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師尊好騎術

  楚晚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前在軒轅閣就覺得這人有傾國之姿,此刻近看,更是嬌如芙蕖出水,艷若明霞映日,一頭烏木般的秀髮彷彿能照的周圍熠熠生輝,確實是人間絕色,難怪南宮駟會喜歡。

  這樣想著,不由地悄然看了墨燃一眼,想知道墨燃又會是什麼反應。

  豈料一傾目,視線卻與墨燃的對了個正著,墨燃根本沒有去看宋秋桐,好像南宮駟旁邊站了個空氣一樣,反倒是一直在凝視著自己,兩人目光相觸,墨燃溫和地笑了笑。

  楚晚寧被他看得酥麻,偏偏臉上還要故作從容,他和墨燃對視片刻,這才狀似淡然地把目光轉開。

  「嘯月校場養了許多妖狼,最勇猛的就是瑙白金,我也最喜歡它。」

  南宮駟引著眾人走到空曠的草場中央,拿出腰間配著的玉笛,吹了三聲急哨。片刻沉寂後,遠處茂林中妖風四起,一道雪白光影猶如旋風疾電,自林中縱躍而出,幾乎只在眨眼間,一頭通體毛髮晶瑩,爪尖流金的妖狼騰躍空中,身子拉成一道流暢的弧線,它「嗷嗚——」地發出一聲嗥叫,背後映著那蒼冷冬日,而後傾身落下,穩穩地駐足於南宮駟跟前。

  「嗷嗷!」

  南宮駟上前摸著它絨毛蓬鬆的脖頸,回頭笑道:「宗師,你瞧,它都長這麼大了,你走的那年,它還是一隻小崽子呢。」

  「我走的那年,它也已經有一個成年男子那麼高了。」楚晚寧面無表情道。

  「哈哈哈哈,是嗎?我一直覺得它個頭小,還是個崽兒。」

  「……」

  「宗師,你來騎騎看吧。」

  南宮駟說著,又吹響橫笛,從樹林中喚來另外兩匹通體雪白的妖狼:「墨宗師,你也來玩玩?」

  三個人各自翻身上了妖狼背部,南宮駟道:「抓緊繩鏈或者頸毛,腿也要夾住,和騎馬其實差不多。」說完之後他低頭對宋秋桐說,「秋桐,你跟我騎一匹,我帶你。」

  楚晚寧原本以為自己不會,但跨上妖狼脊背,試著走了幾步,便也覺得沒什麼難的,甚至因為妖狼靈性頗高,能清楚地明白騎乘者的心意,所以駕馭起來比普通駑馬還要輕鬆得多。

  南宮駟笑道:「怎麼樣?跑一圈?」

  「這裡哪兒都能去嗎?」

  「都可以,後山林苑和嘯月校場,隨便跑。」

  墨燃笑道:「這是要比賽麼?」

  「來一局吧。」楚晚寧看了一眼帶著宋秋桐騎在妖狼身上的南宮駟,心想這是個增進人家夫婦情感的機會,便欣然應允了。

  南宮駟笑著解下腕子上的一道靈石手鏈,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先跑到林苑北邊的甘泉湖,捕來裡頭五條石斑魚,第一個返回此處的人就算贏,這個鏈子當綵頭,怎麼樣?」

  「七星靈石鏈,南宮公子出手也太闊綽了些。」

  「千金難買我高興。」南宮駟拉緊了繩鏈,又低頭對宋秋桐道,「你坐穩了,不要跌下去,要是跑快了,就跟我說。」

  墨燃瞥了宋秋桐一眼,微笑道:「只怕南宮公子的鏈子,可以提前拿出來了。」

  「哈,小瞧我,我可是打狼背上長大的,別說多帶一個人,就算再帶一個,那也是小意思,走吧,我數三二一,就開始。」

  「三、二——一!」

  話音方落,三道雪白的光影便如穿林羽箭般嗖嗖嗖破空而出,於蕭殺草場颯踏,頃刻躍至盡頭的狩獵苑,消失在密林深處。

  楚晚寧初時還放慢速度,跟在南宮駟和宋秋桐後頭,但後來宋秋桐的尖叫聲時不時地撲面而來,聽久了耳朵不免受累,再加上那姑娘的嬌嗔他實在消受不起,便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超了過去。

