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死亡儀式
我一聽這話,腦袋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外焦裡嫩的,這尼瑪不是作死去的嗎
可是我根本沒機會攔著唐克,他剛說完也不問我同意與否,人已經拉開車門跳下去了。
我找出來了剛剛唐克給我蒙著頭的衣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衣服上黏糊糊的東西應該也是蟻後身上的粘液,但是從哪兒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大概猜了一下,我們在地底下的時候,瘋子曾經給我身上塗這種體液,塗過之後,蟻後和螞蟻就不再攻擊我們,我認為應該是這種液體上的體味讓螞蟻誤以為我們是它們的同類,從而逃出生天。
我這次依法炮製,衣服頂在頭上,就跟著唐克衝下車。
浩浩蕩蕩的螞蟻隊伍馱著蟻後肥大的身軀往前爬,我不敢想像下面究竟有多少只螞蟻,看這數量,至少是以數十萬計,而且速度很快,我和唐克幾乎是小跑在後面跟著。
繞過一路崎嶇,螞蟻將蟻後帶到了一片山崖上,藉著朦朧的月光,我看到山崖下面是奔流洶湧的河水,在兩側的山崖之間激盪起伏。
「唐克,」我覺得喉嚨發緊,說話都有些吃力,「你知道大象死亡的儀式嗎」
在動物界中,大象的死亡,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儀式。
大象在死亡前的半個月,即可感受到死亡的號召,在這時,大象會和象群裡的其他同伴告別,然後獨自踏上征程,前往象塚。每個像群都有一個象塚,有的是雨裂溝,有的是地下溶洞,還有一些選擇地震留下的深坑,總之是天然的埋葬地,說到這兒,還有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大象自出生後,直到死亡之前,從未去過象塚,但是直到將死之日臨近的時候,它們自然而然便能找到象塚所在,然後孤獨地來到象塚,獨自面對死亡。
螞蟻的行徑讓我想到了大象的死亡,無數只螞蟻好像送葬的隊伍,它們將蟻後搬到了懸崖上後,只見蟻後的身子傾斜,一點點向懸崖下蠕動過去
眼前的一幕十分震撼,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著蟻後的身軀落入懸崖,掉進了奔湧的河水之中,那個白色的身影只是稍稍翻滾了兩下,便沉入河水中不見了,蟻群這樣做,似乎是為了保護蟻後的屍體,在死後不被發現,而那些螞蟻竟然也跟了下去,我蹲在蟻後落水的地方,地上連一隻螞蟻都看不見。
它們,全部成了蟻後的陪葬品。
我一直認為陪葬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是弱小的人伴隨終生直至死亡也無法擺脫的依賴和執念,沒想到在動物界裡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和唐克在山崖上坐了許久都沒有說話,最終是唐克打破了沉默,「走吧,這事兒算是解決了。」
「那村裡的那些人呢」
唐克望著波濤洶湧的流水,「生死有命。」
一說起來這個,我突然想到了瘋子,他還在車裡,受了重傷,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我和唐克趕回去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唐克動作迅速地修車,我則上車去看瘋子,只見他身體蜷縮著躺在座椅上,顯得整個人都瘦瘦小小的,時不時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我伸手一摸,嚇得我本能地把手縮了回來。
瘋子身上燙的厲害,好像個火爐一樣,這是身上的傷口發炎了,身體為了自愈炎症,就會發生高溫反應,所以發燒的人去看病,退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先消炎。
照著這個架勢,我都怕瘋子會燒成傻子,剛好唐克也修好了車,他發動了一下,發動機裡傳來一股難聞的味道,好像是動物被燒著了一樣,那是蟲卵中的蛋白質因高溫散發的味道。
