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的手指尖有些顫抖,心跳快得不像話。
男性最可悲之處,在於性色之欲並不受理智左右,縱是他本身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下身還是硬燙起來,腫脹不像話。
他低聲咒罵了自己一句,調整了坐姿不讓人看出來,然後俯身去給楚晚寧再盛一碗湯。
湯碗遞過去的時候,他的手指擦到了楚晚寧的,他一驚,只覺得酥麻之意猶如閃電竄過脊柱,手一抖,湯潑出來了些許。
楚晚寧皺了皺眉頭,也顧不了那麼多,端了湯喝下,緩去唇齒間的麻辣痛感。墨燃就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瞧著他的嘴唇,因為辣而浸得嫣紅,猶如葉間鮮果,枝頭繁花。
親上去是軟的,暖的,水潤的……
「啪!」
墨燃甩手就給自己一巴掌。
眾人驚呆,鴉雀無聲地瞧著他。
墨燃這才猛地回神,無不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啞聲道:「有只蚊子停在我臉上。」
「哎唷。」忽然一個朗朗女聲響了起來,大驚小怪的,「秋天的蚊子最毒啦,喝飽了血要過冬的,仙君可帶了草藥膏?」
「啊?」墨燃愣了一下,尋聲望去。講話的是個盤靚條順的大姑娘,梳著烏黑油亮的髮辮,穿著碧色襖子,眉目如畫,皮膚白嫩,眼神卻很大膽,一碰到墨燃的目光,就立即變得愈發熱情雀躍。
墨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心裡頭只在想,哦,是方才唱小曲兒的那個姑娘啊。
他遲鈍,但坐在那姑娘旁邊的大娘卻很靈光,她是生了七個孩子的女人,對於姑娘家的那些心思,瞧的比誰都玲瓏,她從善如流道:「仙君不會在村子裡久住,等農忙過了就回去了,怎的會帶草藥膏?菱兒,你回頭給仙君送一罐去。」
那個叫菱兒的姑娘立刻燦笑:「那當然好,等晚上我給仙君拿來。」
「……」墨燃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這熱情如火的兩個女人便一說一答地替他決定好了,墨燃不禁有些無言。他扭頭去看楚晚寧,見楚晚寧正掏了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湯漬,表情有些嫌棄。
墨燃不擅應付女人,便小聲和楚晚寧道:「我手上也潑著湯了,你手帕擦完了借我也擦擦。」
楚晚寧便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依舊是繡著海棠花的那一塊。
墨燃記得在桃花源,他用的就是這塊帕子,楚晚寧看起來淡薄高冷,其實卻是個長情的人,墨燃上輩子就注意到過,這個人的衣服款式、屋中擺設,往往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有太大變化。只是沒想到連這手帕也一樣。
都那麼久了,上頭繡的圖案都黯淡了,這個戀舊的人,也沒有把它丟棄掉。
墨燃擦了手,又仔細瞧了瞧那帕子,忽然發覺那花朵雖然繡的細緻,但針腳卻不好看,一瞧便是初學之人所作之物,便愣了一下。
心道,估計是師尊閒著無聊的時候自己刺的,想到師尊板著臉一本正經地戳著小針刺海棠的模樣,墨燃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待要再仔細看,手帕卻被楚晚寧收走了。
墨燃說:「拿走做什麼,我幫你洗。」
「我自己會洗。」楚晚寧說著,重新拿起了碗筷。墨燃哪裡還願意再看他作死,連忙和他換了一碗飯,說道,「吃我這碗,我沒碰過。」
村長老婆也忙說:「仙君不能吃辣就別吃啦,沒事的,沒事的。」
楚晚寧抿起了唇,半晌垂眸道:「不好意思。」說著和墨燃換了飯食,墨燃接了他的碗筷,正準備吃,卻想到這是楚晚寧已經吃過一口的,心裡莫名奇妙地暖軟悸動。
他夾了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送到口中,筷子若有若無咬過貝齒,蹭過嘴唇……
前世荒淫/浪蕩,什麼事沒有和楚晚寧做過?但這輩子只是舔舐過他用過的筷子,嘴唇貼著他用過的碗盞。
竟然只是這樣,下/身就硬熱難當。
縱使再苛嚴地告誡自己,再是對自己三令五申,不可對他純潔清正的師尊懷有淫邪心思,但心臟卻不像是自己的,他能使自己不碰他,卻做不到不想他。
他對楚晚寧早已沒有仇恨了,原以為剝掉恨意之後,他對師尊的感情理當只剩下尊敬與愛護。
