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南北之遙,愛有天意(5)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我很想你,還有其他人。」

  龐倩:「……」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覺得我能重新參加明年的高考嗎?」

  龐倩認真思索了一下,說:「顧銘夕,雖然你的想法聽起來很奇怪,並不太現實。但是,如果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專業,我是支持你的。我聽了你的建議來讀金融學院,現在覺得很慶幸,我很喜歡這個專業,幸好沒聽我媽媽的意見去讀什麼法律、環境,所以,如果你想要重新高考,我一定支持你,而且我相信你依舊可以考高分。」

  「龐龐。」顧銘夕笑著說,「你這樣慫恿我,我真的會退學的。」

  「那就退嘍!來做我的師弟呀!」她咯咯直笑,「師姐會罩著你的!」

  他們又嘻嘻哈哈地鬧了一陣子,最後,龐倩說:「你要是覺得無聊,就給我打電話,你也知道我課表的,只要不上課,隨時可以給我打。」

  「會不會打擾你?」

  「顧銘夕,你和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龐倩噘起嘴,「在這個世上,除了我爸媽,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了。」

  掛下電話,顧銘夕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他想去熱點兒飯菜吃,這時,手機突然又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個陌生手機號,之前他是用右肩夾著電話的,這一次換到了左肩,接起來一聽,一個大嗓門就傳來了。

  「顧銘夕?是你嗎?我是周楠中!」

  「啊!」顧銘夕又驚又喜,「周楠中?」

  周楠中說個不停:「螃蟹剛剛把你的手機號發給我,你這小子,去了Z城也要和我們保持聯繫的呀,走的時候就不聲不響的,大家都沒聚個餐,為你送送行,去讀個大學搞得像人間蒸發似的,這可真是你不對啊!」

  顧銘夕心裡覺得溫暖:「是,是我不好,以後有機會請你們吃飯。」

  「你在B大混得怎樣?」

  「一般,你呢?你在武大,是嗎?」

  「是啊,工科民工,以後要去工地搬磚的!」周楠中哈哈大笑,「有機會你來武漢玩,給我打電話,三年的兄弟,別斷了聯繫!」

  周楠中的電話掛下不久,汪松的電話就來了。他和厲曉燕一起考去了南京大學,兩個人正在享受甜蜜的大學生活。

  「顧銘夕你這臭小子!老子高中三年為你做牛做馬,你倒好,一念大學就把老子給蹬了!」汪松在那邊氣得咬牙,「虧得小倩剛剛把你的手機號給我,你小子也太沒良心了!」

  顧銘夕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汪松說:「對了,我得提醒你個事兒,我有個小學同學叫盛峰,我和他關係挺好的,這傢伙現在和小倩同班,死乞白賴來問我小倩有沒有男朋友,我可是直接讓他死了這條心的。顧銘夕,我也只能做到這份兒上了,能不能把小倩拴住,就得靠你自己啦!」

  汪松掛了電話後,蔣之雅的電話很快就來了。

  「顧銘夕!哈!真的是你?螃蟹發給我一個手機號,說是你電話,我還不相信呢,以為她在耍我呢!」

  蔣之雅考進了傳媒大學播音專業,是個未來的主持人,她對著顧銘夕說了沒幾句,就忍不住哭起來,「你怎麼沒和螃蟹在一起啊!討厭死了!我只允許你和螃蟹在一起,你要是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我不會同意的!」

  顧銘夕笑個不停,笑得肩膀都抖了。

  正說著,又有未接電話來,顧銘夕也沒法切換,和蔣之雅聊完後,他把手機擱到腳邊,照著那個未接來電撥了回去。

  居然是肖郁靜。

  「是汪松給我的號碼。」肖郁靜說,「顧銘夕,你現在好嗎?」

  「一般。」顧銘夕問,「你呢,你在北京好嗎?」

  「還行,我前幾天還和吳旻一起吃了頓飯,他在北航,我們還說到了你。」

  「說我什麼?」

  「說你現在,不知道好不好。」肖郁靜聲音柔柔的,「大家都沒你的音訊,剛剛汪松說他有了你的號碼,我立刻就想打給你了,你沒在上課吧?」

  「沒有。」顧銘夕心中感動,突然問,「你和謝益現在怎樣?」

  「沒怎樣,有時候網上聊聊天,發發電子郵件。」肖郁靜說,「我和他就是朋友,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你將來會出國嗎?」

