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戲拍完,天都黑了,已經快到八點。
敬姐本來開了車來準備送她回家,但從裴歡下場之後,她身後就一直跟著幾個人,為首是個年輕姑娘,冷著臉也不說話。
裴歡說不用敬姐送了,對方不明就裡地問:「誒,那誰啊苦大仇深的。」
裴歡這才發現她和顧琳真的沒什麼關係能拿來說,於是她含糊地搖頭。顧琳等著她換衣服,遠遠帶人站在對面的牆邊。
敬姐沒著急走,點了根煙開始評頭論足:「小姑娘挺好看的啊,你哪找來的啊,哎喲脾氣也好,看她等你一天了,就這麼站著……這彆扭樣兒真像你當年!讓她跟了我吧,保準能紅。」
裴歡無奈了,「你去試試拿槍崩了你。」
「別別……祖宗,你又招來道上的人了」敬姐聽出來了,說話終於小聲一點,回頭問裴歡:「她看你那眼神可不對勁啊,恨不得掐死你呢。」
裴歡笑了,又看了看顧琳說,「都說她像我,她比我聰明多了,將來不會吃虧。」
敬姐嘖嘖點頭,又歎了口氣拍拍她肩膀,小聲囑咐:「我就不送你了,自己當心點,有什麼事趕緊給我打電話,聽見沒」
鳴鶴是間茶樓,就在街對面。
華紹亭以前很愛去,那裡人少環境雅致,在加上他格外喜歡鳴鶴老闆親手泡的大紅袍,裴歡陪他去過不少次。
六年不見,很多事都被磨平,直到鳴鶴變成路過的一棟普通建築,她甚至沒注意到今天這場戲離它這麼近。
顧琳引著裴歡到了二樓的雅間外就走了。
裴歡直接推門進去,華紹亭坐在一張仿古的躺椅上,好像本來在處理什麼事,但他面前矮几上的屏幕已經暗了。
他正閉著眼,似乎累了,裴歡進去他也沒有反應。
她走過去輕聲喊他,華紹亭沒動。
裴歡盯著他,雅間裡暗香襲人,靜得出奇,她心裡一沉,慌張地低頭推他,「大哥」
華紹亭終於出了一口氣,揉著額頭睜眼,正對上裴歡一臉緊張,他抬手摸摸她的臉,「眼睛不舒服,閉眼坐一會兒就睡著了……怎麼了」
裴歡坐到他身邊,她覺得不太對勁,華紹亭不會警惕性這麼差,她從小就知道他睡覺輕。
可是她不敢問。
氣氛忽然軟下來,倒退回舊日裡,裴歡一句硬話也說不出,依舊握著他的手,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我今天忙,剛收工,你怎麼還沒走」
華紹亭站起來動了動,然後懶懶地仰倒在躺椅上,剛好把裴歡拽到懷裡。他剛醒,眼神裡帶著一點倦,盯住她的目光就有三分危險,像算計著獵物的狐。
她趴在他身上,莫名開始不好意思,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個眼神能讓她從耳後燒起來。
裴歡開始掙動,明明剛才還在擔心他,現在尷尬了又別過臉,這彆扭的小樣子和當年一模一樣,看得華紹亭心裡一熱。他輕輕地咬在她耳後,聲音模糊:「你不來,我哪敢走啊。」說著他就捏住她下巴,故意沉下聲音說:「你今天該罰。」
裴歡大衣裡只穿了一條針織長裙,他手涼,順著她的袖子往裡探,那微妙的曖昧感覺逼得裴歡直往後縮,想說什麼都沒說出來,最後只憋出一句:「外邊都是人。」說著推開他的手要坐到一邊去。
華紹亭動作比她快得多,攬住她的腰,重重把她摔回躺椅上,裴歡悶哼一聲怕了,攔著他的手,「別,你找我就為……」
她的衣服被他拉開,這種地方讓她格外敏感,又不敢大聲,只好弓起身像隻貓似的躲。裴歡這示弱地樣子讓他心滿意足,一點也不肯放過她,他進去的動作讓她整個人都軟了,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這還是在外邊……裴歡害怕得咬他肩膀,他好言好語抱著她哄,她眼淚都快被逼出來了,還不敢死命掙扎,生怕動靜大了外邊有人聽見,最後她捂著嘴被逼急了,無聲無息地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華紹亭輕聲笑,得逞地吻她,「罰你不許出聲。」
最後的時候,華紹亭似乎不肯饒了她,他反覆問蔣維成和她到了哪一步。
裴歡就是不說話,他生氣了,讓她死去活來,眼睛都腫了。他終究還是心疼,放手給她穿好大衣,抱在懷裡哄。
她看著他,目光帶刺,故意咬著牙說:「我跟他結婚六年了……還用問嗎。」
華紹亭慢慢笑了,這笑看得裴歡心涼,他當年不讓她要孩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狠而毒,壓著所有情緒,竟不像個人了。
他說:「他敢碰我的人,下場只有一個。」
