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鄧九郎的荒唐命令

  這時刻,柳行風喜形於色,雖然柳父頻頻暗示,不想讓他說出那些醃髒事以免污了自家寶貝女兒的耳朵,可柳行風根本不知道柳婧原是女兒身,哪有注意這些?

  對上三伯父喜笑顏開的模樣,柳婧一笑,她朝著柳行風一揖,道:「那侄兒恭喜您官運享通,心想事成了。」

  柳行風哈哈一笑,大力地拍著柳婧的肩膀,樂道:「不錯不錯,老夫就說,咱家文景是福星,自從你們來到汝南後,你三伯父我辦起事來那是無往不利。」

  樂了一陣,柳行風坐了下來,他主動給柳婧斟了一盅酒後,問道:「文景啊,那鄧九郎的事,我也不想說了。伯父就想問一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柳婧知道,三伯父一直都想把自己弄到官場上去摔打。要說剛來汝南時,她是無所謂的。可現在,她覺得這天下間的官,哪個不怕鄧九郎的?自己千辛萬苦要還是求這麼一個可以被他繼續搓圓搓扁的小官,那可真是沒什麼意思。

  沉吟了一會,柳婧徐徐說道:「這陣子侄兒一直在想,三伯父您想要壯大柳氏一族,一則,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人,二則,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財,三則,還要在四通八達的關係網。文景才薄,想四處走走,看能不能為我柳氏一族的百年基業盡一點心力。」

  柳行風雖然一心一意想把柳氏一族做大做強,可具體怎麼做,他還沒有柳婧想得這麼清。此刻聽到她這話,柳行風雙眼大亮。他高興地看著柳婧,頻頻點頭,滿足地說道:「好孩子,好孩子!」轉眼他看向柳父。哼了一聲說道:「依我看,文景該是我的孩兒才對!」

  聽到柳行風這麼一說,柳父苦笑了一下,他盯了女兒一眼,剛要開口,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這時,柳行風湊近柳婧,期待地問道:「文景啊,你連方向都想好了,那具體如何做來。可有想法?」

  柳婧搖了搖頭,蹙眉道:「侄兒只是有這個想法,具體如此做來。還迷糊著。」

  「不急不急,這等家族大事,哪怕是文景這一輩子完成了一半,也是天大的功勞。」這倒是事實,柳婧點了點頭。

  這時。柳行風想到昨晚之事,又大笑起來,他朝著柳婧說道:「文景啊,昨晚的事,你可聽聞了?」

  這一次,他剛說到這裡。柳父在旁咳嗽一聲,朝著柳婧說道:「文景,我那藥煮好了吧。你去給為父端來。」

  在柳婧抬頭看去時,柳父朝她眨了眨眼,那意思是示意她離開這裡。

  於是,在柳行風不滿的嘟囔聲中,柳婧站了起來。她朝著柳行風行了一禮,歉意地說道:「三伯父稍侯。文景去去就回。」說罷,她退了出去。

  直到她退到門口,柳行風不滿的聲音還在傳來,「我說老八,你這是怎麼回事?我與小輩說話哪裡犯著你了,要你這樣半路打斷?我好歹是文景的伯父,是他的掌舵人,你這樣做,是讓我在小輩面前失了威信……」

  至於柳父怎麼回答,柳婧已聽不清了。

  柳父要她退下,柳婧也就退下了。她上了自家的馬車,朝著馭夫說道:「去錢示的府門前看看情況怎樣了。」

  那馭夫和另外幾個護衛都是參與昨晚之事的人,聽到柳婧這話,都是雙眼一亮,迫不及待地應道:「是。」「原來大郎也會好奇著?哈哈,這半日功夫,可癢死我了。」

  說笑聲中,馬車不疾不徐地朝著前方的街道走去。

  錢示的夫人嫁妝雄厚,所以錢示的府第也建在汝南權貴雲集,寸土寸金的北城。當柳婧一行人趕到時,只見錢府外擺滿了馬車,上百個僕人,正不停的把東西從府中搬出,放到馬車中。

  昨晚上,錢示的事鬧得太大,此刻外面看熱鬧的人著實不少。柳婧停下來時,四周都有議論聲傳來,「夏氏這次是鐵了心了,連嫁妝都要搬走了,看來和離一事已成定局。」「廢話,定然是已經和離,這才搬運嫁妝的。」「說起來,那夏氏長得既俊,也是個一門心思對待錢示的。可惜錢示這人太不知廉恥。」「是啊,真不知世上還有這等下作之人。」

  議論聲中,夏氏的嫁妝也搬得差不多了。只見一陣腳步聲中,幾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和夏氏一併走了出來。

