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答得毫不猶豫,「就明天,說好了的!」
她一天都不想等了,要是這會兒能嫁給他,她真想馬上就拜堂。
楚奶奶為難地看看楚爺爺,「這孩子……能成不?」
不等楚爺爺說話,楚楚就從楚奶奶懷裡掙了出來,急得直跳腳,「能!肯定能!他已經好了!全都好了!」
楚爺爺抬起拐棍在楚楚腳脖子上抽了一下,一張臉拉得老長,「他還不急呢,你急的啥!」
「他急!他比我還急!急多了!」
蕭瑾瑜原本吃了藥睡得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裡聽見楚家人在討論婚事,不好意思睜眼,可聽著聽著就發現,他要是再不睜眼,恐怕那這輩子都沒臉在楚家人面前睜眼了。
聽見身邊傳來兩聲咳嗽,楚爺爺立馬從床邊站了起來,跟床拉開幾步距離,板著臉瞅向蕭瑾瑜。
倒是楚楚一步湊了過去,「你醒啦?」
被一整家子人齊刷刷地看著,蕭瑾瑜幾天沒見血色的臉上泛起了點兒紅暈,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奈何藥的作用還在,身上一片虛軟,手上使不出什麼力氣,楚楚還一點兒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楚楚也不管蕭瑾瑜有多窘,仔細地給他塞塞被角,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隔著被子輕撫他凹陷的肚子,「你餓壞了吧,想吃啥,我給你做去……顧先生說了,你想吃什麼都行啦!」
蕭瑾瑜臉上血色豐盈,聲音壓得低低的,「我不餓……」
楚爺爺可勁兒地咳嗽了兩聲,把屋裡人的注意力全從蕭瑾瑜身上引了過來,才板著臉道,「三天不吃還不餓,你屬啥的啊……你要是不想吃飯了,那也甭想娶楚丫頭了!」
蕭瑾瑜忙道,「我想……」
楚爺爺瞪著一會兒工夫就滿臉紅雲的蕭瑾瑜,「想吃啥?」
楚楚見蕭瑾瑜被問得發愣,趕忙偷偷往自己一邊兒肋骨上指了指。
上回說好給他做排骨湯的,他還沒吃上呢!
蕭瑾瑜看得一怔,恍然,脫口而出,「楚楚……」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子裡,被楚家人五雙睜得溜圓的眼睛齊齊盯著,蕭瑾瑜慌地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楚爺爺意味深長地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啥意思,」說著嘟囔了一句,「你還真是比楚丫頭都急……那明天就明天吧,反正啥都是現成的,我去收拾收拾……」楚爺爺說著就出門了,楚楚爹也跟著出去了,「我去幫幫忙……別的不要緊,咋也得收拾出來個像樣洞房才成。」
楚河笑道,「除了洞房也沒啥好收拾的,你倆熱鬧了就行了,反正咱也不用請啥人!」
蕭瑾瑜本來臉上燙得都要昏過去了,聽見楚河最後這句,勉強把神色定了一定,「要請……遠親近鄰都請,就在院子裡擺酒……」
楚楚一愣,她一直以為他不喜歡熱鬧的,「為啥呀?」
「總得讓周圍的人都知道,楚家姑娘已經有主了……」
這話把楚奶奶說得心裡一熱,楚河還是撓了撓頭,「人家都嫌咱仵作家晦氣,擺了酒要沒人來可咋辦啊?」
「喜帖已發出去了,總有人會來……」
楚河一愣,「你啥時候發的喜帖啊?」
蕭瑾瑜還沒答,房樑上就傳來個幽幽的聲音,「剛發完。」
景翊本來是想等著楚家人都出去了才下來,但聽到說這個讓自己又一回跑斷了腿的活兒,忍不住插了句嘴,順便就從房樑上飄下來了。
「景大哥!」
楚奶奶像見鬼了似地看著從天而降的景翊,楚河趕緊攙住楚奶奶,「奶奶,這是景大人,京裡來的大官,也是個好官。」
景翊連連擺手,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敢當不敢當……我就是個跑腿打雜的。」景翊看看床上那個臉紅得冒煙的人,「我得跟他說點公事,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能能能……」楚河忙道,「奶奶,楚丫頭,咱做飯去吧?」
