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放馬送屍
地底下有活著的生物,光是這一句話就足以令人汗毛豎立,可如果這東西能夠導致大地都跟著震顫,那該是多大的個頭兒
唐克一拍地面道:“我就說嘛,如果不是活物,怎麼可能存在有規律的週期合著這東西還挺準時,這是上了發條了啊。 ”
我沒工夫跟他拼,只問道:“你們說,有可能是什麼東西”
對面的葉修點了根煙,還沒抽兩口,被唐克搶過去,叼在嘴上瞇著眼睛抽起來,葉修有點兒憋氣,摸了摸煙盒,原來唐克早就發現是最後一根了。
葉修比我們年長個十歲左右,為人沉穩,沒和唐克一般計較,他皺著眉頭分析道:“西南一帶的崇山峻嶺植被茂密,多是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尤其這一帶貼著山脈,山清地靈,能長出來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是可能發生的。這不是我們現在應該關心的事兒。”
我發現葉修這種人和我不一樣,倒是和瘋子有點兒像,做事兒的時候頭腦清晰,做一件事兒就是一件事兒,能夠拋開所有旁枝末節,心無旁騖地琢磨一個問題,而不受其他干擾因素的影響,我就不行,我家老爺子也說過,我心思太散,琢磨事情的時候總是自己跟自己打岔,而唐克則是另一種人了他,根本不動腦子。
雖然沒繼續追問,但是我心裡還是忍不住琢磨,這村裡的人在這兒生活了這麼多年,難道從來沒有去研究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而這東西和我們即將要去的地方有關係嗎
葉修靠在牆邊,月光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我沒問他明天的計劃,因為我們來阿龍家之前,那個主事兒的老人說過一句話,問我們是不是來找進山的那批人。
也就是說現在山裡面有一批人,據我猜測,那些人很有可能是老爺子,當然,也有可能是葉修的人,不過葉修和老爺子顯然並不是同盟。
且不管這個人的目的是否出於正義,但他是老爺子隊伍裡的內鬼,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且我們得到的上一條線索指明,老爺子肯定會到充閩村,這樣一來,即便現在裡面的不是他們,他們也肯定會來。
抱著這樣百分百的把握,我反倒覺得沒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我們準備出發,阿龍說那地方沒什麼人肯進去,而且一路上情況險惡,不光是地形複雜,蛇蟲鼠蟻也很多,貿然進去會有危險,讓我們在這兒等著嚮導回來。
我借口跟阿龍出去打水,出門便拉著他問道:“上一批人裡有沒有這個人”
我覺得現在的自己簡直就像滿大街貼小廣告尋人,我拿著老爺子的照片給阿龍,誰知道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搖搖頭道:“他們來的時候都包裹得很嚴,墨鏡口罩圍巾,根本看不到臉。”
聽到這個答案,我心裡有點兒猶豫了,好像不是老爺子的人。
我和阿龍一人扛著一隻水桶來到河邊灌了滿滿一桶水,旁邊的阿龍看到我灌得那麼滿,反倒笑了,我一看,他的桶只灌了三分之二。
“反正怎麼都會灑掉,貪多是沒有用的。”
我被阿龍這話說得心裡有些感慨,這讓我想到一直以來,我都被重重謎團包裹,就像繭裡的蠶,我想拆開所有線索,想瞭解所有真相,但事實上這並沒有用,反倒會讓我精疲力盡,恰恰想法,如果蠶想要脫繭而出,並不需要啃噬掉整個蠶繭,給自己找出一條路就夠了。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我和阿龍正想去看熱鬧,突然看到前面的人分成兩邊,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正瘋了一樣向我們跑過來。
這馬一看就是驚了,跑得那叫一個破馬張飛,根本沒人能制得住,加上這村裡人根本沒養過馬,又不會騎馬,碰到這場面顯然都傻了。
