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看清眼前的一幕,退出去是來不及了,索性低頭一跪,「王爺恕罪!」
「說。」
「景翊……景翊瘋了!」
蕭瑾瑜靜默了一陣,「哪種瘋?」
「真瘋……我倆在營地外面燒火烤羊肉,烤著烤著他就要往火堆裡跳!」
蕭瑾瑜一怔,楚楚也從他身上跳了下來,驚得瞪大了眼睛,「那景大哥怎麼樣啦?」
「我一急就把他打暈了……」冷月抬起頭來,滿眼焦急地看向蕭瑾瑜,聲音卻低了一重,沉了幾分,「王爺……那賊人怕是盯上景翊了。」
「出去的時候可有人看見?」
冷月毫不猶豫地搖頭,「他抱我出去的……他的輕功應付軍營裡這些人綽綽有餘的。」
「回來的時候呢?」
「我背他回來的……這裡的哨防我清楚,肯定都避開了。」
「景翊現在何處?」
「在我床上,還昏迷著……」
蕭瑾瑜眉心微緊,「傳大夫了?」
「沒敢……」冷月抿抿發乾的嘴唇,「他那些亂七八糟男人女人的事兒我爹知道得比我都清楚,早就卯著勁兒要削他了……」
「我去看看……」
楚楚忙道,「我也去!」
「你在家幫我煎藥。」
「哦……好。」
沒進帳子之前,蕭瑾瑜就接連考慮了十幾種可能,並且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在聽蕭瑾瑜吩咐辦事的這百十號人裡,比武功,景翊是當仁不讓的倒數第一,但要比細心謹慎,就是唐嚴這樣的老江湖也要差他一截。
所以他才放心地讓景翊潛進軍營來,卻沒想到……
在景翊毫無提防的情況下誘他中招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是在他百般警惕的時候,更何況,還是在冷月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能理解向來處事冷靜果斷的冷月怎麼會慌成這個樣子。
進到帳子裡,一眼看見床上的景翊,蕭瑾瑜從身體到表情全都僵了一下。
那個把冷月急得眼睛發紅,把他驚得手心發涼的人,這會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衣衫凌亂,一條長腿蕩在床邊,鼾聲大響,口水流了一枕頭,就只有左臉上的一個五指印能證明冷月確實在短時間內對他動過粗。
一時間冷月和蕭瑾瑜都愣在原地。
不用摸他的脈都看得出來,這人哪是昏迷,分明是睡著了,而且還睡得正美。
冷月先在怔愣裡回過神來,臉頰「騰」地漲紅了,「王爺……剛才,剛才他還不是這個德行呢!」
「嗯……」
蕭瑾瑜相信,剛才冷月那副急得快哭出來的表情絕對不是逗他玩兒的,但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就沒準兒了。
冷月看著蕭瑾瑜半信半疑的神情,心裡一急,捏著拳頭就衝了過去,「景翊!你給我起來!」
床上的人在香甜的睡夢裡不耐煩地咂了咂嘴,「唔……」
「起來!」
景翊連眼睛都不睜一下,伸手就把床邊人拽進了懷裡,「烤好了嗎……」
被蕭瑾瑜目不轉睛地看著,冷月掙不開景翊的束縛,一張臉漲得通紅,「烤你姥姥!」
「老了不好吃了……」
「……你給我起來!」
景翊無賴地把臉埋在冷月胸間,箍在冷月背後的手滑過她窈窕的腰肢,「吃飽了就起……」
「景翊……唔……你……混蛋……」
蕭瑾瑜眼睜睜地看著景翊心滿意足地把到手的獵物壓到床上,等到他正要動手享用的時候,不慌不忙地乾咳了兩聲。
景翊迷迷糊糊中沒在意,冷月卻像是被一盆子涼水從頭澆到腳,一下子醒過了神來。
當著王爺的面,她居然……
一時羞惱,冷月毫不猶豫地飛起一腳,結結實實地把景翊踹了下去,「你混蛋!」
景翊翻了個身趴在地上,幽怨地捂著摔得生疼的屁股,「你才混蛋……」
冷月生怕他嘴裡再吐出點兒什麼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扯好就氣急敗壞地跳下床,揪著耳朵就把景翊拎了起來,一直拎到蕭瑾瑜面前,「睜眼!說人話!」
「唔……唔?」迷迷糊糊地掃到蕭瑾瑜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景翊瞇成縫的狐狸眼頓時睜得溜圓,「王王王王……」
蕭瑾瑜冷眼看著他,「你是被狗咬了?」
「不是不是……你怎麼在這……這,這,這……這是哪兒啊?」
冷月下狠手把他耳朵又擰過半圈,「裝!再裝!」
景翊一手捂著生疼的屁股,一手捂著更疼的耳朵,滿臉無辜淚眼汪汪地迷茫看著四周,「誰裝了……不是在烤羊肉嗎?」
冷月甩開他的耳朵,狠瞪過去,「你不是想把自己一塊兒烤了嗎!」