楚奶奶看著這個比蕭瑾瑜更不像大官的大官,還是點了點頭,「哎,好……景大人也留下吃飯吧?」
景翊瞇著狐狸眼笑得一臉乖巧,「好,謝謝奶奶!」
楚家人一出去,景翊就湊到蕭瑾瑜床邊,笑得意味深長,「王爺,餓壞了吧?」
蕭瑾瑜毫不留情地瞪過去,景翊趕緊乾咳兩聲,一張臉立時一本正經,「那什麼……這案子差不多能結了,其他都準備好了,就差你一份證詞……別的倒是都好說,就是秦業的死因,到底是什麼啊?」
蕭瑾瑜微皺眉頭,「暴斃……」
景翊眉梢微挑,「是在卷宗上寫暴斃,還是真暴斃啊?」
「你說呢?」
「你說了算。」
蕭瑾瑜嗆咳了兩聲,「算是真暴斃……要真的驗屍,驗出來也是突發心疾而亡……只是導致突發心疾的是探事司人身上的毒,恐怕仵作不留心會傷及無辜……」
景翊一雙狐狸眼睜成了牛眼,他知道皇城探事司的人在入行那天都是服了毒的,每兩天報一次消息,報消息就能拿到控制毒發的藥,否則就會毒發身亡,所以董言死在地窖裡景翊一點兒也不奇怪,奇怪是已經被大卸八塊的死人身上的毒怎麼就能把活人毒死了啊,景翊一陣毛骨悚然,「那毒……沾上都會死?」
蕭瑾瑜微微搖頭,「入口才會死……」
「入口?怎麼入口的?」
蕭瑾瑜沉了沉眉心,「你真想知道……」
景翊猛點頭,這事兒要是不搞清楚,他今兒晚上恐怕都不敢睡覺了。
蕭瑾瑜不急不慢地道,「你保證以後不貓在我房間的房樑上,我就告訴你……」
景翊快把四肢一塊兒舉起來了,「我保證。」
「其實也沒什麼……」蕭瑾瑜輕描淡寫道,「我裝瘋,讓他吻董言的屍體,否則就咬舌自盡……他就吻了……」
「……!」
蕭瑾瑜滿意地看著景翊的臉色,雲淡風輕地道,「怎麼寫進卷宗裡,你再琢磨琢磨吧……」
「能不寫嗎……」
「不能。」
打蕭瑾瑜被救回來,楚楚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一晚上窩在蕭瑾瑜懷裡睡得很是香甜,做了各種各樣的好夢,早上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蕭瑾瑜已經不在身邊了。
楚楚使勁兒地揉揉眼睛,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蕭瑾瑜真的不在床上,不但人不在床上,衣服鞋子輪椅都不見了。
楚楚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慌得連鞋都顧不得穿,外衣也沒穿,跳下床就奔了出去,楚奶奶正在外屋看著楚河貼大紅喜字,看見楚楚這副模樣跑出來,嚇了一跳,趕緊把她拉回屋去,「楚丫頭,這是咋啦?」
楚楚看著空蕩蕩的床,「他……他又不見了!」
眼瞅著楚楚急得眼圈都紅了,楚奶奶忙道,「別慌別慌……他是出門去了,一早就出去啦……」
楚楚更急了,「他病還沒好呢,怎麼能一個人出去啊!」
「不是他一個人,跟他一塊兒來的那倆大個子陪著他呢……」楚奶奶摸著楚楚亂蓬蓬的腦袋,「你別著急,我看著他精神多了,還是自己推的輪椅呢……他說得給你時間打扮,他要是在家裡啊,你又得圍著他轉啦……等吉時一到,他就回來跟你拜堂。」
「那啥時候是吉時呀?」
「等他啥時候到啥時候就是了……趕緊梳梳洗洗,換個衣裳,都是要嫁人的閨女啦……」
「哎!」
楚楚認認真真地洗了個澡,楚奶奶給她在洗澡水裡撒了些香粉,洗完之後整個人都是香香的,楚奶奶給她拿來一套大紅衣裳,仔細地給她穿上,前後左右來回看了好幾遍,「奶奶給你縫了好些日子了,可算是看見穿在你身上是個啥模樣啦……好看,比誰家的閨女都好看!」
楚奶奶又給她梳了個精巧的髮髻,描畫了眉眼,最後讓她坐到床上,拿來個繡著並蒂蓮的紅蓋頭,「楚丫頭,你嫁給他,就是他的人啦……他雖然是個當官的,可看著也是本分人,往後好好跟他過日子……」
楚楚認真地點頭,「我記住啦。」
