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裴歡堅持進行完康復練習,推開門看見隋遠正好從華紹亭的房間出來。
她過去找他聊聊,隋遠看她的右手,覺得這個恢復速度已經很不錯,讓她多忍忍,受了傷,總有個過程。
「反正全好了你也別想和過去一樣,可能寫字也不方便,你要做好重頭練的準備。」
裴歡早已經接受現實,她笑了,「你還和當年一樣啊,說話這麼直接,不管別人怎麼想。」
隋遠唔了一聲,他無所謂地靠著走廊裡的柱子,「跟你不用見外嘛。」
裴歡的長髮亂亂的挽在耳後,人看著也沒什麼精神,隋遠問她:「你哭了眼睛還腫著呢。」
她也靠在他對面的柱子上,不接話,只往天上看。院子四四方方,夜色濃重,星星卻比平常多。
她看著夜空問隋遠:「你和我說實話,我大哥的病,這幾年到底什麼情況」
隋遠想了想說:「你也知道,他的先心病屬於比較嚴重的類型,室間隔缺損嚴重,肺血管也有異常,這樣的情況必須開胸手術,這麼多年拖著……說實話,如果不是我敢冒險,他活不到現在。這兩年他肺部高壓,情況也不樂觀,而且我最近擔心這樣下去很可能心衰竭。」
他確實沒隱瞞什麼,裴歡仰著頭說:「他坐在主位上,做手術不但有風險,還有其他威脅。」
像今天,突然想出去走走也鬧出這麼大的事。
隋遠當然沒有裴歡考慮得這麼多,他揪下一根破樹枝拿在手裡玩,和她開玩笑:「得了吧,我看敬蘭會的人都魔障了,這麼多年就守著一個病人當主人,還人人都怕得要死,反正我是不懂,我只是個大夫,我就知道他情況越來越不好,就算能想辦法給他做心移植,那也得他配合才行。」
裴歡被他逗笑了,和年輕的時候一樣,過來搶他的樹枝要打他,隋遠指著她的手威脅:「哎喲!你都殘疾了還欺負人!」
「替我大哥教訓你!」
裴歡追著隋遠跑出好遠,最後累了,自己坐在長廊上不肯動。兩人好久沒見,裴歡回來又是因為受傷,直到今天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隋遠扔了樹枝不和她打,嘲笑她,「三小姐還沒長大啊,小孩兒似的。」
裴歡低著頭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種事都過來了,哪能還是小孩。」
隋遠心裡一顫,不敢再接話,他看周圍確實沒有別人,這才走過來小聲和她說:「其實……其實他心裡也難受。你走之後,他大病一場,就是從那次引發肺炎,沒了半條命。」
裴歡並不意外,她盯著地上的樹影,「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改變不了。你還不知道麼,被帶去強行引產是什麼後果,我懷孕四個月了,死活不肯,他們一群人就壓著我的手腳要動手!」
隋遠實在沒忍住,他壓低聲音說:「華先生趕過去了,你已經不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剛成型的孩子……血肉模糊的,都沒事後清理。他真的差點就不行了,我眼看他整個人都垮了……後來我們才知道是蔣維成把你接走了。」
裴歡突然站起來打斷他:「隋遠!別再說了。」
隋遠意識到裴歡當時不肯聽話,被打了鎮靜劑,並不清楚她自己後來的慘狀。他不再說話,裴歡低著頭吸氣,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試圖讓她好受一點。
「就算他後悔,還有什麼用。」
隋遠看著她,很久很久之後歎了口氣,他意有所指地說:「裴歡,敬蘭會裡有命令,這件事不能提,我沒法再多說了,但是……你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他說完急匆匆要走,裴歡追過去喊他:「隋遠!」
他回頭,她還是想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阿熙在哪裡大哥說她病了,就算別人都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隋遠表情更凝重了,他退後兩步看著她:「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失蹤了。」
裴歡很著急,「那你就告訴我她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六年沒有一點消息,難道她不想見我嗎」
隋遠實在無能為力,他只能不斷搖頭,轉身離開。
裴歡一個人順著長廊走回海棠閣,她去華紹亭那邊,看見裡屋臥室亮著燈。一進去,他正站在書架前,還沒準備休息。屋子裡並沒點香,只有木料經年累月積澱下來的味道,溫溫柔柔。
