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柯的犀利冷冽不同,封信的氣質,是溫暖的春風,彷彿看到他的微笑,心裡會有一樹一樹的梨花溫柔盛開。
「你在哪兒?」
電話裡,方柯頗不高興的聲音傳來,南玄趕快輕輕捂了捂手機,溜到門外。
「我在C城呢。」
中午剛到C城,南玄就直奔封信的中醫醫館:風安堂。
雖然是傳統的中醫館,但封信醫生卻並不是那種守舊的老學究,那一年,封氏夫婦將南玄帶回C城,第一次帶她來到她即將上班的地方時,安之就被風安堂的規模和氣勢驚呆了。
它位於城市繁華的中心地段,一座拔地而起的十八層商業建築中,最下面的五層竟然全是風安堂的醫館。
能夠讓華夏中醫文化和養生文化在一座城市的最繁華地段出現,且堂而皇之地佔領了商業中的黃金眼位置,這種氣魄,大概只有封信了。
南玄這才知道,為什麼當時在明城中醫院裡,醫院請到封信來做一次義診,會有那麼大的反響。
那樣的場面,對他來說,只是小兒科吧。
在風安堂的兩年裡,南玄感受到了她永難忘懷的家的溫暖,對她來說,風安堂似乎比夏棲的那個家,更像她的家。
熟悉的藥香,熟悉的笑臉,一邁進醫館,就彷彿看到那年還無比忐忑的她,被安之姐牽著手,站在大廳裡怯生生地和大家打招呼。
可現在,重新回到了風安堂的南玄,變成了一個有些忘形的瘋丫頭。
她樓上樓下的和人打招呼,也高興被那些慈眉善目的醫生喚來喚去,更被熟悉的小護士和藥劑師各種問候,一時間激動又熱鬧。
雖然時至午間,但醫館裡的病人們依然川流不息,大廳裡人頭攢動。
南玄不敢多打擾,打完一圈招呼後,就溜到了藥櫃那邊幫忙揀藥。
沒過多久,封信從診室裡出來,忽然看到南玄,不禁一怔,然後便笑了。
南玄從櫃檯後面跑出來害羞地打招呼。
無論見到封醫生多少次,他彷彿都是同一個樣子,玉樹臨風,光華如月。
和方柯的犀利冷冽不同,封信的氣質,是溫暖的春風,彷彿看到他的微笑,心裡會有一樹一樹的梨花溫柔盛開。
而他的愛人安之姐,竟然也與他有著同樣的氣質。
兩個人站在一起,是那麼和諧、那麼溫暖,彷彿世間沒有任何陰霾,能夠落在他們的身上。
但南玄知道,他們也是經歷許多的艱難與波折,最終才走到今天的。
封信笑著朝她點頭。
「你這丫頭,怎麼不打招呼就過來了,是想給你安之姐和封爺爺一個驚喜?」
「就是突然空出了時間,想早點看到寶寶。」在封信面前,南玄還是比和安之在一塊兒稍顯拘謹,「封醫生你中午肯定要回家陪安之姐和小寶寶的對吧?我就坐你的車一起回去。」
封信說:「都被你算準了。」
他和其他醫生做好交代,兩人便一起出門。
封信的家仍然住在老地方,離城中心有點距離。
封家四代人,除了封信的父親封華另有住處,其他人都住在封家的這棟老別墅裡。
南玄在風安堂工作的那兩年,雖然是和其他護士一起住在宿舍,但因為安之姐心疼她的緣故,休息日沒少來封家蹭飯,封爺爺也非常喜歡她。
走近封家,隔著院門,就看到一片粉色薔薇出牆,想來是安之姐新種的。
「進去吧,你安之姐肯定很高興。」
封信朝南玄晃了晃手中的鑰匙,面上卻是比在醫館時更放鬆的笑意。
回家了。
「小南!」
看到跟在封信身後的南玄,程安之激動地叫著她的小名,把手裡的小嬰兒往封信手裡一塞,一把抱住了南玄。
南玄也激動不已,回抱著安之。
其實這些年她們也沒少見面,每隔半年南玄總會到C城來探望,但每一次見面,兩人都依然有著久別重逢的激動,感情好得勝過姐妹。
封信就在一旁笑,這些異常的聲響引來了正在後院摘蔥的封老爺子,老人已經年近九十了,身體看起來卻依然硬朗。
封信懷裡的小寶寶軟軟糯糯蹬起了小腿,咿呀出聲。
一種歸家的安寧溫暖衝擊著南玄,她鼻酸了。
當方柯打電話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安之正在哄女兒小甜餅睡覺,怕打擾到他們,南玄趕快跑到了外面來接電話。
