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文秀買了點水果,來到志玲家裡。

  一進門,發現毛毛在院裡玩,文秀高興地喊:「毛毛。」

  毛毛抬頭看到文秀,喊著媽媽跑了過來。文秀把毛毛抱在懷裡,眼睛濕潤了,一個多月沒見到孩子了,文秀想孩子,孩子也想媽媽了,拽著文秀不鬆手。

  文秀拉著毛毛走進屋裡,看到志玲在輸液,看來是昨天上火太大,身子出毛病了。福海坐在凳子上低頭抽煙,小娟和婆婆在炕上守著志玲。

  見文秀進來,福海站了起來。婆婆看見文秀,指著她大聲說:「你來做什麼?我家廟小,盛不下你這個大神。」志玲也「呼」地坐了起來,大聲喊:「滾,滾出去!」

  毛毛嚇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姑姑,不准罵我媽媽。」

  文秀掉淚了,她怕嚇著毛毛,讓毛毛出去玩,可毛毛說什麼也不肯,死死拽著文秀,一個勁兒地哭。

  福海發火了:「你們瞎嚷嚷什麼,看把孩子嚇得。」

  毛毛一哭一鬧,志玲和婆婆都不言聲了。小娟從炕上跳下來,讓文秀到炕上坐。文秀坐在炕沿上,婆婆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了一邊,志玲躺下閉上眼睛,不看文秀。

  文秀尷尬地坐了一會兒,硬著頭皮說:「姐,還在生氣呢?」

  志玲一聲不吭,小娟喊了一聲:「媽」說,「我妗子和你說話呢。」

  志玲仍舊沒有反應。小娟生氣地說:「媽,你咋這樣呢?」

  文秀朝小娟使個眼色,然後說:「姐,我知道你生氣,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是我對不住你,推了你家的房子。可我也沒辦法啊,老話說,趕哪兒的集,服哪兒的鬥,我端著公家的飯碗,要給公家做事。」

  婆婆瞪著文秀:「端公家的飯碗,就六親不認了?」

  文秀說:「我不是六親不認,是沒辦法的事,領導派我包這個村,包不好成嗎?太平莊的情況,姐姐和姐夫比我清楚。為了宅基地接二連三地有人上訪告狀,不清理不行啊。姐,你忘了嗎,我剛到這個村的時候,上訪的人圍著我,要不是姐姐,我挨打的分都有了。還有,姐夫,你也記得吧,我來村裡佈置工作,到處找不到人,還是姐夫出面,我才能開展工作。」

  婆婆搶白文秀:「你還有臉說呢,你有事了,你姐姐姐夫幫你。你姐有事了,你幫別人打她,有良心嗎?」

  文秀說:「娘,你們誤會了,我怎麼能幫著外人打姐姐呢?你不瞭解情況,我說話直,當時可是姐姐先下手,打了鄉幹部。」

  志玲忍不住了,睜開眼辯解說:「誰讓她先拽我。」

  文秀說:「姐,人家拽你,是做工作,你拽人家的辮子,打人家耳光,如果不是人家還了手,能饒你嗎?」

  志玲大聲說:「饒不了能咋樣?」

  小娟瞪志玲一眼:「媽,你那天跟瘋子一樣。」

  婆婆嚷小娟:「你孩子家,知道什麼,別亂插話。」

  小娟說:「我不是孩子了,我覺得就是媽不對,妗子平時待我們咋樣,媽你心裡不清楚嗎?家裡大事小事妗子可沒少操心,別的事我就不說了,就說我吧,上大學,妗子給我湊學費,畢業了,妗子又說幫我找工作,她掏出心來對咱們,她有困難了,為啥咱就不支持呢?」

  小娟一番入情入理的話,說得屋裡的人都不說話了。文秀感激地看著小娟,心裡百感交集,這個懂事的女孩,這麼有情有義!就沖小娟這一番話,文秀所有的委屈都跑得沒了蹤影,她覺得心一下子變大了,內心充滿了一種自信和寬容,她充滿感情地對志玲說:「姐,咱都是一家人,有啥疙瘩解不開呢!我做得對不對的,你們擔待著點,我給你們賠不是了。」

  文秀的話說得實在而誠懇,一直悶著不語的福海站起來說:「好了,大家都別叨咕了,文秀既然說到這份兒上了,就不要再說別的了。」

  志玲說:「打你兩把掌,再說點好聽的,誰不會啊?」

  福海瞪志玲一眼:「今天你娘家人都在這,你讓我說兩句,成嗎?」他回頭對文秀說,「弟妹,我說句實在話,你別不高興。」

  文秀連忙說:「姐夫你說。」

  福海說:「我知道你是個要強要好的人,願意把工作幹出個樣子。你姐思想不通,扯了你的後腿,這是她的不對,可是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姐啊,你也給她留點面子不是?昨天如果再推一戶,有個做伴的,我們面子上也過得去。」

  福海這麼一說,志玲的火氣又上來了:「柿子揀著軟的捏,看我們好欺負唄。」

  婆婆嚷志玲:「福海說話呢,你別亂插言。」

  到底是男人,看問題有深度,昨天只推了志玲一家,真有點不妥,只考慮到工作要以點帶面,沒有考慮到他們的面子。村裡人不知內情,看到的都是表面,全村三十多戶,只把志玲的房子推了,好像她家不是人緣特臭,就是草包無能,人要臉,樹要皮,以後他們在人前怎麼做人?