  「會,肯定會。」她平靜地答。

  顧銘夕笑著說:「挺好的。」

  後來,顧銘夕又接到了簡哲的電話,他在E大,念環境,他告訴顧銘夕,劉翰林在寧波大學,正在上課,等下課了也會給他打電話。

  除了這些同學,顧銘夕還收到了很多人的短信,來自全國各地,有一些,他甚至已經覺得陌生,連名字都叫不大上來了,但是他們在短信裡都很開心地對他說著話。

  【顧銘夕,我是孫明芳,你還記得我嗎?是螃蟹把你的手機號給我的,聽說你現在在B大,挺好的呀,加油!什麼時候回來大家聚一下,初中同學還沒開過同學會呢。】

  【顧銘夕,我是胡添力,我知道你一直想揍我,因為我霸佔了螃蟹兩年半!哈哈哈哈……我在高復呢,真羨慕你們念了大學,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痛苦!】

  【顧銘夕,我是吳旻,這是我號碼,保持聯繫,有空來北京玩,我們再一起下棋。】

  【小顧小顧,我是葛小壯!就是蛤蜊啦!我總算聯繫上你了!啥時候回來E市啊?生蠔帶著小珠回老家結婚去了,鯊魚哥和螃蟹去上海了,你又去了Z城,這邊就只剩我一個了!老!子!好!無!聊!啊!】

  整整一個下午,顧銘夕背靠牆壁坐在床上,手機的電板因為長時間打電話而變得滾燙,最後終於沒電關機。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卻覺得這是他到Z城以後,說話最多的一天,那些老朋友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地響在耳邊,他們的臉龐就在顧銘夕腦中清晰閃過。

  他一會兒往左歪著腦袋,一會兒又往右歪著腦袋,一會兒又用嘴咬筆回著短信,脖子又酸又痛,但是他心裡卻有著無比的滿足。

  顧銘夕給手機充了幾分鐘電後,勉強地開了機,抓緊時間給龐倩發了一條短信:【龐龐,謝謝你。】

  她很快就回了過來:【記得請我吃飯就行^o^】

  在退學的問題上,顧銘夕和李涵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顧銘夕心裡也有些焦急,高考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他要複習迎考,還要以社會考生的資格回E市報名,意味著在春節前他必須要辦妥退學手續。

  但是退學必須要家長同意,顧銘夕難以說服李涵,李涵已經把很難聽的話用在他身上了,比如自私、不孝、沒有自知之明、不懂感恩、心比天高……

  顧銘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這個過程中,李涵還在一些生活小事上故意「刁難」顧銘夕,當顧銘夕向她求助時,她拒絕幫助他。

  顧銘夕知道李涵是想告訴他,他離了人,根本就沒法獨自生存,雖然她用的方式粗暴極端,但顧銘夕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他的母親為了他操勞了一輩子,年輕時為了照顧他,還放棄了生育第二個孩子。步入中年後,他的父親出軌、離婚、再婚、生育,李涵卻從沒有拋下過顧銘夕。她沒有把自己受到的苦難怪罪到兒子身上,依舊任勞任怨地陪他讀書,照顧著他的飲食起居。顧銘夕沒有手,李涵毫無怨言地包攬下了一切家務,從不需要顧銘夕幫忙。他也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飯來張口的生活。

  可是現在,李涵的要求是什麼呢?

  她年華不再,容顏老去,受了感情的傷,只是想回到自己的老家,買一間房子,陪伴年邁的父母,培養年輕的兒子。這裡有她的親戚,還有學生時代的好友,落葉歸根,她再也不想離開了。

  而顧銘夕,他的身體條件注定了他無法像其他男孩子那樣,可以無牽無掛地獨自一人去往遠方。這真是一個矛盾又棘手的問題,顧銘夕有時候覺得,自己的確是很自私、不孝,但有時候,他又感到了一些委屈。