紅蓋頭一蓋上,楚楚就只能在床上坐著乾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人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可就是豎起耳朵也沒聽見那個最想聽的聲音。
楚楚一直坐得昏昏欲睡了,楚奶奶才走進屋來,在她手上拍了拍,「楚丫頭,吉時到啦……」
楚楚感覺跟做夢似的,「要拜堂啦?」
「是呀,你不是盼了好些日子了嘛……他就在外面等著呢,還來了好些街坊,鄭縣令都來啦,全都等著你呢!」
「咋……咋都來了啊!」
楚奶奶抓著楚楚的小手,輕輕拍著,「別慌,別慌……人來得多了好,熱鬧,吉祥話說得多,以後你倆的日子能更紅火。」
「真的?」
「奶奶啥時候跟你說過瞎話啊……」
楚楚被楚奶奶攙著從屋裡走出去,不知道哪家大嬸過來幫忙搭了把手,楚奶奶把楚楚交給她,坐到了楚爺爺旁邊的位子上。
楚楚牽著大紅綢子的一頭,看不見綢子另一頭的人,但能在蓋頭底下看見他沒坐在輪椅裡,而是撐著一支枴杖站在她旁邊。
楚楚原來見過他撐著枴杖站起來的模樣,一看就吃力得很,何況現在病還沒好……
還沒由得楚楚擔心,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總是帶笑的聲音道,「一拜天地!」
能有這麼個正當理由近距離觀看蕭瑾瑜拜天地,景翊也不介意當著楚水鎮父老鄉親的面喊上幾聲嗓子了。
蕭瑾瑜跪得很慢,楚楚就陪他慢慢跪下,認真拜了,再慢慢站起來。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楚楚在一眾恭喜聲中被送到佈置好的洞房裡,蕭瑾瑜沒跟著進來,她就坐在床邊等著,一會兒整整自己的嫁衣,一會兒摸摸床上的大紅床單,總覺得跟做夢似的。
前幾天差點兒就跟他在病床上拜堂了,現在他是站起來跟她拜堂的,還能張羅著招呼客人,實在像是從懸崖底下一下子飛上了天,高興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高興了。
蕭瑾瑜進來的時候外面人聲都小了,蕭瑾瑜推著輪椅過來,撐著枴杖坐到楚楚身邊來。蕭瑾瑜一靠近,楚楚就聞見一股酒味,「你喝酒啦?」
「嗯……」
楚楚急了,「你還病著呢,怎麼能喝酒啊!」
「不能在街坊面前給楚家丟人啊……」
楚楚急得要掀蓋頭,「那你喝得多不多,胃疼嗎?」
蕭瑾瑜把她的手按住,「不許動……這是我的。」
「那你快拿走,我想看看你!」
「平日裡還沒看夠嗎……」蕭瑾瑜隔著蓋頭輕輕描摹楚楚的眉眼,「我倒是覺得你這樣好看,很好看……」
他等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差點等不到,到底還是被他等到了。
蕭瑾瑜這樣看了好一陣子,才動手掀了蓋頭。
楚楚描了眉眼,染了紅唇,秀氣的五官裡多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蕭瑾瑜貪婪地看著,伸手一寸一寸地小心撫過去,「真美……」
被蕭瑾瑜撫過的皮膚都微微發熱起來,楚楚不自禁地往他懷裡湊了湊,「王爺,你也美……」
楚楚從沒見過蕭瑾瑜穿紅衣,這會兒他被這麼熱烈的顏色包裹著,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暖暖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挨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
蕭瑾瑜很少在睡前不去想天亮之後的事,這回算是一次。
因為他明確知道這次醒來之後等待他的是一件什麼樣的事。
是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
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