但他好像想錯了,當恨意這層墨黑的紗料落下,露出來的竟是濕潤的情意,滾燙的愛慾……他在慾海裡浮沉,想要攀著理智的浮木上岸,可是楚晚寧的一瞬目光,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能把他拽回慾望的深淵。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楚晚寧不喜歡男人,於是墨燃即便是死,也不會去碰他,去欺負他。
於是慾望在心裡燒成了火海,漫成了汪洋,他在水深火熱裡,甚至都淡忘了其餘的任何事情,唯有眼前那個清淨的人,睡進了他並不清淨的心腔。
沙沙起秋風,稻香蛙聲裡,他坐在他身邊,這一刻,墨燃忽然很荒謬地想,如果他們能就這樣待一輩子,好像也挺好的。他以前覺得自己什麼都缺,於是什麼都要瘋了般去搶,但如今他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不敢再多要。
農忙大約要半個月多,這段時日,楚晚寧和墨燃就住在玉涼村。
這小村子雖然不富裕,但收拾兩間空房子卻也不難,就是環境困苦了些。村長老婆咬了咬牙,勻出了兩床厚褥子,說要給墨燃他們鋪著,被兩人異口同聲地婉拒了。
楚晚寧道:「鋪著稻草也是暖和的,你們自己留著用吧。」
墨燃也笑著說:「好歹是修仙之人,總不能和你們搶被褥用。」
村長滿是歉疚,連聲說:「真是對不住,以前還是有多的褥子的,但去年鬧邪祟的時候,村子裡走了水,很多東西都……」
楚晚寧道:「沒事。」
又好言寬慰幾句,村長和他老婆終於顫巍巍地走了。墨燃幫楚晚寧又理了理床榻,往墊被底下鋪更厚的稻草,想盡法子讓床軟和一些,那樣子有些像忙著往家裡叼軟墊臥枕的犬。
楚晚寧靠在桌邊,淡淡看著,說道:「差不多行了,你再鋪下去,恐怕我就不是在睡床,是在睡谷堆了。」
墨燃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今天趕了些,明天我去附近集市上給師尊買一床褥子回來。」
「你去買褥子了,農活全都我來做麼?」楚晚寧瞪了他一眼,「就這樣吧,挺好的。」他說著,走過去聞了聞,「有稻穀的香味。」
墨燃說:「不成,師尊你最是怕冷,不能……」
「冬天還沒到呢。」楚晚寧皺著眉,「磨磨唧唧的,怎麼這麼多話,你快回自己房間吧,累了一天,腳都麻了,我要睡覺。」
墨燃便聽話地走了。
楚晚寧剛脫了鞋,隨意從缸裡舀了些水,沖了腳,準備爬上他的稻穀床。就聽到門咚咚被敲響,墨燃去而復返,在外頭喊:「師尊,我進來啦!」
「……」楚晚寧大怒,「我不是跟你說了以後別跟我講『我進來了』這句話嗎!」
墨燃由著他生氣,笑嘻嘻地拿頭蹭開了虛掩著的門,他實在是沒有手去推門,他兩手袖子都捲到胳膊肘,露出蜜色的,線條緊實性感的手臂,提著滿滿一桶清水,水冒著騰騰熱氣。
年輕男人的眼睛在這水霧中顯得格外明亮,格外灼人。
楚晚寧被他看得心跳怦然,竟不知說什麼好。
墨燃把沉甸甸的水桶提到他床邊放下,臉上有光,梨渦融融,他說:「師尊泡個腳吧,累了一天了,泡完我給按一按,師尊再睡。」
「不……」
「我知道,師尊又要說不用。」墨燃笑道,「要的。第一次做農活會腰酸背痛,師尊要是休息不好,明日起不來,村裡頭的那些小孩子,又該笑話你了。」
木桶裡的水溫很暖很熱,甚至稍微有些燙,但並不會使人難以忍受。
楚晚寧赤/裸的雙足浸在其中,腳趾是圓潤的,細膩的,踝骨極其的流暢分明,他腳上的皮膚很白,因為長期不見日頭,甚至可以稱之為蒼白。
墨燃看到了,忽然覺得楚晚寧皮膚真好,比那些細膩晶瑩的川妹子還要白皙清淨。
仔細想想,即便是前世娶回家的那個女人宋秋桐,也沒有楚晚寧摸上去的手感要好……呸,想什麼。
於是楚晚寧在泡腳,墨燃坐在對面桌子旁看書。
書是他自己帶來的,有些枯燥的療愈仙術書籍,屋子裡很安靜,安靜到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放緩了自己的呼吸,不想讓對方聽見。亮著一豆燈燭的屋子裡,只偶然響起楚晚寧雙腳晃動水波的聲音。
「我洗好了,不酸痛了,你回去吧。」
墨燃卻很堅持,他再也不會信楚晚寧的什麼「不痛」「不難受」了,他已經放下了書,在楚晚寧床榻前矮下了身子,半跪下來,捉起楚晚寧想要縮回去的一隻腳,目光有些不容置否的意味:
「給師尊按完,我再回去。」
「…………」楚晚寧想踹他一腳,讓他麻利地滾回去,別他媽在自己面前自說自話。
可是握著他的那隻手是那樣有力,有些粗糙,虎口和指腹的繭子貼著他的皮肉,他的腳因為熱水浸潤而變得格外敏感,他一時竟覺得有些癢,想要笑,於是力氣就全花在了忍笑上頭,竟然就這樣錯過了拾起威嚴、趕走墨燃的最後機會。