  與龐倩打電話時,龐倩說:「要麼,你本科畢業了,考研到這裡來。」

  聽顧銘夕沒吭聲,她咬一下嘴唇,繼續說,「到時候,你媽媽不過來也沒關係,大不了,我也考研,和你一起住,我來照顧你。」

  她真的好天真,顧銘夕笑著說:「我和你怎麼住啊?」

  「研究生不都是兩人間的嘛。」

  「你有聽說過男女生住兩人間的嗎?」

  「學校沒得住,大不了去外面租房子啊。」龐倩一點也不覺得有問題,「租一個兩室一廳,你一間房,我一間房,我可以照料你的生活。你要是不愛吃食堂,我就去學做菜,我做給你吃好了。」

  「龐龐。」顧銘夕突然低聲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很麻煩?」

  「哪有啊!」

  顧銘夕笑了一下:「算了,不講了,我估計是沒機會做你師弟了,我媽不同意我退學,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龐倩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但是她真的不喜歡聽到顧銘夕垂頭喪氣的聲音,說:「顧銘夕,你別這麼灰心啊,我爸爸常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

  「我知道。」 他做了個深呼吸,說,「我自己也發現,最近這日子的確過得有些糟糕。放到一年前,準備高考時,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考上大學居然是這樣的一種狀況。」

  「馬上要期末考了,你要努力啊。」

  「嗯。」他應得有些心虛。

  龐倩又說:「再過半年,我就去找你。」

  「……」

  「我給你郵箱裡發過我現在照片,你看到了嗎?」

  他想到在學校機房收到的郵件,說:「看到了,你現在很漂亮,變得會打扮了。」

  「楊璐教我化妝了,平時買衣服她也會指導我,教我怎麼搭配好看。」龐倩小聲說,「你怎麼從來不給我發張照片呀,你不是有電腦麼,怎麼還不能上網?」

  顧銘夕呵呵一笑:「我沒相機,也沒攝像頭,出租屋裡沒拉網線。」

  「可是,顧銘夕,我都大半年沒看到你了。」

  他說:「你不是說暑假要來找我麼,到時就見到了。」

  2004年一月,李牧賣掉了舊房,拖家帶口地住到了李涵的新家。兩老住了李涵的主臥,李牧夫妻住了顧銘夕的房間,李世宇在客廳搭了一張鋼絲床,而李涵和顧銘夕則依舊住在B大邊上的簡陋出租屋裡。

  李牧交新房房款時,李涵與他一同前去,交給了他八萬塊錢,讓他好好過日子。李牧又向她開了口,說新房裝修錢不夠,想向姐姐借五萬元。

  李涵借給了他,讓他打了一張借條。

  這一年的春節,李涵一大家子人在她的新房吃年夜飯。她和李牧還有一個姐姐叫李純,嫁去了Z城邊上的一個縣,這一年也帶著丈夫、女兒回來團圓。

  顧銘夕的外公外婆看著兒女孫輩們齊聚一堂,很是開心,李涵看著自己裝修得溫馨雅致的新房,也是感動地流下了眼淚。

  只是,作為這間新房的主人,她和顧銘夕一天都沒有住過這房子。甚至於,吃過了年夜飯,他們還要回出租屋去。

  年三十的晚上很冷,街上的雪積得很厚,李涵和顧銘夕一起裹著厚外套走在路上。天上是盛放的煙花,爆竹聲不絕於耳,顧銘夕沉默地看著遠方,踩著吱吱嘎嘎的積雪慢慢地往前走。

  歲末年初,辭舊迎新,顧銘夕回憶起了剛剛過去的一年。

  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再也不是E市一中操場看台上那個青澀的少年,身邊也沒有了那個愛笑愛鬧的饞嘴女孩。他站在這個北方小城市的街頭,呼吸著陌生的空氣,被刀子一樣的冷風刮著臉頰,散亂的頭髮都遮住了眼睛。

  顧銘夕遙遙地望著東南方向,一千多公里外,他的女孩,在那裡。

  剛結束的期末考,顧銘夕沒有再掛科,得益於考前的突擊複習,每一門課,他都是低空飛過了及格線。

  這時候的顧銘夕覺得生活很糟糕,但卻也像水一般得平靜。他想要培養起對計算機專業的興趣,既然無法退學,那就好好地學吧,花了時間、精力和人民幣,總不能真的日復一日地打發過去。

《我的鴕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