  被兩個打扮富貴的婦人一左一右地扶著的,正是臉色蒼白,整個人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的夏氏。在陽光的照耀下,夏氏的眼皮腫脹著,眼中也有水光,顯然剛剛哭過。不過與她這表情相反的,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睛微垂,眼神中帶著幾分絕決和恨意。

  扶著夏氏上了馬車,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便開始啟動。隨著馬蹄踐踏地面的聲音沉沉傳來,轉眼間,夏氏等人挾著無盡的煙塵慢慢從巷道中離去。

  夏氏的隊伍一走,一眾看熱鬧的人也在離去。柳婧剛要離開,聽到一人問道:「咦,錢示和他那外室呢?怎麼不見了?」

  一個聲音笑道:「那兩人啊,他們既與那採花賊勾結在一起,也不知背後幹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錢示是官身,雖然只是審了一下沒有下獄,卻給趕出了衙門,如今已是白身。那婦人嘛,還被抓在牢中審問呢。」

  「聽說那外室肚裡還懷了一個雜種,不知錢示會不會把她贖回?」

  「聽說會贖回。不過那婦人名聲糟踐到這個地步,這錢示也丟了官,家中余財都被夏氏帶走。你們不知道,夏氏也是心狠之人,她把她的嫁妝一晾,算起來連這個宅子也都是她的。至於兩人所生的孩子,更被有司判與夏氏一人。那錢示當了多年的官,竟落了個兩手空空。依我看,以錢示現在這名聲,他要與那外室過下去,也只能離開汝南回到哪個鄉下。過那隱姓埋名的貧賤日子才成。」

  聽到這裡,柳婧道:「行了,我們隨便轉轉吧。」

  「是。」

  眾人看熱鬧看到這裡,已是大為滿足,因此這一聲回應也特別爽快。

  馬車轉過彎,朝著汝南正街上駛去。

  望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來往行人,明明鄧九郎離開不過幾日,可柳婧卻覺得,這時間已過了數月一般。

  剛才,她在柳行風面前是信誓旦旦。說得有頭有理,可接下來要怎麼做,其實她還真沒有想好。離開汝南是一定的。只是什麼時候離開,離開後要到哪裡去,她直到現在還沒有想好。

  沉思了一會後,柳婧輕歎一聲,道:「停下吧。我想走走。」

  「是。」

  柳婧這一走,便走了足足二三個時辰。她累了就在酒樓上歇歇,隨便點一盅酒胡亂喝幾口,一恢復力氣,便漫無目的的閒逛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護衛湊了過來。輕聲說道:「大郎,天色不早了。」

  柳婧一看,竟是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縷殘霞都在散去,馬上,夜幕便要籠罩汝南城了。

  點了點頭,柳婧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是。」

  回去後,柳婧泡了一個澡。吹了一會簫後,踩著月光。來到了柳父的書房裡。

  柳父一直有夜間讀書的習慣,他們一家子,有自吳郡得來的那二千餘兩金打底,這輩子便是什麼也不做,一家人也可以衣食無憂。所以不必像在吳郡時那麼節儉,那蠟燭柳父是用得起的。

  聽到女兒的腳步聲,柳父溫聲喚道:「進來吧。」

  「是。」柳婧走了進去。

  柳父朝她招了招手,道:「婧兒,給父親斟酒。」

  「是。」

  在柳婧不緊不慢地忙活中,柳父突然問道:「是不是決定離開汝南了?什麼時候走?」

  柳婧的動作一僵,過了一會,她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想好過哪裡,不過應該就在這幾日離開。」

  柳父微笑道:「既然沒有想好,那就去遊學吧,到開封,長安洛陽都走走,看看各地風景,多結交幾個儒生朋友。」

  柳婧一怔,停頓半天後,她低聲道:「我再想想。」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柳行風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家大人可在?」

  「大人在書房裡。」

  「文景呢?」

  「大郎在大人那裡。」

  「行,那我自己過去。」說話聲中,柳行風腳步加快,不一會,他來到書房外時,停下腳步吩咐自己帶來的人,「你們侯在外面。」

  「是。」

  應答聲中,柳行風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他一進來,便帶來一股夜間的涼氣。對著柳行舟和柳婧的目光,他的臉色有點複雜。

  見他表情不對,柳婧站了起來,她施了一禮後,連忙問道:「三伯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柳行風點了點頭,他在另一側榻幾上坐下,伸手接過柳婧奉上來的酒水,仰頭喝了一大口後,他把酒盅朝著幾上一放,轉向柳婧嚴肅地問道:「文景,你坦白點跟你三伯父說,你與那鄧九郎,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話一出,柳婧父女都是一怔。與父親對視了一眼後,柳婧轉向柳行風,沉吟著回道:「我們早在吳郡時便已相識。」