  隨著身後「公子你慢一些」的驚呼聲漸遠,楚晚寧也漸漸覺出一些騎乘妖狼的快意來,這種靈獸實在聰明絕頂,他甚至只需稍微動一動指尖,瑙白金便能明白過來他的心意,立刻做出反應,也難怪南宮駟稀罕這些動物。

  冬日的風拂面而來,卻不覺寒冷,楚晚寧仰起頭看著眼前錯落斑駁的陽光,延綿不絕,自足下一掠而過,繼而如洪流奔襲,滾滾遠逝,不免笑了起來,覺得這一場飛奔可謂痛快淋漓,於是他驅使瑙白金髮足狂奔,狼爪踩在厚厚的針葉林上,揚起滾滾塵土。

  而他身後,墨燃縱著那一匹黑爪妖狼,自始至終緊緊跟隨,那一須臾,楚晚寧胸臆之中竟生起一絲莫名的快慰與安心。

  他忽然並不那麼確定地覺得,自己好像終於有了可以任性往前的權力,好像自己不管跑到哪裡,身後都會有這樣的腳步聲,這樣的一個人,不斷迴響,再不分離。

  楚晚寧幾乎和墨燃同時抵達甘泉湖,那裡碧波盈盈,湖水清如玄鑒,水系靈氣極為豐沛,湖兩岸因靈流滋養,花樹果樹竟不受四時變化,大冬天的橘子樹依然繁枝葉茂,碧綠葉子後頭,藏著無數金黃果實,風裡也瀰漫著一股清甜柑橘芬芳。

  穩穩地落到地面,楚晚寧環顧四周,說道:「倒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

  墨燃牽著黑爪妖狼,走過來,笑著問:「師尊喜歡,回去就在死生之巔也種上許多果樹,一年四季拿靈氣養著,想吃就摘。」

  楚晚寧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走到湖邊,抬手召來天問。

  墨燃一看不對,攔住他:「做什麼?」

  「抓魚。」

  「……師尊該不會想開風,把湖裡的魚都絞上來吧。」

  「想什麼呢。」楚晚寧瞪了他一眼,甩手將金色的籐蔓拋到湖面上,而後朝湖面淡淡說了句,「爾等有誰活膩?願者上鉤。」

  如此說了三遍,楚晚寧把天問收了回來,金燦燦的葉片上,居然真的有幾條胖頭魚生無可戀地翻著三白眼吐著泡泡望天。

  楚晚寧看了看,轉頭問墨燃:「他是不是說要石斑魚?」

  「嗯。」

  「…………你認識石斑魚長什麼模樣嗎?」楚晚寧說完,覺得這樣問起來可能太繞彎子了,乾脆把天問整個拎起來,把釣上來的幾條魚都舉給墨燃看,「這些裡面,有嗎?」

  「……還是我替師尊抓吧。」

  墨燃抓了十條魚,分別放到兩條妖狼頸部的乾坤囊裡,楚晚寧就把才纔釣上來的幾條「不想活了」的魚,又放回水裡,邊放邊淡淡地說:「人生苦短,勞煩諸君,再多忍一陣子。」

  聽到這樣的句子,墨燃只覺得這個男人既是好笑,又是可愛,他放好了最後一條石斑,轉過身,就看到楚晚寧自碧水寒潭邊朝岸上走來,湖水在他身後瀲灩,將他白色的身影浸得一片溫柔,滿是朦朧。

  他忽然心生一種強烈的慾念,想大步走過去,把楚晚寧抱在懷裡,想親暱他,想極盡溫柔地撫摸他,又想揉碎他,想拉他到橘樹林裡,把他壓在樹上,抬起他的腿無限粗暴地侵佔他。

  他看著楚晚寧越走越近,驚覺自己的渴望竟是那麼矛盾又那麼強烈,最酥軟的和最粗硬的都緣君而生。

  情愛啊,情愛啊。

  不就是如此模樣嗎?