「我知道你在C城,我問你在哪兒。」方柯說。
「我……在別人家裡……」
南玄發現,她一時竟不知道怎樣向方柯來概括她和封信一家人的關係。
是朋友?比朋友更親。
是親人?並沒有血緣關係。
「魏南玄!你是不是傻?我當然是問你那個朋友家在哪裡!我現在要過來!」
方柯終於忍無可忍。
南玄嚇了一跳。
方柯一向都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不喜歡解釋很多,可是,他要過來找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來這裡……」
天地良心,這裡是C城的近郊,她以前來這裡時,不是坐封醫生或者安之姐開的車,就是被他們強行塞上的士,根本不認識路。
加上她當時年輕膽子小,也不敢隨便出門,以至於真的說不清楚怎麼來這裡。
「你來C城了?」突然想到這個可能,南玄大驚。
「地方都說不清,你怎麼敢去?你就這麼信任別人?」
方柯覺得自己要炸了。
「是方柯嗎?我和他說地址吧。」
一個溫潤如水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是封信。
南玄想都沒想就放心地把手機遞給了他。
「喂?」封信接過手機開口。
而在手機的那一端,把車停在路旁等著方柯打電話的秦雲凡,同情地為南玄捏了一把汗。
因為,方總裁在思人心切的焦慮下,不但沒有立刻聽到正確回答,反而聽到了他此刻最不想聽到的陌生男人的聲音……
以秦雲凡對方柯的瞭解,他可能此刻有一種把對方拆分的衝動。
「你好,我是封信。」
封信伸出手來,與方柯相握。
「方柯。」方柯意簡言賅。
剛才南玄已經著急地向他介紹過了,原來是之前收留過她的中醫師一家,也是之前給他寄藥的人。
再加上看到人家嬌妻幼女一家暖意橫生,方總裁心裡的怒意和敵意已經煙消雲散。
方柯留意到,兩手相握時,封信的手指似乎是有意地劃過了一下他的手腕,做了短暫停留。
看來是職業習慣。
「小南,你去藥櫃裡取紫蘇、陳皮、白蘿蔔片各3克,加一勺紅糖煮一碗水過來給方柯喝。」
看到方柯疑問的表情,封信笑著解釋道:「之前小南一直在和我電話溝通你身體的情況,我本來就準備邀請你過來面診一下,把問題徹底解決了,這次你過來了,就剛好。你之前身體受損嚴重,這一路奔波過來,都是靠自己的意志硬撐著,所以,我要小南去熬點湯水發散一下,不然你明天肯定要生病。」
南玄歡快地應聲答應而去。
安之抱著已經熟睡的甜餅只是看著她的背影笑。
這一家人如此隨和熱情,倒是讓一向冷硬克制的方柯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了。
喝完南玄熬的湯水,沒過多時,方柯果然感到身體輕鬆了不少。
在南玄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封信已經主動替方柯做了全面看診,看到南玄一臉眼巴巴的渴望表情,封醫生不禁瞭然地笑了。
「放心吧,小南。有我在,你的愛人一定會好起來的。」
有了封信這句話,南玄喜得差點失態地蹦起來。
她深知封信是個穩重的人,從來不亂承諾,如果他這樣說,那就一定是有了把握。
「封醫生,謝謝你,謝謝你!只要能讓他好起來,我……我……」
激動之下,她對封信使用了「愛人」這個詞都忘記了羞澀。
安之好笑地輕刮她的鼻子。
「小南,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呢。」
「今天晚上就都住在這裡吧。」封信站起身來,「我們家房間多,我給你們安排。」
一番折騰,已經過了凌晨,但方柯卻依然無法入睡,走到陽台上,突然看到南玄正站在院子裡看那些攀牆的花,乾脆披上衣服,輕輕地帶上房門下樓去。
「魏南玄。」
