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啊,搞得那麼特殊多沒意思,而且,這樣子我就鐵定是全班倒數第一啦!每次家長會都要被我爸爸罵一頓,太可怕了。」龐倩鬱悶地大吃一口碎碎冰,語氣又變得釋然,「其實,顧銘夕,上一回拍電視,你和肖郁靜做同桌,我後來想想其實也挺好的。你倆成績都好,她也不會來煩你讓你講題,碰到難題兩個人還能討論一下。總之,你和她做同桌,絕對要比和我做同桌來得容易進步,說不定,你這一年千年老三,就是因為被我拖了後腿。」
「才沒有呢。」顧銘夕不滿地看她一眼,「要是你進不了快班,大不了我去你的班好了,學得好或不好都是看個人,你看我們從源飛中學畢業,人家都說我們是垃圾中學,我和你,還有謝益,不是照樣挺好的麼。」
「發瘋啊!你到慢班?你別再犯傻了好嗎!」龐倩伸手推了顧銘夕一把,突然說,「顧銘夕,以後我們去上海念大學吧。」
「嗯?」
「我挺喜歡上海的。」龐倩轉頭看看他,「上次和你去過以後,就覺得那裡好棒。」
顧銘夕笑著問:「有想念的學校嗎?」
龐倩咬著碎碎冰,眼睛發光:「有啊!復旦啊!」
這大概是她唯一知道的位於上海的名校了。顧銘夕「噗」一下笑了出來,龐倩不樂意了:「幹嗎?你覺得我考不上嗎?」
顧銘夕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嘴角也彎彎的,右腳輕輕地踢了一腳龐倩,說:「考得上考得上,不過龐龐,我就是擔心我考不上。」
高一年級的期末考試,顧銘夕拼了命地補課做題,最終也只考了年級第九,但是這個成績足以讓他進入理科火箭班。
龐倩正常發揮,排在年級三百來名,意味著到了高二,她不可能再和顧銘夕同班。
暑假裡,因為高一(2)班即將不復存在,戴老師響應同學們的號召,組織了一次兩天一夜的小小夏令營,地點就在E市市郊的一個小景區,班裡絕大部分同學都參加了活動,龐倩當然也說服了顧銘夕一起去。
大巴車到了目的地時已近中午,同行的共有三位老師,他們安排了四十多個學生吃飯,飯後又安排好住宿,大家就去參加了景區的溯溪漂流。
盛夏季節,氣溫極高,景區裡參天的綠樹和清涼的溪水給大家降了不少暑氣。龐倩和顧銘夕都穿著橙色的救生衣,皮划艇在山間溪流裡迂迴顛簸,很是驚險刺激,顛得厲害的時候,龐倩緊緊地貼在顧銘夕身上,甚至還抱緊了他的腰。
她一直在尖叫,引得同艇的周楠中和汪松哈哈大笑,周楠中對顧銘夕說:「小螃蟹這是知道要和你分開了,趁著漂流揩你油呢!」
顧銘夕臉紅了,龐倩氣得要死,乾脆伸手從溪水裡掬了水,不停地向著周楠中潑去。
漂流回來後,大家又累又渴,在景區小賣店買冷飲時,不知是誰先買了一把水槍,裝滿水對著別人狂掃一氣,一下子就引來眾怒,小賣店的水槍被一掃而空。龐倩端著水槍跑來跑去,見人就射,樂得哈哈大笑。顧銘夕一直小跑著跟在她身邊,他沒法子玩水槍,看著龐倩玩也挺開心,臉上一直都帶著笑。龐倩也不知怎麼想的,回頭就把槍口對準了他。
「喂!都來打顧銘夕!」
她一聲令下,十七、八把水槍都對著顧銘夕打了起來,顧銘夕根本沒法子躲,跑都跑不掉,很快就被打得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
玩了一會兒後,一群同學立刻就跑散了。
只有龐倩還大著膽子留在顧銘夕身邊,她托著腰舉著水槍笑個不停,顧銘夕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看了一會兒,龐倩走過去戳戳他的腰:「呀,生氣啦?」
顧銘夕別開頭,他頭髮都被水浸透了,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衣服褲子都貼在了身上,胸口微微地起伏著,顯然是氣得不輕。
龐倩掂起他濕答答的T恤袖子,手一捏,水就滴了下來,她說:「對不起啊,我下回不和你開玩笑了,你先回房間裡去換身衣服吧。」
他們都住在一個農家樂的小旅館裡,一個屋住四個人,因為顧銘夕身體不方便,特地安排他睡單床,和汪松、周楠中三個人睡一屋。
他獨自一人回房換衣服,心裡堵堵的很不是滋味。顧銘夕沒有想到龐倩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樣子欺負他,更沒想到班裡的同學居然也會附和她。
他們這是明著欺負他沒有手了,顧銘夕彎腰從包裡咬出一件乾爽的T恤,在椅子上坐下,弓著背用腳將濕衣褲脫下來,他的內褲都濕透了,心情變得更加不爽。
他咬著「不求人」去衛生間沖了個澡,擦乾身體後換上了乾淨的衣褲。在床沿邊坐了一會兒,他把鑰匙掛上脖子,出了門。
小旅館的一樓是個餐廳,顧銘夕下樓時覺得有點奇怪。他記得自己上樓時,餐廳的窗簾都是拉開的,很是寬敞明亮,旅館的服務員還在那裡打掃衛生。可是現在,樓梯上暗搓搓的,到了一樓,餐廳的窗簾居然全都拉上了,整個空間昏暗模糊,並且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顧銘夕疑惑地往四周看,就在這時,角落裡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一大群人湧了出來。顧銘夕嚇了一跳,定睛看去,都是他班裡的同學和老師,戴老師、周楠中、汪松、肖郁靜、吳旻、厲曉燕、蔣之雅……他們一邊拍著手,一邊唱著歌向他走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顧銘夕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喔喔!」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龐倩,她手裡端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點著兩個數字做的蠟燭——「17」。她的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走到顧銘夕面前,仰著頭看他,說:「今天雖然不是七夕,但是你十七歲的陽曆生日,顧銘夕,祝你生日快樂!」
