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從蕭瑾瑜懷裡抬起頭來,眨了眨淚汪汪的眼睛,兩滴眼淚又從濕漉漉的睫毛上跌了下來,滾過她哭花了的臉蛋,滴在蕭瑾瑜的胸口上,蕭瑾瑜撫著她的頭髮,憐惜地吻上那兩道晶瑩的淚痕,一直吻上楚楚哭紅了的眼睛。
「王爺……你不是上上個皇上的兒子嗎,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誰呀?」
蕭瑾瑜伸手摸上她秀氣的眉眼,微涼的指尖輕輕發顫,淺淺苦笑,「他們都說我娘是上上個皇上的皇后……我不信。」
「為什麼呀?」楚楚認真地擰起眉頭,「你沒見過她嗎?」
「見過,」蕭瑾瑜苦笑微濃,「應該見過吧……我父皇駕崩的時候我剛滿兩歲,母后也跟著殉葬了……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是被奶媽宮女撫養的,我只見過父皇母后的畫像……現在也都記不得了。」
楚楚咬咬嘴唇,伸手輕輕摸上蕭瑾瑜蒼白清瘦的臉頰,「王爺,我以為當王爺都可威風啦……」
蕭瑾瑜把她的小手捉在手心裡,「當王爺很累,尤其是從小就沒爹沒娘的王爺……」
楚楚支起身子看著他,「王爺,那你為什麼不相信皇后是你娘呀?」
蕭瑾瑜剛要開口,臉色倏地一白,推開楚楚擰過身子,趴在床邊就嘔吐起來,楚楚嚇了一跳,趕忙爬起來攙住他,手忙腳亂地幫他敲背。
蕭瑾瑜吐出來的全是琥珀色的藥汁,一直把胃吐空了,吐得乾嘔,才漸漸緩了過來,身子虛軟地伏在床沿上,連躺回去的力氣都沒了。
楚楚拿來溫水給他漱口,扶他躺好,蕭瑾瑜仍然緊按著胃,眉頭擰成了一團,冷汗聚成股地往下淌,大口地喘息著。
「王爺,你又犯胃病了?」
蕭瑾瑜微微點頭。
楚楚抬眼看見床邊矮几上的那只空空的藥碗,「王爺,你喝藥的時候……藥是不是都涼透了啊?」
蕭瑾瑜又點了點頭。
楚楚急了,「都涼了你怎麼還喝呀!你胃病那麼厲害,怎麼能喝涼的啊!」
蕭瑾瑜疼得說不出話來,整個身子都抖得像篩糠一樣,楚楚趕緊翻出藥來倒出兩顆餵給他,把他緊按在胃上的手拿開,熱乎乎的小手伸到他衣服裡,恰到好處地幫他揉著暖著。
疼痛漸緩,好一陣子,蕭瑾瑜才挑起一絲淺笑,看著滿臉緊張的楚楚半真半假地道,「我不喝,你不就白熬了……我可不敢惹你生氣,誰知道哪天又從哪兒冒出個大兒子來……你就不管我了……」
「誰說的呀!我都是你的娘子了,一輩子都管你!」
「你還是人家的娘呢……」
楚楚愣了一愣,終於在蕭瑾瑜那梅子一樣甜裡帶酸的語調裡反應過來一件事。
蕭瑾瑜看著她靈光一閃的神情,以為她總算是轉過彎兒來了。
楚楚有點兒手足無措地看著蕭瑾瑜,「王爺……你,你不喜歡孩子呀?」
蕭瑾瑜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
就算把她娶回家了,他還是摸不清這小腦袋瓜兒到底是往哪個方向轉的……
蕭瑾瑜很想告訴她,別說是生兒子,就是她給他生隻兔子,只要是她生的,他都一樣當掌上明珠捧著,當心頭之肉疼著。
但這種話他哪說得出口……
「喜歡……」
「你騙人……」楚楚抿抿嘴唇,繼續幫他揉著,「你根本就不喜歡都離。」
蕭瑾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憑什麼喜歡他……」
「那……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呀?」
蕭瑾瑜聲音小小的,「你生的……」
楚楚一雙眼睛一下子亮閃閃的,「王爺,你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啦?」
蕭瑾瑜臉上一熱,原本一片煞白的臉迅速泛起了紅色。
明明是她急著要當娘的……可要是平心而論,恐怕蕭瑾瑜比她更想要個孩子。
只有蕭瑾瑜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孩子,他甚至想過等身體好些的時候就收養個孩子,可身子偏偏一年差過一年,照顧自己都越來越困難,這就成了一個越來越不現實的願望,不現實到他幾乎已經徹底死心了……
「想……」
他是真的想,早就想了……
楚楚高興得要跳起來了,抱著蕭瑾瑜直叫,「我給你生!我給你生!生多少都行!多少都行!」
這麼大動靜,恐怕周圍幾個營帳裡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了,蕭瑾瑜臉紅得冒煙,胃都顧不上疼了,「好,好……不急……」
「當然急啦!王爺,你說,你喜歡兒子還是閨女,我這就給奶奶寫信,讓奶奶幫我在楚水鎮的那個觀音廟裡求求,求什麼得什麼,可靈啦!」
蕭瑾瑜哭笑不得地撫著她激動得發紅的臉頰,「你別急,別急……我都喜歡,不必麻煩觀音娘娘了……」
「那我一樣給你生一個!」
「好……」
「不行……兩個不夠,王府太大了,我想生五個,多子多福!」
蕭瑾瑜看著她樂得發暈的模樣,胃痛都消減了,輕輕抱著她,「隨你生,生多少我都養得起……」
「真的?」
「嗯……」
「那我就一直給你生!生一輩子!」
蕭瑾瑜輕輕撫上她笑彎了的眼睛,看著她因為自己點個頭就高興成這個樣子,不知怎麼就心疼得很,「楚楚……」
「王爺,你真好!真好!」
「你才好……」
第二天早晨起來,不用楚楚威逼利誘,蕭瑾瑜自覺吃下了滿滿一碗小米粥,趁熱把藥喝得乾乾淨淨。
不是他突然胃口好了,只是昨晚一場雲雨之後,楚楚抱著他瘦得見骨的身子滿臉心疼地說了一句,要不就只生一個吧……
景翊飄進屋裡來的時候,蕭瑾瑜還在楚楚驚喜的目光中慢慢嚼著一塊蘋果。
看見景翊,楚楚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這人好像是出了點什麼事來著……可現在這麼看著,神清氣爽,臉色紅潤,眉眼間都帶著笑意,哪像是出了什麼事的呀!