他喜歡連名帶姓地叫她,彷彿這樣,她才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少一個字都不行。
「呀,你怎麼還沒睡?」
聽到方柯的聲音,南玄回過頭來。
她這次來C城,除了看安之姐和小寶寶,還有個大心病,就是想請封信判斷一下方柯的身體情況。
她不敢貿然要求方柯過來面診,怕結果不好,又傷他的心。
她相信這些年,方柯已經吃過很多的苦,想過很多的辦法,他不是那種軟弱放棄的人,一定是別無他法,才會任自己的身體這樣壞下去。
所以,她想要封信先對方柯之前服藥的情況預判一下,如果有希望,再勸方柯來。
卻未曾想,方柯竟然自己跑來了。
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的時候,這個最大的心病,竟然就這樣得到了解決。
封醫生的承諾,比任何承諾對她來說,都更為重要。
她多麼希望方柯能像以前一樣健康地活著……
像太陽,像野火,像人世間最自由堅定的生命。
「睡不著。」
方柯走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
「陪我出去散步。」
「你怎麼會突然來呢?明天不工作嗎?」
其實她一直想問的,但是當著封信、安之的面,不好意思問出口。
雖然心裡猜著了七八分,但到底不敢篤定那答案。
「笨蛋。」
像個初戀的少年一樣,方柯用語言粗暴地掩飾了自己的尷尬,把這個話題一語帶過。
「魏南玄,你就那麼怕我死?」
剛才她聽到那個封醫生說能治好自己時,那喜極而泣的表情,令他不忍又歡喜。
她一向溫柔順從的外表下,偷偷為他擔了多少心,流過多少眼淚?
雖然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但是,為了她的希望,他願意再試一下。
「不許瞎說。」魏南玄嚇了一跳,一把摀住他的嘴。
她聽不得那個「死」字,更聽不得他用來安在他自己身上,那簡直讓她心驚肉跳。
「我不會死的。」
看到她瞬間臉都白了一圈,方柯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了下來。
他的氣息悶悶地撓著她的掌心,令她害羞得趕快收回手。
大概,溫柔是因為這月色太美吧……
「來,我背你。」
他突然蹲下身,拉過她的手,示意她伏在他背後。
南玄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卻又怕說出來他會傷心,於是很小心地輕輕伏了上去。
好在她一直很瘦……
方柯背著她站起來,慢慢地在這個陌生的小區裡走。
地上有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一塊,兩塊,三塊……每過一塊,南玄都默默地在心裡數數。
「其實,在夏棲的時候,我就想過,要這樣背著你,在夏棲的街上散步。」
方柯突然說。
南玄的臉紅了,反正方柯也看不見。
她默默地把臉擱在了方柯的右肩上,輕輕的呼吸像羽毛一樣,擦過他的脖頸。
「我也……」
這樣想像過。
而今,竟然夢想成真。
「對了,我今天才知道,雲凡和阿喬在一起了。」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走了一圈,找了個石凳並排坐下,方柯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南玄一下子驚住。
「什麼?」
她是聽錯了嗎?一向不愛笑的方柯,竟然輕輕笑了一聲?
他側過臉來,嘴唇恰好輕輕擦過她的額頭。
「雲凡是非常好的男人。」
所以,你看。
在這個世界上,該幸福的人,遲早都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