「唔……為什麼?」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小月,」蕭瑾瑜眉梢微揚,「你剛才沒對他的腦袋下狠手吧?」
冷月一愣,「沒有……吧……」
景翊立馬應景地貼到冷月身邊,整個人軟塌塌地靠上去,把下巴頦粘到冷月肩膀上,「好疼……」
冷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到底沒捨得把他推開。
蕭瑾瑜看向正在使出所有賴皮的本事以求活路的景翊,「景翊,你真就只記得烤羊肉了?」
景翊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烤羊肉之前呢?」
「點柴火。」
「再前呢?」
景翊摸上冷月的細腰,「就你剛才看見那樣……」
冷月黑著臉一肘子頂過去,景翊趴在她身上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
「小月,」蕭瑾瑜不疾不徐地道,「審問的事交給你了……問清之後寫成公文交給我。」
「是。」
蕭瑾瑜慢慢推著輪椅回寢帳,心裡比去時稍稍安穩些了。
別的不要緊,人沒事就好……反正憑冷月的審訊功底,過了今晚,景翊這檔子事的前因後果肯定能一清二楚。
他倒是更惦記那三個已經死了的。
依冷沛山對部下的感情,同意剖屍的可能甚微。
他確實有一紙公文強令剖驗的權力,但大敵當前,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冒動搖軍心的風險。
但楚楚說的不無道理,既然這些人沒有自殺的理由,而從表面上看又只能是自殺,那確實應該剖開看看……
還是談談看吧……
她總能發現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蕭瑾瑜這麼想著,漫不經心地往寢帳方向望了一眼,月夜裡遠遠看到窗中一片漆黑,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楚楚知道他怕黑,天色稍稍一暗就會點起燈來,睡前會把燈油添得足足的,往往天亮起床的時候燈焰還亮得很。
她知道他隨時會回來,就是出去煎藥,也絕不會留間黑漆漆的屋子迎他。
除非……
蕭瑾瑜加快速度推動輪椅,頂著風,幾乎用上了他所有的力氣,手掌都磨得發燙了。
近了才發現寢帳門口的兩個侍衛還在。
看見蕭瑾瑜,兩個侍衛忙迎上去,「王……」
侍衛剛吐出半個字,就被蕭瑾瑜冷聲截住了,「楚楚呢?」
「營裡又死人了,冷將軍找不著您,娘娘也不肯說……娘娘已經去驗屍了,讓卑職等在這兒等您。」
「燈怎麼熄了?」
「剛才窗沒關,風刮的……沒您的吩咐,卑職等不敢擅入。」
蕭瑾瑜心裡一鬆,臟腑間疼痛驟起,一時疼得直不起身來。
倆侍衛嚇了一跳,蕭瑾瑜只咬牙苦忍,一聲不發,倆侍衛對視了半天,終究誰也沒敢碰他一下。
心裡想著最牽念的人一切安好,疼痛漸輕,才得以慢慢直起身來。
「過去看看……」
「娘娘剛才派人來說……不讓您去。」
「為什麼?」
「來人沒細說。」
「帶我去……」
「是。」
侍衛把蕭瑾瑜送到一間重兵把守的營帳外,剛掀開帳簾就衝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蕭瑾瑜胃裡一陣痙攣,還是凝著眉頭把輪椅推了進去。
剛進到門口就看到地上血泊一片,壁上頂上血跡斑斑,楚楚就跪在血泊中央,挽著袖子,神情專注地在一個男人大開的肚膛裡翻找著,不時地往外取點東西,兩頰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
血水還在男人溫熱尚存的身體裡成股地往外淌著,這被剝淨衣物開膛破肚的男人就像一隻新宰的羊,正在被掏去肚膛裡的一切雜碎,等待洗淨,擺上烤架……
蕭瑾瑜注意到男屍肚皮上那幾道被粗暴割開的口子,創面粗糙且緊縮,這人被剖開的時候還活著,還有知覺……
「楚楚……」
聽見蕭瑾瑜的聲音,楚楚一下子抬起頭來。
楚楚的頭雖然抬了起來,一雙手還插在屍體的肚膛裡,托著一把被砍得斷成了幾截的腸子。
「王爺!你怎麼進來啦!」
蕭瑾瑜臉色發白地看著渾身是血的楚楚,「楚楚……這人,怎麼死的?」
「這屋裡全是血,你快出去……我驗完了一塊兒告訴你!」
「楚楚……」蕭瑾瑜胃裡突然抽痛得厲害,「誰剖的?」
楚楚抿抿嘴唇,怯怯地看著緊皺眉頭滿臉冷峻的蕭瑾瑜。
「不是我剖的……」
「誰剖的?」
「他……他自己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