馬直勾勾奔著我和阿龍衝過來,我連忙往後躲了一下,幾乎是貼著我的胸口衝過去的,什麼東西還在我肩膀上打了一下,撞得我肩膀生疼,就這一下,骨頭都快碎了似的。
然而當我心裡罵罵咧咧地瞇著眼睛一看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匹馬上面綁著的居然是個人
那人橫著臥在馬背上,手腳伸得筆直,活像身上綁著塊木板,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旁邊的村民光顧著著急,也沒個人想辦法。
就在這時,唐克和葉修從房裡衝了出來,兩人一看這架勢,只是對了個眼神兒便立刻會意,倆人找了一根粗麻繩,一人抓著一頭蹲在地上,趁著那匹馬衝過來的時候,兩人往上一抬,馬的四蹄被勾住,摔了個人仰馬翻,一時間激起一大片灰塵土霧,將人馬籠罩在濃煙之中。
我們連忙上前,幾個村民摁住了馬,還有兩個上來割斷繩子,將被綁在馬背上的人扛了起來。
他們的姿勢非常滑稽,幾乎是兩個人扶著肩膀,一個人抓著腿,好像是扶著假人模特一樣,可是這個姿勢勾起了我腦海中的一些回憶,臉上的笑意也凝固住了,我推開旁邊大呼小叫的村民,來到了那人面前,顫抖地伸出手來摸了那人一把。
硬的,像石頭不,準確來說是像石灰,因為不完全堅硬,能感覺稍稍有一點彈性。
身上的衣服保持原狀,只是穿在如此僵硬的身體上,感覺有些奇怪。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五官就像恢復了出廠設置,眼神直勾勾地望著遠方。
村民們已經炸開鍋了,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有人喊了一聲,我才知道這人就是當初帶這上一批人進山的嚮導。
由此看來,山裡面應該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至於嚮導出了這種事兒,那些人應該是不方便送他出來,但是把人綁在馬背上,這種辦法也太過了,壓根兒不安全,如果這些人被逼到一定要用這種辦法來把屍體送出來的話,裡面應該已經遭遇不測。
葉修的表情比我還緊張,他對這種石化的屍體已經司空見慣,倒是沒有驚訝,不過也是擔心裡面發生變故。
倒是唐克,我忘了,這廝並沒有看過照片,以為這是塑像,聽說是個大活人之後立馬驚奇得不得了,翻出了匕首,竟然在人家胳膊上刮了幾層,我看旁邊的村民面色不善,連忙把他拽走,唐克卻不滿地嗔怪道:“我就想看看下面是啥,又不是從他家金像上刮金子呢”
唐克一邊說,一邊攤開手掌,這孫子真是賊不走空,已經從那屍體身上刮掉了一些碎屑,唐克本來正在走路,突然停住腳步,我的好奇心也上來了,湊過頭去看。
“你看”我不知道唐克在看什麼,他細聲慢氣地輕輕道:“這東西在動”
不說我還沒注意,仔細一看,原本攤散在唐克手掌上的碎屑竟然好像變了形狀。
這東西是活物
我後脖頸上立刻傳來了陣陣涼意,抬頭去看前面的葉修,只見葉修用非常平靜的表情望著我們。
他起初就知道這一切。
葉修面色如常,淡然道:“這就是一種活物,而且,是一種蠱。”
據說,當初那一批被石化的人就是因為去了某個地方,回來之後就變成這樣,如果按照這種邏輯來說,他們的石化其實更像是一種皮膚病,因這些蠱蟲慢慢侵蝕,變硬的地方其實是蠱蟲的屍體堆積而成,也就是說,人是被慢慢向外至內啃噬掉的,這種痛苦,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只是當我問葉修那些人是在哪兒出事兒的時候,葉修卻搖頭,說反正不是在這裡。
蠱這種東西,正應了一句俗話,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要解蠱,往往要到下蠱的地方去找辦法,我想正因如此,葉修明知這地方會有蠱蟲令人中蠱被石化,所以才來找答案。
我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什麼叫做,“必須是你”。