唐克一腳油門,車子晃晃悠悠地衝出去,在山間小路上輾轉了十來分鐘就上了國道,唐克一路狂奔,很快來到了最近的鎮子上,車直接停在了醫院門口,我想把瘋子扶下來,和他說了兩句話一直都沒反應,唐克乾脆把我推開,將瘋子從車裡抱了出來,扛在肩膀上就往醫院裡面衝,他一邊跑還一邊不滿地抱怨道:「媽的,老子第一次抱男人,真他娘噁心」
跟在唐克身後,我這才看到瘋子身上的情況,傷口遠比我昨天看到的多,尤其是他的後背上,一道傷口足有二十公分上,皮肉向外翻開,血液已經凝固住了,那道傷痕好似一道鴻溝。
急診室的醫生迎出來,瘋子很快被推進了治療室,我和唐克在外面焦急等待,就聽到急診室裡的女護士不停發出尖叫,大夫急匆匆地衝出來,好像是去拿什麼東西,唐克連忙攔住人家,迎上去道:「大夫,他這情況怎麼樣能死嗎」
大夫瞪了唐克一眼,「你們這是怎麼搞的」
「藝術,行為藝術。」
大夫去拿了手術鉗、手術刀等等工具,我問大夫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傷的這麼重吧大夫卻理直氣壯道:「他身上到處都是蟲卵,不把肉割出來怎麼處理」
「拿火燒啊,」唐克一邊手腳並用地比劃,一邊道:「燎完了一層,剝掉,然後」
大夫就像看神經病一樣瞪了唐克一眼,甩開他就進了急診室,很快,一群人將瘋子從急診室裡推出來,要進手術室,推床上,瘋子的身軀瘦弱,被白床單蓋著,就好像一個紙片人似的。
我就站在原地,這麼望著瘋子的身影漸漸縮小,最終被推進手術室裡,整個走廊上空蕩蕩的,時不時有一兩個穿著病號服的人拖沓著腳步經過,除此之外,安靜好像正在凝固的豬油,讓人窒息。
「齊不聞,」唐克在我身後低聲道:「你也別太難受,瘋子雖然是為了救你,但是吧」
我擺擺手,沒讓唐克繼續說下去,「做手術還要一陣子,做完了還要住院,我們先去吃飯。」
說完,不等唐克回應,我就自顧自往醫院外走去了,接連好幾天沒看到大太陽天,清晨的陽光照在眼睛上還有點兒不適應,酸痛酸痛的,連鼻子都有點兒酸。
我們在醫院不遠處找到一家小吃部,早點賣的是餌絲和耙肉米線,其實說實話,我根本沒注意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反正嚼在嘴裡都沒有味道,好像嚼蠟一樣,然後機械地嚥下去,直到腹部傳來溫熱的滿足感。
吃過飯,我和唐克找了個地方修車,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們準備回醫院去看看瘋子的情況,照這麼下去可能還要耽擱兩三天的時間。
走在醫院走廊上,我的心情有些忐忑,就像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在講台上發批好的試卷,從座位走到講台前,那段短短距離內心情的忐忑不安,和此時的心情如出一轍。
剛好我迎面碰上了給瘋子治療的醫生,他已經換下了手術服,正低著頭往前走,我連忙迎上去道:「大夫,我那朋友情況怎麼樣手術做完了」
「嗯」醫生一臉詫異地打量著我和唐克,竟然莫名其妙地反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我和唐克面面相覷,不知道大夫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夫繼續道:「人不是都讓你們朋友給接走了嗎真是的,傷口還沒處理好,非要接走,萬一出什麼事兒怎麼辦」
「什麼朋友」我激動地拽住了醫生的胳膊,「他被誰給接走了」
醫生一臉的莫名其妙,說手術剛做完,他走出手術室就發現一群人等在外面,說是瘋子的朋友,把治療費用結算之後,就把瘋子給接走了。
我一聽駭然,有些衝動道:「人是我們送來的,你們怎麼隨隨便便讓別人給接走了」
小鎮上的醫院管理制度並不完善,看到他們結算住院費,大夫也沒多想,聽到我這麼嚷嚷,他才慌了,連忙給我形容了一下那些人的樣貌。
幾個人都穿著黑色的休閒裝,一看就是大城市裡的人,做事兒乾脆,話也很少,他們自己還帶著簡易擔架,把瘋子抬出去之後上了幾輛越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