  硬熱,是剖開你的火熱凶刃。

  溫軟,是包裹你的春水柔情。

  「南宮駟也真是。」楚晚寧卻沒有瞧見墨燃眼裡的晴暗不定,他走到墨燃跟前,查看整理著瑙白金脖子上的乾坤囊,「帶了個姑娘,跑的這麼慢。」

  「沒準在做別的。」

  墨燃腦子有些發熱,他狼一般的目光盯著楚晚寧低頭時裸露出的白皙脖頸,腹部一陣燥熱,竟不假思索地這樣沉聲呢喃道。

  楚晚寧愣了一下:「做什麼?」

  「……」墨燃這才反應過來,覺得失言,乾咳一聲,別過頭去,「沒什麼。」

  楚晚寧卻琢磨過味兒了,眼睛驀地睜大,隨即又危險地瞇起來,顯得尺寸薄怒來:「想什麼呢你,上馬,回去!」

  墨燃動了動嘴唇,想說「不是上馬,是上狼」,但看楚晚寧那鬱沉的面色和漲紅的耳尖,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他有些遺憾地看著楚晚寧身手凌厲地騎上瑙白金,端的是風流無儔,俊美無雙。他無不狹隘地渴望著,他想,要是楚晚寧是他的人就好了,那他就把人操軟了,上不了馬背,狼背也上不了,只能上他懷中來。

  他隨即又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震驚和罪惡,他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個舉動恰好被楚晚寧瞧見了,楚晚寧問他:「怎麼了?為什麼搖頭?我還說錯你了不成?」

  「沒有沒有,師尊教訓的都是對的,是我想的太多。」

  但不是在想南宮駟和宋秋桐那檔子破事。

  我想的人,是你啊……

  然後墨燃又想,唉,要是能把瑙白金的腿打斷就好了,這樣楚晚寧沒有狼可以騎,沒準也會賞臉,願意上他的那一匹黑爪子。

  他好想再抱一抱他,就像瀕臨渴死的人,想念著曾經被自己糟踐的甘露……墨燃在這樣揮之不去的胡思亂想中,一路緊隨楚晚寧馳騁,回到嘯月校場時,看到宋秋桐和南宮駟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宋秋桐坐在地上,晶瑩如玉的腳腕伸出來,上頭有血痕。

  原來是她跑了一半,忘了南宮駟叮囑過的要把腿收緊,所以被荊棘劃破了皮膚,雖是小傷,但南宮駟也不會放任不管,就帶她提前回來包紮。

  墨燃瞥了她的腿腳一眼,那雙足也算是生的好看,但和楚晚寧比起來,卻是差遠了,虧自己前世還頗喜歡宋秋桐的一雙腳。

  真是瞎。

  他如今就覺得楚晚寧什麼都好,橫著看也好,豎著看也好,連那雙總是寒光熠熠,不近人情的鄙薄眸子,他都覺得那是矜傲,那是氣質,楚晚寧就該那樣,真是好看極了,好看死了。

  好看到被他瞪,被他罵,被他翻白眼,都覺得心花怒放,鶯飛草長。

  「願賭服輸。」南宮駟很爽氣,千金的鏈子,隨意就遞給了楚晚寧,「這個給宗師。」

  楚晚寧看了看鏈子,說:「七星靈石善養靈核,我確實需要,多謝。」

  墨燃聽了不是滋味,莫名其妙地在旁邊嘀咕了句:「下回我給你買個更好的。」

  「什麼?」楚晚寧沒聽清,回頭望著他。

  墨燃看到他一雙鳳眼離得那麼近,瞳水中清晰地倒影著自己的面龐,那種我中有你的距離,令他心裡的澀味稍稍淡去了些。

  墨燃笑道:「我說,下次我瞧見更合適師尊的,就給師尊買回來。」

  「好。」

  楚晚寧乾脆利落的答應,讓墨燃更高興了。

  他甚至小心眼兒地去看南宮駟,人家南宮駟根本沒在意這個,他還和人家較勁兒,得意洋洋地想讓南宮駟知道,師尊收你的東西,是會客客氣氣說句多謝的,收我的就不會,你看,他跟我一點兒都不見外。