第一百零七章 瘴氣谷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山裡肯定出事兒了,我們幾個坐不住,連忙收拾了東西就準備進山,臨出門的時候,阿龍還勸了我們幾句,說山裡面太過艱險,讓我們知難而退。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苦笑,這一路上哪件事情不是千難萬險?到最後不一樣都撐過來了?更何況這一次我正在逼近一個真相,葉修說,我父親雖然身體也開始出現石化的狀況,但是大概和我們家人的特殊體質有關,他被石化的速度非常慢,也就是說我還是有一線希望能夠解救他。
只是葉修始終沒告訴我父親在哪兒。
“有些事情不方便由我來說,進山之後你會見到一個人,到時候自然就清楚了。”
看到我們去意已決,阿龍換了套衣服,說要跟我們一起進山。
“不用的。”我客氣地推讓了一下,阿龍卻非常堅決,還收拾了一些東西,我看到他拿了把鐮刀背在背上,又從竹樓的房樑上面拽下來一把獵槍挎在肩頭,臨出門的時候,阿龍將一個小瓷瓶揣在兜裡,將一切準備齊備,我們就往山裡去了。
人還沒走到村口,我兜裡突然嗡嗡作響,掏出來一看,是那部複製手機,我背著葉修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因為總覺得他和老爺子之間有些糾葛,至於我和老爺子的事情,就不想讓他知道的太多。
手機裡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三樓,三層,六號。”
我看到短信愣了一下,這怎麼好像是在說門牌號?
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前面的唐克轉頭看我,但是葉修在旁邊,我也不方便和他商量,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往前走,悄悄地將手機塞給唐克,示意他去看。
其實手機剛給唐克我就後悔了,這廝是個沒心機的,張口便道:“誰給老頭兒發的?門牌號啊?”
葉修腳步沒聽,好像根本沒聽到我們說話一樣,估計也是在刻意迴避,我連忙給唐克使了個眼色,他聳了聳肩,做出一個鄙夷的表情,是覺得我有點兒太過小心了。
在阿龍的帶領下,我們出了村子進入一條林間小道,這就算正式上山了,山坡還算平緩,爬起來並不吃力,為了打發時間,唐克一直在和阿龍閒聊。
倆人先是說阿龍的那把獵槍,其實那是最老式的老套筒,說實話,這東西停產不知道多少年,有百年歷史,八十歲的老太太要能蹦極,這東西興許就能打得響。老套筒又叫漢陽造,正名叫八八式,可不是一九八八,而是取名自德國的一八八八式委員會步槍,因為本來就是仿造人家德國的一八八八式委員會步槍。
這種槍剛流入中國的時候,被德國奸商哄騙洋務派,稱這種一八八八式委員會步槍其實是毛瑟槍,其實根本是狗屁,只是帶了點兒毛瑟的特徵,主要是由曼利夏步槍改造來的,彈倉用的是曼利夏的,膛線仿造的是勒貝爾的,彈藥改造的是瑞士的,說白了就是個揉在一起的四不像,中國人拿到手裡了又進行過改造,到最後具體說這東西是什麼呢?只能叫老套筒步槍。
說到這兒,阿龍不好意思地搖頭笑笑,說是他們村裡人已經很久都不打獵了,這槍雖然也經常擦,但是畢竟是老骨頭了,不曉得到底還能不能用,充其量只能說是拿出來嚇唬嚇唬人的。
“我們這兒可有真傢伙!”唐克口無遮攔地指著後面的葉修,葉修沒說話,低頭望著跟在他左右的大慫和二慫。
我不知道葉修為何如此堅持一定要帶貓出門,一路往前走去,大概又走出去十來分鐘吧,那兩隻貓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在葉修腳邊喵喵直叫,葉修把貓抱起來,看了看貓爪,突然道:“等一下。”
葉修拿出來幾塊面巾,沾了水遞給我們,“前面有瘴氣。”
雲貴一帶瘴氣很多,流傳著幾句歌謠,說是“十人到猛臘,九人難回家,要到車佛南,先買棺材板,要到菩薩壩,先把老婆嫁”,由此可見當地人對瘴氣很恐懼。
走在前面的阿龍聽到葉修這話,瞪大了眼睛轉過頭來看著葉修道:“你來過這裡?”