「景大哥!」
景翊笑著把一個公文本子放到蕭瑾瑜面前,一屁股坐到桌邊,順手從盤子裡拈起一塊蘋果塞進嘴裡,邊嚼邊道,「我跟小月一塊兒寫的,保證沒錯。」
蕭瑾瑜剛一打開,眉頭就蹙了起來,紙上的字既不是景翊的也不是冷月的,一筆深一筆淺,歪七扭八,還趕不上阿史那蘇烏寫得規整,「這是你倆寫的?」
「如假包換。」
看著景翊笑得滿面春光,蕭瑾瑜眉梢微揚,「在哪兒寫的?」
「床上。」
蕭瑾瑜臉色微陰,「小月呢?」
「床上歇著呢。」
「……」
蕭瑾瑜皺眉看著公文本子裡的字,看了一半就抬頭看向景翊,「你昨晚沒洗手?」
景翊一愣,「洗了啊。」
「什麼時候?」
「你走了以後,我倆洗澡的時候。」
蕭瑾瑜臉色微黑,「再往前。」
「前到哪兒?」
「摸完那些屎殼郎之後。」
景翊瞇起狐狸眼,不急不慢地回憶著,「摸完以後……我就被你叫出去了,回去之後他們就已經收攤了……然後,然後就跟小月溜出去……好像是沒有。」
「但你吃過東西?」
「烤羊肉嘛,總得嘗嘗熟沒熟……」景翊臉色突然一變,「不對!我是用手抓的,然後還舔了舔手指頭……」
蕭瑾瑜看著臉色發綠的景翊,淡然點頭,「這就是了……」說著看向正一臉同情望著景翊的楚楚,「楚楚,拿盒胭脂來。」
楚楚趕忙翻出一盒胭脂,滿臉好奇地遞上來,「王爺,胭脂還能催吐呀?」
「不用催,一會兒他自己會吐……」蕭瑾瑜接過胭脂,推到景翊面前,「胭脂給你,蜂蜜生粉自己找……平白消失一晚上,大夫們或許會想要看看你的傷情。」
景翊「噌」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還去?!」
「只用探一件事,探清楚之後就隨你去哪兒。」
景翊哭喪著臉,「王爺,我昨兒晚上可差點兒就沒命了啊……」
「不是還差著一點兒嗎……你去問清楚,那些屎殼郎是誰喂的。」
「是不跟你說了嗎,就是醫帳裡一個老大夫養的啊……」
「他養的,未必是他喂的。」
「啊?」
「你查清楚,誰負責給這些屎殼郎餵食,喂的是什麼。」
「王爺……屎殼郎,你說能喂什麼……」
蕭瑾瑜冷冷一眼看過去。
「成成成……我去,我去……」
「還有,軍營裡所有用屎殼郎治惡瘡的方子,全部拿來。」
「是……」
看著景翊哭喪著臉飄出去,楚楚扯扯蕭瑾瑜的胳膊,「王爺,景大哥昨天晚上是怎麼啦?」
蕭瑾瑜淺笑,「立功了。」
楚楚睜大了眼睛,「立的什麼功呀?」
「現在還說不好……我去看看冷將軍,你在帳子裡,不要亂跑。」
「王爺,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那個鬼到底是誰了呀?」
蕭瑾瑜輕輕搖頭,聲音放低了些,「只有疑凶。」
「那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那個鬼是怎麼害人的了?」
蕭瑾瑜仍然搖頭,「有幾種可能,還不確定。」
楚楚抿抿嘴唇,「那……王爺,你能不能跟冷將軍說說,讓我剖兩具屍體呀……剖完我要是說不出來那個鬼是用什麼法子害人的,就讓冷將軍打我的屁股,打多少下都行!」
蕭瑾瑜微怔,皺起眉頭,「哪兩具?」
「悶在澡盆裡淹死的那個,和奔進篝火裡面燒焦的那個,這兩個就行,勒死的那個不用剖了。」
蕭瑾瑜皺皺眉頭,「去吧,叫冷月跟你一塊兒去。」
楚楚一愣,「不用跟冷將軍說啦?」
「我去說,你剖就是……再拖又要死人了。」
「謝謝王爺!」
「該我謝你……注意安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