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這名身穿黑色長袍的仙符宗中年男子皺眉,下意識的喝問道。
在他的潛意識裡,這是仙符宗的山門,他是仙符宗人,那這人自然便是潛入仙符宗的奸細,他的聲音和氣勢裡便自然帶著理直氣壯。
然而面對他這樣的喝問,面前堵在他路上的高瘦男子卻只是緩緩握住了橫在身前的劍柄,平靜道:「我是張儀的師叔。」
「張儀的師叔?」
這名仙符宗中年男子愣了愣,嘴角浮現出微諷的笑容,心想自己按輩份便是張儀的師叔輩,那這名身穿仙符宗雜役服飾的男子,豈不是自己同輩。
然而也就在下一瞬間,當感受到對方身上湧起的鋒銳劍意時,他霍然驚醒,「你來自長陵?」
高瘦男子看著他,點了點頭,道:「白羊洞。」
這名仙符宗中年男子的眉頭皺了起來,微諷的笑容消失,轉化為凝重的意味。
他不知道這人是如何到了仙符宗,又如何會在此時出現。
但是在他的印象裡,張儀和那名酒鋪少年出身的白羊洞在長陵只是一個很弱小的宗門,而仙符宗對於長陵而言就相當於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一樣的存在,無法同等而語。
他並不知道白羊洞流落在外的,張儀的師叔便只有一個李道機。
他不知道李道機的名號,對李道機的故事一無所知。
所以他依舊不認為這名白羊洞出身的劍師能夠阻擋自己。
這並非是平時的相邀決鬥,所以在凝重意味在他面上出現時,他的手指便已經悄然的牽動了符意。
無數片落在地上的黃葉悄然飄起,每一片黃葉上的脈絡都閃亮了起來。
這些樹葉的脈絡本身便是天然的吸取樹身養分和陽光水汽的通道,對於他這種境界的符師而言,這每一片黃葉便是他的符,便是自然賦予他的武器。
他自進入仙符宗修行有所成之後,一生的研修也都和這些天然的樹葉脈絡有關,他的名字便叫程青葉,冥冥中似乎也和這樹葉有關。
他平素也不在這仙符宗山門裡,而是在大燕的皇宮裡。
皇宮符師,從某種意義上便也意味著至為強大。
此時這些跌落在山道上的黃葉已經毫無生氣,然而隨著他的動念,但淡薄的真元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隨著他的心念流淌入這些黃葉的脈絡之中,這些脈絡頓時發亮,綻放出蓬勃的生氣。
所有這些黃葉瞬間變綠,他身後的整個山道和空氣裡瞬間變綠,如春天到來。
他這一道符意,便名為春意。
春意最強便是潤物無聲,悄然而至,不知何時至,又不知何處至。
不知何時至,不知何處至,便處處是殺意。
李道機雙唇緊抿如紅線。
自他離開長陵,便如同徹底消失在世間,就連張儀和蘇秦都不知道他去了何處,今日裡更想不到他會在這裡出現。
除了服飾不同,他的容貌和佩劍都似乎和長陵沒有任何改變。
可以肯定的是,在長陵時,他的修為絕對和這名仙符宗的修行者相距甚遠。
然而此時,面對這樣的符意,他蘊含著凜冽殺意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平靜,充滿著強烈的自信。
他不急不緩的拔劍。
然後以一種怪異的,如同揮動鋤頭鋤地一般,揮動著他的長劍,朝著前方的空氣裡鑿了一記。
無數嗤嗤的響聲響起。
符意頓消。
飄舞在程青葉身後的無數青葉重新變得枯黃。
程青葉駭然的連退數十丈,身上纏繞的氣流撞碎了黃葉,甚至瞬間穿過了涼亭,撞在涼亭後方的山壁上。
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事情。
李道機的這一劍,在他的感知裡就像是在他所有的符上鑿出了一個洞,令他召來的天地元氣瞬間從那個洞裡流空。
他甚至感覺得出李道機的修為還是要比他遜色很多,然而這一劍,卻是憑空讓他生出恐懼和無力之感,至少在那一剎那,連他的信心都洞穿。
「這是什麼劍意?」
他下意識的尖叫了一聲。
尖叫聲中,一片碧玉雕琢而成的葉子從他的手中飛了出來。
這片葉子內裡同樣有無數的脈絡,層層疊疊。
他體內的真元如浪濤一般狂湧而出,注入這片碧玉雕琢的樹葉裡。
這是一片他用了很多年煉製的道符,也可以說是他的本命符。
這一片符祭出,他後方半座山的樹葉,無論是地上的黃葉,還是樹上殘留的青葉,全部脫離了地面和枝幹,狂暴的震顫飛舞起來。
天空裡發出劇烈的轟鳴聲,天地元氣的奔行,有如巨山在行走。
李道機再出劍。
他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給人揮動鋤頭鋤地一般的感覺,揮劍朝著前方的空氣裡鑿了一記。
程青葉又是一聲尖叫。
他剛剛凝聚出來的符意又迅速宣洩而去,海量的天地元氣順著一個孔洞,不知道流往何處,但就此脫離他的掌控。
他身前那一片碧玉道符上唯有他體內的真元在不斷的濺射,就像是無數道的閃電在往外傾瀉卻不能轉化為真正的殺意。
他不可置信。
再發第三道符意。
他下意識覺得,可能對方得知了他所修符道的奧秘,已經研修出了專門破他這道符的劍勢,所以他這第三道符十分的中規中矩,是仙符宗一道常用的道符。
這是真雷符。
即便是在戰場之中,都被許多仙符宗的強大修行者動用過,證明了強大而不可破。
他的掌心裡的掌紋間閃現出了雷光。
與此同時,天空就像是被誰用巨刀割了一個口子,出現了一片金黃的色彩。
在他的想像裡,接下來一剎那,就會有數道水桶粗細的金黃閃電擊落下來,擊向李道機。
然而就在此時,李道機再出一劍。
又鋤地般鋤了一記。
真雷符的符意也消失。
空有雷聲,而無雷罡落下。
程青葉面無人色,他的嘴巴張大到了極致,卻再難以發出聲音,甚至無法呼吸。
他再施出了第四道符。
這是一張祭火符。
這是仙符宗最基礎,最簡單的符意。
最基礎和最簡單,往往也意味著最難破。
然而當熱意剛起,符意便消。
李道機依舊用了那樣的一劍,破了他這道符。
每出一劍,李道機往前跨出一步。
只是四步,便穿過了涼亭,到了他身前不遠處。
程青葉感到了無比的恐懼。
他發出了第五道符。
數條青色的流焰從他身體兩側的山壁間衝出,似乎要變成一道牆。
然而這數道流焰剛剛衝出,符意還未成,李道機的劍已經如鋤頭一般鋤了下來。
這次他的劍鋤的不是符意,而是直接鋤入了他的胸口。
強勁的劍氣直接撕裂了他的內臟,將破碎的真氣和血肉從他的口中逼得狂湧而出。
「怎麼會這樣?」
這是最難出聲的時候,然而程青葉如將近溺死的人一樣,絕望的看著李道機刺入自己胸口的劍,卻偏偏發出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