葉修搖頭,沒有過多解釋,但是我覺得問題出在他那兩隻貓身上,只是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能通過貓爪判斷出周圍的情況,這也有點兒太稀奇了。
阿龍更是連聲驚歎奇怪,說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瘴氣谷還有一個山頭,起初連他們自己村裡人很多都不知道山裡有瘴氣,而且這瘴氣說來也奇怪,經常變換地方,有一年在這兒,下一年在哪兒,誰也說不准情況。
瘴氣,其實就是動物植物腐爛之後散發的毒氣,因為西南一帶多是盆地,氣流不通暢,又少風多雨氣溫高,本身就很容易出現瘴氣,出現了之後也不容易清除,按照阿龍說的這種狀況,應該是有動物經常在某處扎堆,一部分死亡腐爛之後,其餘的動植物又轉移遷徙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過有瘴氣的地方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毒蟲少了很多。
我本來還因此在心中暗自竊喜,可誰知道等我真正來到那個瘴氣谷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只見谷底都是綠色的粘液,上面還漂浮著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蟲子,時不時有鳥從上空飛過,翅膀呼扇兩下之後就掉進了水潭中,兩下就不動彈了。
連鳥都飛不過去,更別說我們還想走過去了!我心中不由得窩火,忙問阿龍還有沒有別的路。
“有是有,但是那裡有大花狸,凶悍極了,數量又多,現在這季節正是在交配的時候,絕不可能讓活人從中間通過的。”
“別急,”正在我心慌難耐的時候,葉修指著谷底,“別人怎麼進去的,咱們就怎麼進去。”
我順著葉修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發現在那一灘綠色的粘液中,竟然隱約能看到一些木板拼接而成的浮橋。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蓋好的,但是好在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們幾個來到了岸邊,就看到幾根麻繩綁著浮橋掛在兩棵大樹上。
這浮橋被人踩了多次,橋面本來就是薄薄的木板,現在陷入了綠色的水中大概有十公分左右,葉修安慰我們道:“只要光腳過去就行了,這裡最要命的其實是瘴氣,並不是這下面的東西。”
說是這麼說,但是這液體看起來太噁心,光是心理上就過不了這一關,我和唐克對視一眼,從兜裡掏出了幾個食品袋套在腳上,打算穿著鞋子下去。
阿龍說他就送我們到這兒,說著將他肩頭的老套筒和鐮刀遞給我們,“看你們也沒帶什麼傢伙,赤手空拳是進不了這座山的,過了瘴氣谷之後,沿著路一直往前走,走過了榆錢林,到了一片山崖頂上,就能看到你們想去的那地方了。”
說完,阿龍還把他隨身帶著的那個小瓷瓶子給了我們,瓷瓶是老式的雪花膏瓶子,上面還印著“友誼霜”幾個字兒,已經斑駁脫落了,阿龍說,這裡面的藥膏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能夠防蚊蟲叮咬,畢竟這山裡連他們都叫不上名字的怪蟲很多。我想了一下,阿龍說的什麼老祖宗,估計就是以前他們村子裡的草鬼婆,而這藥膏也並非單純地防蛇蟲鼠蟻,應該是能防蠱的。
我們感激不已地和阿龍話別,看著他消失在瘴氣谷外後,我們幾個人對視一眼,先拿出了藥膏在身上塗抹一些,然後咬著牙就往那水裡去了。
踩在浮橋上的感覺,有點兒像踩在瀝青上,黏糊糊的,還有些熱氣從底下傳來,我腳底下時不時踩到一些蟲子的屍體,發現那些蟲子的肢體都殘缺不全,有些沒頭有些沒尾,仔細一看,都是被咬掉或是硬生生拽下來的。
“這裡有很多蠱蟲。”最後面的葉修囑咐了一聲。
其實這問題已經不用他說,我覺得這個地方就是個煉蠱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