  分析到了這一層,文秀有點後悔,感覺到,自己在處理工作上還不成熟,只考慮工作進展,沒站在對方的角度去分析問題,幸虧是自己的親戚,如果換了別的人家,說不定事情還真鬧大了。思想上轉過彎來以後,她對志玲的舉動也有了一點諒解。志玲是村裡的老百姓,沒有多高的覺悟,鬧點情緒也算正常。牛順子既是黨員又是村幹部,思想還不通,何況志玲呢?以前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只看到志玲不好的一面,如果考慮到了,再耐心一點,哪怕時間長一點,也許可以不用這麼強硬的手段。她真心實意地對福海說:「姐夫,你說的對,我考慮問題不周,但是一瓢水潑地上了,也收不回來了。」說著,她回頭對躺在炕上的志玲說:「姐,不要生氣了,要是還覺得不解氣,再給我兩巴掌。」

  小娟說:「還打呢,臉上的傷好了嗎?」

  婆婆轉過身,看了看文秀的臉,很驚訝地問:「誰打的?」

  小娟說:「還有誰,我媽唄。」

  婆婆突然哭了起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了,修你倆冤家,一家人打一家人。」

  福海說:「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嚷嚷了,誰也有不對的地方,說過了就算了,以後咱還是一家人。」說完,吩咐小娟出去買菜做飯,讓文秀在家裡吃午飯。

  文秀推辭:「村裡還有事等著呢,改天再吃吧。」毛毛不讓了,哭著不讓文秀走,婆婆說:「連吃一頓飯的工夫都沒有了,比中央領導還忙。」婆婆的話雖然不中聽,可是文秀聽了很高興,能留下她吃飯,表示家人已經開始諒解她了。

  文秀決定留下來吃飯。她給李平打了個電話,告訴李平吃飯就不要等她了。文秀這麼一說,李平知道文秀和大姑子家的關係已經緩和,不由從心裡佩服文秀的辦事能力,覺得她能屈能伸,善於做思想工作,讓她包這個村真合適。他高興地讓文秀安心吃飯,村裡的工作就不用她操心了。

  吃飯後,志玲又提到了楊家地方讓牛家人占的事,為這有人找過她,說她家破了楊家的風水。

  這正是文秀所擔心的,她耐心地和志玲作了解釋:「姐,你可千萬不要吃別人的燙飯,你好好想想,昨天推你家的房子,也就你一個人折騰,誰幫你說一句話了?背地裡鼓動是拿你當炮使,人家為啥不帶頭站出來呢?昨天我們已經鬧騰得夠丟人的了,不要再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了。」

  福海說:「地方已經丈量了,還能鬧出什麼?」

  文秀接口說:「姐夫說得對,鬧騰只能得罪人,我聽牛林說和你家是串彎親戚,他要和他嬸子拿著酒到你家說好話。姐,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飯,你何必放著河水不濟船呢?什麼風水不風水,都是封建迷信。牛食堂沒佔著龍頭,卻是你村的首富,你們佔著龍頭,日子卻這麼淒荒,這和風水有關係嗎?都什麼年代了,你還相信這個?王莊那個小瞎子,我也認識,窮得叮噹響,他既然會算,咋不把自己算得好過一點呢?不要相信這個了,等回頭忙過了這一陣,我們好好合計合計,看看你們幹點啥好,你們村現在有養奶牛的,不行你們也買兩頭奶牛養。」

  文秀的一番解釋,讓志玲沒了話,很顯然她是聽進去了。福海說:「我們也尋思著買頭小牛,可是一頭奶牛上萬塊,本錢太大。」

  文秀說:「等有時間我幫你們問問,看看能否貸點款。」

  婆婆的臉色好多了,她說:「不要有了壞事就看到你姐了,有了好事,也要惦記著點兒。」

  文秀說:「那是當然。」

  文秀把毛毛哄好,告辭朝外走。小娟一直跟在後面,說:「妗子,我覺得你挺不容易的。」

  文秀心裡一陣溫暖,她不由地把給小娟找工作的事告訴了她,小娟聽了非常高興,連連說:「讓妗子費心了。」

  看著小娟開心的笑臉,文秀有點後悔這麼早給小娟透露消息,八字還沒一撇呢,如果辦不成,不是讓小娟失望嗎?這個苦命的女孩已經受了不少磨難,文秀真不願意讓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打擊。但是話已經說了,也無法收回了,文秀想到李平也是一個穩重的人,他一向說話算數,既然他許了願,應該有點把握吧。想到了這些,文秀對小娟說:「等有了信我就通知你。」

《日頭日頭照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