他穿暖和舒服的開司米,人是笑著的,回身看她的時候,歲月靜好。
他拿了本書隨口和她說:「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出去嗎」
裴歡晚飯的時候提起過要出去一趟,有些離開公司的事沒處理。她嗯了一聲,「你還是別陪著我了,我自己去,今天就鬧這麼大,我看市裡還在查,明天的新聞也壓不住,肯定引起恐慌。」
華紹亭同意了,她走到他桌子邊上,坐在他椅子上又說:「你真覺得是阿峰做的」
他搖頭,把書都放回去,整理順序,和她說:「今天臨時起意,讓對方時間太趕,沒工夫好好安排,這麼匆忙的事陳峰不會做,我壓著他二十年了,他真想反哪能這麼著急。」
「你懷疑顧琳那何苦最後非要罰阿峰。」
華紹亭笑了,他看裴歡認真想事的樣子覺得有趣,過來低頭親親她的頭髮,「不,雖然不是陳峰,但我今天出去的事是他洩露的。前兩天……南邊的阿七帶人來沐城討說法,我根本沒理,人應該還在陳峰那邊住著呢。」
裴歡懂了,她歎了口氣看他,突然拍著身下的椅子感歎:「坐在這裡有什麼好,一時半刻不能省省心,什麼都要心裡有數。」
「你明白,可陳峰陳嶼就是不明白。」
裴歡伸手東翻翻西看看,他桌子上好多東西還都是過去的,「你還是喜歡舊東西。」她說著看見他收好的盒子,裡邊是那條翡翠腰鏈。
她打開看,華紹亭找當年的人又配了一個同心鎖。
真正經歷歲月的東西,即使在幽暗的盒子裡也自有雍容,這一串鏈子上的東西足以傳世,裴歡不是行家,雖然耳濡目染但也只能粗劣地看看,就這樣她也知道這是華紹亭的心血。
華紹亭伸手拿過來,「我都串好了。」
裴歡想把盒子蓋上,他不讓,他拿著鏈子扣住她的腰,她躲著說:「別,你自己收好,我還給你了。」
他聽了這話手上力氣更大了,裴歡覺得他不高興,好好和他說:「我知道它們很貴重,當年我小不懂事,現在我明白了……你把它給我,我怕哪天又弄沒了。」
華紹亭微微笑了,半抱著把裴歡從桌子挪到床邊上坐著,哄小女孩似的讓她聽話,她又無奈又想笑,「別鬧了,你還是好好收著吧。」
他去拉開她衣服,裴歡披著毛衣外套,他順著下擺往裡探,她一下就臉上發熱,可是房間裡燈光明亮,裴歡終究沒這麼厚的臉皮,不好意思就想跑。華紹亭伸手抱緊她,不輕不重說一句:「丟了就賠。」
「誰賠得起你的東西,都沒人見過的寶貝……癢。」她腰側特別敏感,他手還涼,一碰到她就讓她忍不住笑,貓似的滾在他懷裡,最後縮著肩膀躲他,「多少年了……我當年才十八歲,現在這個尺寸帶不上。」
事實證明,她還真的戴上了。
華紹亭兩隻手環著裴歡的腰,往後看了看說:「裴裴,你又瘦了。」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實在羞得受不了,拉著衣服要放下來,他偏不讓,低頭扣上了同心鎖,再也別想打開。
華紹亭掌心裡帝王綠的珠子和她纖細白皙的身體襯在一起,風情無限。他抱緊她吻,兩個人被迫向後仰倒下去,她的尖叫都被他堵住。
華紹亭看她委屈的樣子笑了,不鬧她了,裴歡總算把衣服拉下來,指了指旁邊說:「睡覺,今天什麼也別想。」
他拍拍枕頭,「那你就留在這裡睡吧。」
裴歡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左手使勁按他這張格外華麗的大床,又過去揪著他,非要推他起來問:「我以前就覺得你的床特別軟,為什麼……你看,就是比我的軟。」
華紹亭看她頭髮亂亂的還一臉困擾的表情特別好玩,他揉揉她的臉,笑得止不住,起來去換睡衣不理她。
裴歡不依不饒,每個人小的時候心裡都有好多未解之謎。
華紹亭終於被纏得沒脾氣了,他說:「我不把床弄舒服點,你怎麼能喜歡粘著我睡。」
她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半天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罵他,最後氣得背過身悶頭睡覺。
說他是老狐狸一點都不冤枉。
第二天裴歡早早就要出去,沐城這幾日一直在降溫,眼看就要過年了,可是氣溫沒有一點回升的意思。裴歡穿了過膝的長靴子,她低著頭系拉鎖,頭髮垂下來,剛好刮進去,她右手還不靈活,笨手笨腳地折騰半天,看得華紹亭直歎氣。
他蹲下身挽著她的頭髮,鬆開拉鏈,讓她坐直了,然後幫她整理好,淡淡地說了一句:「看看,沒了我你可怎麼辦。」
他不過隨口一說,可當他站起身的時候,裴歡忽然像想到什麼,她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不說話。
他撫著她的頭髮笑了,和她說:「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