顧銘夕定定地看著她,龐倩朝他吐吐舌頭:「哎呀,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顧銘夕緊緊地抿著嘴唇,片刻之後終於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他的目光掠過面前的老師同學,說:「謝謝你們。」
然後,他又看向那個笑吟吟的女孩,低聲說:「謝謝你,龐龐。」
燭光映照著龐倩年輕的面容,在她面前,顧銘夕閉眼許了願,睜開眼睛後,他吹熄了蠟燭。
同學們都歡呼起來,龐倩切開了大蛋糕,分給了老師和同學。分完以後,她叉了一塊蛋糕到顧銘夕嘴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顧銘夕有些不好意思,龐倩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他終於張嘴吃下了叉子上的蛋糕。
龐倩笑嘻嘻地問:「好吃嗎?」
顧銘夕的神情有些靦腆,點頭說:「好吃。」
龐倩很得意:「我們的演技好吧,你是不是一點兒也沒猜到?」
顧銘夕:「……」
周楠中拍拍顧銘夕的肩:「兄弟,剛才真是對不住,就是打水槍那會兒,都是螃蟹出的餿主意。」
「什麼餿主意啊,不這樣怎麼把顧銘夕一個人騙到房間裡去啊!」龐倩揚著下巴不服氣地說,「我和顧銘夕從小到大的生日都是在暑假裡,從來沒和那麼多同學一起過過,這次很巧哎,夏令營剛好碰上他的陽曆生日,我當然要幫他過啦。」
汪松逗她:「小倩,你對顧銘夕的生日那麼上心,那一會兒的篝火晚會,你是不是該給顧銘夕跳個舞呀?」
龐倩哼哼一笑:「跳就跳,誰怕誰呀。」
晚餐以後,在景區裡的一片空曠地帶,工作人員燃起了篝火,放起了音樂。一群學生圍著火堆坐成一圈,蔣之雅是文藝委員,她有一副美妙的嗓音,大方地帶頭唱起了歌。
有許多人跟著她一起哼唱,到了後來,音樂變得歡快,有幾個膽大的同學站了起來,手牽著手繞著篝火跳起了舞,跳著跳著,加入的人越來越多,連著戴老師都被蔣之雅拉了過去。
在火光的照耀下,龐倩看著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心裡很是感動。
(2)班的學生,有一大半會升入兩個文理快班,剩下十八、九個學生會分進其他班級。過了這個暑假,他們就要分開了,也許人生唯一的交集就這麼錯過了。龐倩扭頭看身邊的顧銘夕,他屈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正在看著別人唱歌跳舞。跳動的火焰映在他的眼睛裡,一閃一閃的,他的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莫名地令龐倩心中一動。
她拍拍屁股站起來,說:「顧銘夕,我們一起去跳舞吧。」
顧銘夕抬頭看她,目光裡滿是疑惑,龐倩在他身後拍他的背:「起來嘛,一起來玩啊。」
顧銘夕沒有再堅持,他站了起來,和龐倩一起走進了圈子裡,龐倩隨著音樂在他面前轉了一個圈,笑著說:「來嘛來嘛,一起跳,很簡單啊。」
音樂的節奏感很強,大家都是手拉著手,整齊地踢著腿,顧銘夕看著他們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跳。
龐倩不由分說就站在了他身邊,左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右手牽住了隊伍末端的厲曉燕,顧銘夕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被龐倩帶著往邊上走去,然後就看到他們整齊地踢起了腿。
一二三,踢左腿,一二三,踢右腿。
起初,顧銘夕只是機械地隨著龐倩往兩邊走,一次又一次以後,他終於試著像龐倩那樣踢腿,看到他開始跳舞,龐倩高興極了,仰起臉向著他笑,笑得格外開懷,手還在他腰間收了一下。
顧銘夕又一次紅了臉,幸好,這裡火焰搖曳,每個人都被熱得出了一身汗,沒人會注意到他的心潮澎湃。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音樂聲中居然傳出了一陣鼓聲。那鼓聲相當特別,時而低沉肅穆,時而又激奮亢進,一張一弛之間充滿了爆發力。龐倩像其他同學一樣好奇地回頭尋找著,才發現打鼓的人居然是肖郁靜。
她瘦瘦小小的身上背著一個鼓,鼓面不大,鼓身的形狀像一個獎盃,上面畫著奇怪的圖騰,還纏繞著麻繩。肖郁靜雙手拍打著鼓面,伴隨著搖頭晃腦,那樣子很是叫人新奇。
龐倩覺得肖郁靜這個人實在是太神奇了,她投入而沉醉地敲著鼓,驀然抬頭時觸到龐倩的目光,就笑了起來,繼而又閉上眼睛快樂地敲鼓。
在肖郁靜有節奏的鼓聲裡,戴老師和蔣之雅牽起雙手做了一道門,所有的同學排著隊從「門」裡魚貫而過。肖郁靜鼓聲一停下,戴老師和蔣之雅就立刻放下雙手,捉住一條「魚」。
這是童年時的遊戲,大家卻玩得樂此不疲。龐倩和顧銘夕自然也參與其中,龐倩的雙手一直搭在顧銘夕的腰邊,推著他玩遊戲,不過他們運氣好,從來沒有被捉到過。被捉到的「魚」要表演節目,高潮出現在汪松被捉到的時候,他清清嗓子,突然對著厲曉燕大吼起來:「厲曉燕!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交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