  楚晚寧道:「你記得讓老闆開個票據,我到時候把錢兩給你。」

  墨燃:「………………」

  十條淡水石斑從乾坤囊裡被拿了出來,南宮駟帶他們去了嘯月校場邊的狩獵小木屋,那外頭有一個積著灰黑的爐膛,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只是木屋瞧上去斑駁蒼老,與恢宏壯麗的草場比起來,不像是同一時期所建。

  楚晚寧指尖拂過柵欄,在拴在柵欄上的一束旄繩前停下,那旄繩歷經了無數風吹雨打,早已不復當初絢爛斑斕的模樣。

  南宮駟拿了調料從木屋裡出來,見楚晚寧在看旄繩,笑道:「那還是宗師走的那年,我繫在這裡的,都快朽光了。」

  楚晚寧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在木樁磨成的矮凳上落座。

  他效力儒風門的時候,南宮駟還只是個稚子,自己常常會帶他來嘯月校場走動,這個狩獵屋還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火很快生了起來,石斑魚被穿在果木枝條上烤,肥美的魚脂從焦脆皮肉下滋滋淌落,散發出濃郁肉香。

  南宮駟分了六條給蹲在木柵欄旁的妖狼,剩下四條灑上鹽巴,分與眾人。

  宋秋桐只吃了幾口,就把烤魚遞給了已經飛快地啃完整一條肥魚的南宮駟,說:「我不吃下了,公子替我分一些吧。」

  楚晚寧往他們那邊看了一眼,見南宮駟接過了烤魚,很開心地吃起了第二條,心想這個宋秋桐瞧上去乖順溫和,是個體貼人,和傳聞中那紅杏出牆的女子渾然不像,流言蜚語,果然不可當真。

  正思索著,一張荷葉遞來,上頭魚肉細細分好,主要的刺兒都被剔掉了,白嫩的肉冒著熱氣和焦香。

  楚晚寧微感詫異,轉過頭,墨燃正把隨身佩戴的銀色短匕首收好,笑道:「師尊,吃這個吧。」

  「你哪兒來的荷葉?」

  「剛才在湖邊捉魚的時候,順帶采的。」墨燃把魚肉遞給他,「趁熱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楚晚寧接過荷葉,心中漣漪微起,說道:「謝謝。」

  他確實不喜歡吃到魚刺,處理好的石斑入口即化,楚晚寧一塊一塊地吃著,也不覺得膩,等全部吃完之後,掛在火上煮的茶也滾了,宋秋桐起身把鐵壺取下,給每個人倒了一杯,雙手奉上。

  「楚宗師,請用茶。」

  纖纖玉手捧著白瓷小杯,臂如皓月,腕間赫然一點硃砂。

  楚晚寧忽地想起當年在「軒轅閣」拍賣時,閣主說過她腕子上被寒鱗聖手點了一顆守宮砂,想來就是這一顆,既然守宮砂在,宋秋桐和葉忘昔有染這件事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思及如此,楚晚寧心下總算是鬆了口氣,南宮駟是個純無心眼的人,像草原上的野馬,像一意孤行的孤狼,有著刀劈斧削的渾樸駿烈,這樣的人,楚晚寧不討厭,所以他不希望南宮駟遇人不淑。

  宋秋桐的茶水敬到了墨燃跟前,墨燃接了,卻並沒喝,擱到了一邊,微笑道:「宋姑娘,我有一樣東西送要給你。」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