裴歡反而平靜了,她慢慢地提醒他:「蔣維成是我丈夫,他出事,我也活不了。」
華紹亭真正被這句話刺到了。
好像剛才他們那麼親密繾綣都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長大了,他再也留不住。
華紹亭鬆開手,裴歡蜷縮著坐在一旁,他長長歎氣:「裴裴,你非要氣死我是不是」
她已經不再哭,可是心裡卻像漏了一塊,越來越疼,她故意拿這件事刺激他:「你怪我當年我為了活下去什麼都能答,他想要我,我就答應他,換來六年安穩日子。」她情緒激動,「你有什麼資格怪我!那天晚上我差點死在醫院……那年我才不到二十歲啊,華紹亭,你那麼對我,我不嫁給他還有活路嗎」
華紹亭伸手把她臉頰旁的頭髮別到耳後,輕輕地和她說:「我不怪你……和他離婚,兩個星期的時間,兩個星期之後,我去接你回家。」
她甩開他的手,「不可能。」
華紹亭不說話,靜靜看著她,突然起身去拿東西,回來遞給裴歡。
那是張照片,她一看就愣住了,上邊的人就是失蹤六年的裴熙。
照片上光線不錯,裴熙正坐在一個地方看書,而且照片下的時間,就是上個月。
「她還活著。」裴歡抓住他的手,情緒激動,「她在什麼地方」
華紹亭拍著裴歡的肩膀,目光溫柔,他說:「你回去和蔣維成離婚,我就把姐姐還給你。」
她怔住看著他,艱澀地開口:「你非要讓我們之間變成這樣嗎……拿姐姐威脅我,來跟我談條件,你這樣和……和蔣維成有什麼分別。」
華紹亭搖頭:「是你在逼我,裴裴。」他手指慢慢地敲了敲矮几,一字一句地說:「和他離婚。」
門外的人聽見華先生的暗示,推門進來。
顧琳眼神嘲諷地掃了裴歡一眼,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裴歡緊緊捏著那張照片,她看向桌上的藥片和水,什麼氣憤都沒了。
到了這個份上,對他連恨都談不上。
她推開他的手,踉蹌著過去,如他所願地吃完藥,她拿著那張照片,笑得格外淒涼,「華紹亭,你會遭報應的。」
他依舊不拿她當個女人,又或者……對於他而言,女人永遠只是件東西。
榮幸的是,他當裴歡是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對她這麼好,但她永遠只能等著他的臨幸和決定。
裴歡看著姐姐的照片,幾乎情緒崩潰,站也站不住,整個人眼前發花。
他向她伸出手,「我早就遭報應了。」他想扶住裴歡,可是她不讓。她越看他越受不了,順手拿起水杯,發狠地向他砸過來。
杯子沒砸到華紹亭,可是半杯溫水直接潑在了他臉上。
裴歡心死如灰,看著他說:「我不會和蔣維成離婚,你想動他……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
雅間裡亂七八糟的聲音已經讓門外的人警覺起來,有人過來輕聲詢問:「華先生」
裴歡再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她轉身就拉開門,抱著那張照片跑出去。顧琳從外進來,冷眼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回身卻愣住了。
華先生竟然被那個女人潑了一身水,杯子碎了一地。
顧琳臉色都變了,拿槍就要追出去,華紹亭看著她的動作,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你敢!」
外邊的人全都低下頭,顧琳直接把槍扔了。
她跟著他六年,什麼場面什麼形勢都過來了,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生氣。
華先生盛怒之下一句話都不再說,在場所有人全部不敢動,誰也不敢去問怎麼辦,只好連呼吸都盡量壓低。
顧琳低著頭收拾殘局,過去拿了紙巾遞給他。華紹亭深深吸了口氣,他想接過去,可是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嘴唇的顏色越來越重,顧琳眼看他臉色不對,衝過去一把扶住他,「華先生!」
她迅速回身喊人,「讓隋遠馬上到海棠閣等著!」隨後反手把門關上。
華紹亭的呼吸斷斷續續,人已經說不出話。顧琳扶住他,她隨身帶著他的藥,冷靜地讓他吃下去,暫時穩定住這次病發,然後送華紹亭上車趕回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