼淚,心裡苦得笑不出。
「我走了,他們不會放過你。」
他手指涼,捧著她的臉,表情認真而迷戀。他終究比她大了十多歲,殺伐決斷一輩子,到如今整個人內斂從容,和那些光有長相的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裴歡閉著眼,他只為她素淨的一張臉塗口紅,端詳著看了看說:「就這樣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