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過六點,路上甚至還沒有行人,可是急診室裡永遠擠滿了人,有人喝酒打架被砍傷胳膊,暈暈乎乎堵住門口嚷嚷,還有人突發高燒被帶走隔離。
形形色|色,人間百態。
裴歡不知道哪裡來了那麼大的力氣,她推開門口鬧事的人,抱著笙笙直接撲到分診台前求她們幫忙。值班大夫一看是抱孩子來的就犯愁,一般沒什麼事,都是年輕家長大驚小怪,於是她滿臉不耐煩地問:「小孩怎麼了發燒還是拉肚子」
「心臟病突發。」裴歡鬆開手,懷裡的孩子嘴唇發紫,整個人憋得喘不過氣,揪著胸口的衣服動不了,她急得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說:「我們剛到葉城,路上突然發作的……我沒帶她平時用的藥,所以……」
她還沒說完,值班大夫臉色凝重起來,跑出去喊人。
裴歡看著他們把笙笙推走,精神一放鬆,整個人都軟倒在椅子上。
這一路輾轉了多個城市,最後來到最北端的葉城,她們都沒時間好好休息。笙笙太懂事,問她也從來不說累,裴歡有時候顧不上那麼多,天氣又冷,沒想到最後還是誘發了孩子的病。
裴歡後悔不已,咬著牙祈禱笙笙千萬不要有事。過了一會兒大夫出來問她:「你是她媽媽」
裴歡站起來點頭,「她怎麼樣了」
大夫皺著眉頭說:「這次沒事,裡邊吸氧呢,對了,你有沒有病史」
裴歡愣了一下搖頭:「我沒有,但是她……」
「哦,父親有是吧,那從孩子生下來就知道她的情況了吧不能拖了啊,這次雖然沒事,但從她發病的症狀看情況不太樂觀,你們好好考慮下,一會兒先去問床位,安排住院吧。」
裴歡心裡更著急,先答應下來,拿著一大堆單子跑去交費。最後她回來看笙笙,孩子吸著氧臉色已經好多了,伸出手要她抱。
她彎下身抱抱她,親親她的小臉,小聲告訴她別害怕,還要再等一會兒,笙笙答應了,乖乖地躺在床上看她。
裴歡陪了她一會兒,聽見外邊人漸漸多了,出去問床位的問題。
這裡是葉城的第二市立醫院,雖然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春節,但是看病的人一點都不少,尤其各大醫院最稀缺的資源就是床位,現在她們突然要住院,找個床位難於登天。
裴歡跟著負責住院床位的護士長磨來磨去,好話說盡,對方怎麼也不肯鬆口,這種事並非完全沒辦法,可是她們剛剛來到葉城,人生地不熟,什麼人脈背景全都沒有。裴歡只能拚命拿孩子太可憐這些話來求情,對方天天見這種情況,比她們慘得多得是,毫不動容。
她真是急得沒有辦法,硬是跟著護士長不肯走,對方也沒辦法:「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個人帶孩子來的要不你再去其他醫院問問吧,這裡確實安排不開,你看那邊樓道裡都躺了多少人了。」
「我們剛到完全不熟,花時間找醫院,萬一路上孩子再發病……」裴歡實在不敢想。
她這輩子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當年再慘再苦好歹是她一個人,湊活著忍忍總能過來,但如今她有了笙笙,什麼臉面都不要了,可是她想求人卻無處求。
笙笙不是普通的病,耗不起時間,裴歡真被逼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忽然身後有人走過來,猶豫著拍拍她的肩膀。
裴歡勉強轉過身,對方是個完全沒見過的男人,帶著厚厚的眼鏡,頭髮亂糟糟的,還穿著一件類似睡衣的格子絨衣。他盯著她特別不好意思地說:「呃……那個,我覺得你很像,所以想問問你是不是……」
裴歡突然明白了,她慌亂地低下頭說:「你認錯人了。」
那人一下就確定了,笑呵呵地說:「啊呀我覺得你就是!你肯定是裴歡,你演過的戲我每部都看過不會認錯的!我可是你的鐵桿影迷啊!我沒帶本,要不你在我衣服上簽個名吧」
裴歡哪有時間應付他,又氣又急,她使勁示意他小點聲,又翻出墨鏡戴上,轉身就走。結果這人不依不饒,一路跟著她說:「我明白我明白,報紙上說你被封殺雪藏了,估計不會再出來,我知道你有難處,不然你也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我……我一直特別喜歡你的戲,沒惡意的,你能不能幫我簽個名我絕對不告訴別人!」
裴歡急了,「都說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前一陣那個劇,不見的時光,我等了好幾個星期,可是它停播了,說你得罪人……我不信!你肯定是有難處對不對」他撓撓頭髮,突然擋著裴歡說:「哦,你家裡有病人想找床位我媽以前是這裡的護士,認識人可以通融下……我幫你去找她們問問吧」
裴歡只好停下看他,低聲問他是不是真的能幫忙,她這就去取錢答謝他。這人呆呆地搖頭說:「啊我不要錢啊,你先等等,我去問,等辦好了你幫我簽個名,我就想要簽名!」
天無絕人之路,最後裴歡得知這人叫沈銘。幸虧遇上沈銘好心幫忙,托他家裡人的關係,總算幫笙笙擠了一個床位出來,暫時第一天只能留在樓道裡,但如今這種情況,想住院的人這麼多,能夠先住下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媽媽也在第二醫院住院,就在樓上的病房裡。
「我爸走得早,我媽一退休之後就得了老年癡呆,再加上腦血栓……我最近只能家裡醫院兩邊跑了。」
沈銘抱著個保溫桶下樓來看裴歡,他這人特別老實,裴歡怎麼感謝要給他錢他都不肯要,最後裴歡沒辦法,去借筆給他簽名,他拿到後特別高興,真心實意地當寶貝一樣收好。隨後裴歡陪著笙笙開始接受一系列檢查,抽血的時候,沈銘看小孩害怕,還幫裴歡哄孩子。
沈銘的媽媽時常來住院,導致醫院裡的護士都認識他,經常過來跟他開玩笑。幸虧裴歡不化妝,這幾天一路折騰,憔悴得不像樣,都沒人看出她是誰。她央求沈銘別聲張,沈銘還真的就不亂說了。
到了晚上,裴歡給笙笙喂完飯,自己累得動也不動了,她一整天什麼都沒顧上吃東西,硬撐著,醫院樓道裡人來人往聲音太吵,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著。
裴歡一個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飲水機就在樓道另一頭,但她連起身走過去的力氣都沒了,連續幾天出逃帶來的擔心,笙笙突然發病的緊張再加上疲憊,讓她一安靜下來整個人都像散了架。
她猶豫著想休息五分鐘就去倒杯水,今天不敢離開笙笙,連下樓買飯的時間也沒有,反正急得沒時間覺得餓了,先忍過去,等到明天笙笙能進病房裡就能好一點。
她正這麼想著,沈銘又抱了什麼東西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