  柳行風皺著眉頭劈頭問道:「可有私情?」

  柳文景身為一介『男子』,鄧九郎也是一男子,不管外人如何說來,做伯父的這樣問,分明大失體統。當下柳父喝道:「行風,你在瞎說什麼?」

  「我瞎說?」柳行風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說道:「只怕到了明天,整個汝南,整個豫州的人,都會問這句話了。」

  柳父一驚,他身子坐直,沉聲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行風苦笑起來,他從袖袋中拿出一卷文書,把它扔到柳父的書案上後,說道:「這是張大人遞給我的。說是飛鴿傳書發來的信函,上面還有官印,是正正式式的官場文件。」

  柳父與女兒對視了一眼後,不等柳婧伸手。他先一步拿過那文書翻看起來。

  才看了一眼,柳父騰地站了起來,蠟燭光中,他臉色大變,氣得幾乎都在顫抖,「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柳婧一見,心驚了下,她連忙問道:「父親,發生了什麼事?」

  柳父也不知惱了她哪一點。瞪了她一下後,把那文書一扔而來,喝道:「你自己看。」

  柳婧連忙接過。

  展開文書。她看到的是一個蓋了密密麻麻,足有六個或私人或官家章印的信件。而那信件上,以一種凌厲帶殺氣的筆鋒寫了數百個字,「柳文景者,原吳郡陽河人氏。現遷入汝南,其家中一父一母二妹,父名柳行舟,大妹名柳婧,二妹名柳萱。

  章和十四年,柳文景自願賣身於南陽鄧擎。後擎念其功高,解去身契。章和十五年,柳文景以才高拜入南陽鄧擎門下。為其門中清客。

  柳文景為人,聰慧多智,極得鄧氏擎郎之心。今鄧氏擎郎告誡天下,終柳文景一生,婚配舉止。需經其主。若有敢陰助者,鄧氏擎郎與其不死不休!」

  在這麼一封文字荒唐。那一個個章印卻份量重得驚人的信函後面,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只寫著二行字,那字俊挺冷峭,殺氣森森而來,「責令柳文景於三十日內,休其妻去其妾,否則,夷其九族。責令柳文景,柳婧,此生不得鄧氏擎郎允許,不許有婚嫁之事,違者,夷其九族!」

  這個紙條後面,照樣是密密麻麻,一個疊一個的章印,與信函一樣,這些章印所代表的名字,每一個都是跺一跺腳就汝南城顫三顫的角色……

  看到這紙條,這信函,柳婧第一想法居然便是:鄧九郎此刻應該還在回洛陽的路上啊,不知這些大人物的章印,他是從哪裡弄來的?不過一轉眼,她便想到了那些金吾衛,還有乾三等人。

  這時刻,書房中很安靜。

  柳行風盯著鼻尖冒著冷汗,臉上卻有怒色的柳婧,苦笑著說道:「這信函和紙條,是從最正規的途徑發過來的,到我手中時,批閱的已有十三人了。」

  頓了頓,他又喃喃說道:「那鄧九郎雖然年少,也是一方人物,他這信函和紙條上面的內容,卻著實荒唐得匪夷所思……逼著文景休妻去妾,文景不肯的話,說要文景的九族。而且不但文景的婚配他要管,連同文景的妹妹阿婧的婚配,他居然也要管。還有,不過是婚配舉止的小事,他就放出不死不休的話來。哎,當時看到這信,所有的大人都給驚呆了。要不是那後面的章印不可能做偽,眾人幾乎以為這是什麼人開的一場玩笑。」

  他實在是想不到,也實在是頭痛,不由頻頻地揉搓起眉頭來。柳行風這一生,經歷的事也算不少了,可這麼荒唐的,以這麼高的規格行著荒唐之事的,他卻真真是第一次見到。要不是他親眼看到,光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定然以為是人瞎編胡造出來的。

  柳行風想不通的事很多,如據他所知,文景的妹妹柳婧是嫁了人的,依這鄧九郎的意思,不但文景要休妻去妾,他那妹妹也要和離休夫了?可這世上,有逼著人家婦人和離的荒唐事麼?

  這時刻,柳婧父女還沒有開口。

  柳父是給氣呆了,柳婧呢,則是暈暈沉沉還沒有清醒過來。

  柳行風看著他們,又說道:「行舟,文景侄兒,這信函和紙條上的內容雖然荒唐,可著實是真的。這個伯父前來時,給驗證過。其實不止是伯父,另外幾個大人,到手後都驗了一遍,已確實是真……老夫這麼一把年紀了,還真沒有見過鄧九郎這樣的人,他雖是權貴之子,可這幾年來殺戮果斷,也在天下間博了不少英名。可這封信,這封信……」他實在不知說什麼的好,便頻頻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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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