墨燃半跪著,已經把他的腳擱在膝頭,低眼垂眸,耐心細緻地揉按了起來。
「師尊,水田里頭很涼吧?」他邊按邊這麼問。
「還好。」
「枯枝爛葉的也多,你看這邊,都劃傷了。」
「……」楚晚寧看了看自己的右腳側面,果然有一道細小的口子,「一點小傷而已,我都沒什麼感覺。」
墨燃道:「我帶了些跌打損傷的膏藥,師尊等一等,我去拿來給你塗上,伯母調的特別好用,一晚上傷口就能癒合。」他說著就出了房門,他的小屋和楚晚寧的面對面,中間只隔了個十來步就能走完的院子,他很快去而復返,拿來了一罐香膏。
「至於這麼矯情?」
「哪裡是矯情,萬一潰爛了更麻煩,來,師尊,腳給我。」
楚晚寧有些難堪,他活了這麼多年,腳是極私密的地方,他平日裡總是衣冠楚楚,當然不會赤著腳到處晃來蕩去,這是沒有幾個人瞧見過的皮肉,更是沒有人觸碰過的皮肉。
正因為不知者無畏,剛才他不知道被人捏腳是什麼滋味,於是就由著墨燃捏了幾下,誰料得到竟是那樣酥麻酸軟的感覺,心底像是有螞蟻在嚙噬,於是再要伸給他的時候,就有些猶豫。
墨燃就瞧著那一雙清清白白的雙足半掩於衣緣之下,熱水總算給它們添了些血色,楚晚寧的腳趾勻稱細緻,指甲蓋像是南方深冬時湖面上結著的一層薄冰,晶瑩剔透,但剛浸泡過的指尖又透著淡淡的緋紅。
好像冰層裡,凍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墨燃復又跪下來,神情溫柔且恭敬地,把那一朵溫熱的海棠花捧在掌心裡。
他感到那海棠在自己手中微微顫抖,花瓣簌簌,他忽然很想就此低下頭,俯身親吻它,讓它不要彷徨,不要害怕,讓它舒展芳菲,鬆開瓣葉。
「師尊……」
「怎麼了?」
他似乎聽到楚晚寧的聲音有些沙啞,竟似愛慾深濃壓了繁花滿枝,花朵快要承受不住了,露水都要滴到土地中。
墨燃猛地抬起頭,燭火在此時「辟啪」爆裂,爆出一串星火,燭淚緩緩淌落。他正巧迎上楚晚寧的目光,燈火裡他們彼此的眼眸都很明亮,有欲/火,也有春潮。
「你……」
楚晚寧放落自己的兩頁睫毛簾子,淡淡道:「我腳怕癢,你快一些。」
墨燃瞬間臉就紅了,幸好如今曬得黑,不太容易看出來,他咕噥著「哦」了一聲,埋頭面紅耳赤地給人家抹藥膏。
耳中卻忍不住在翻來覆去迴響著那一句「你快一些。」
他喉結攢動,看著眼前細嫩的皮膚。
他想到了前世種種,越來越清晰,他想到巫山殿的凌亂床褥上,枕被鮮紅,鎮得楚晚寧愈發白皙。他們像野獸一樣激烈糾纏,喘息和低吼,腥臊與粘膩。
他想到楚晚寧在他身下悶聲哼著,冰一樣的聲線被愛慾情潮燒得滾燙,成了柔軟的水。
「你快一點……啊……」楚晚寧好像就在他耳邊呻/吟著,他好像都能聽見。
墨燃猛地合了眼,眉擰成結。
他現在終於認清了一件事情:他想對楚晚寧好,實在太難了。
距離遠了,怕捂不熱這個人,怕照顧不好他。
距離近了,他卻克制不住心頭的一簇邪火,稍不留神理智就要付之一炬,他恐怕自己會做出什麼越矩過界的事情。
他想上他,想要他,甚至在這個時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想做的根本不是跪在這裡給楚晚寧塗藥捏腳。這個人就坐在自己跟前,坐在床上,他如今的實力已與過去並無太大差池,楚晚寧掙脫不了他。
他渴望操他,渴望把人按倒在床榻間,他渴望到喉頭渴得發乾,渴望到慾望脹得發疼,他想密密實實地壓在楚晚寧身上律動,他……
「師尊,塗好了!」他幾乎是大聲地喊出來。倒是嚇了楚晚寧一跳。
只有墨燃知道自己的背後已是涔涔冷汗。
他忽然覺得悲傷極了——他為什麼不能幹乾淨淨地對師尊好,為什麼不能坦坦蕩蕩地對師尊好,他為什麼擺脫不了那些火熱的慾念。
楚晚寧,楚晚寧……
他的師尊是世上最孤高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徒弟對自己懷有這樣的心事,該有多唾棄,有多鄙夷?
兩輩子了。
他不想讓他再看不起自己。
楚晚寧穿好了鞋襪,這過程中墨燃一直低著頭在旁邊不說話,瞧上去像一隻乖巧溫馴的犬,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裡頭鎖著的是一匹不知饜足的狼。
半晌,墨燃才壓下心頭的燥熱,說道:「師尊好好休息,如果明天有哪裡不舒服,你就別下地了,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份就好。」
楚晚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外頭一個嬌嫩欲滴的嗓音喊道:「墨仙君,墨仙君,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