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龐倩的顧銘夕就可以做龐倩的男朋友。」龐倩盯著他的眼睛,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頰,認真地說,「現在沒有的東西,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咱倆還年輕呢,一塊兒努力唄。」
他的眼神裡藏著一抹隱隱的笑意:「龐龐,你媽媽一直都不太喜歡我。」
「經濟基礎決定家庭地位,現在我們家我最大!」龐倩得意地揚起下巴,「而且,我爸是支持我的,他知道我找到你了,可高興可高興了,一直喊我把你帶回去過年。」
說完這一句,她再一次抱住了他,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輕聲說:「每年過年,我們都在說,顧銘夕不知道在哪裡吃年夜飯,是一個人,還是有人陪著他。以後,每年過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讓你落單了。顧銘夕,你答應我,過年時跟我回去吧。」
那個遙遠的城市,是他的家鄉,顧銘夕沉默了許久,終於輕聲應下:「好。」
晚上,年輕的老師們聚餐過聖誕,顧銘夕和宋老師做了烹飪的主力軍,在公用廚房燒菜。龐倩走去廚房,看到宋老師在炒菜,顧銘夕則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張低矮的小桌子,他雙腳都擱在桌子上,左腳腳趾攏過一堆青菜,右腳腳趾夾著一把菜刀,正在擦擦擦地切菜。
龐倩簡直是震驚了,看得心驚肉跳,說:「顧銘夕,我幫你切吧,你小心弄傷腳。」
顧銘夕抬頭看她,搖頭微笑:「不用,我能應付的,你切菜我才不放心呢。」
宋老師回頭對龐倩說:「螃蟹小姐,你不要為顧老師擔心啦,他可是我們這裡的燒菜好手,廚房活兒幾乎都能搞定,買、洗、切、燒,做的菜好吃得要命,你呀,將來可有口福了。」
龐倩面紅耳赤,小聲問顧銘夕:「你什麼時候學會做菜的呀?」
顧銘夕低著頭專心切菜,說:「我媽媽生病的時候,要是不學,就要餓肚子了,一開始覺得挺難的,做著做著也就熟練了。」
切完了菜,顧銘夕用左腳和菜刀的刀刃配合,把菜葉都裝進了菜簍裡。然後他站起身,彎腰用下巴壓住菜簍的邊,把菜簍帶到了灶台旁。
他鬆開下巴放下菜簍,對宋老師說:「這個菜我來炒吧。」
他炒菜的時候,龐倩一直在邊上陪著他。她想起念高中的時候,她去他家裡玩時,顧銘夕炒的那盤冬瓜。那時候他炒著菜,還要龐倩幫忙放鹽放味精,可是現在,他一點兒也不需要別人幫忙了,從最開始倒油熱鍋起,他就全部靠一隻右腳來完成。
油熱了以後,顧銘夕要把青菜倒下鍋,轉頭讓龐倩躲遠一些,龐倩聽話地站在了他的身後,探著腦袋看到他右腳夾著菜簍,一下子就把菜葉都倒進了鍋裡。
「刺啦啦」的爆油聲響起,油星子也蹦了出來,龐倩看著顧銘夕的右腳迅速地夾起鍋鏟翻炒起來,姿勢很是嫻熟,她貼在他身後,問:「油都爆到你腳上啦,你不燙嗎?」
顧銘夕笑了一下:「我腳上皮厚,習慣了,不燙。」
翻炒了一陣子後,他放下鍋鏟,右腳快速地在邊上舀了一勺子鹽灑到鍋裡,又翻炒了一陣子,他放了味精,最後,他腳趾關了火,對龐倩說:「龐龐,你幫我盛一下,端出去。」
從頭到尾,他都是單腿站立著,站得很穩很穩。灶頭的火光印著他黝黑的臉龐,龐倩看到他滿頭的汗,襯衫的前胸後背處也留下了洇濕的痕跡。
她掏出紙巾幫他擦汗,顧銘夕低著頭,柔柔地看著她,龐倩莞爾一笑,說:「以後家裡廚房活兒都歸你了。」
顧銘夕微微地彎了嘴角:「是不是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
「當然,我可沒你挑食。」
顧銘夕用臉頰去碰碰她的臉頰:「那說定了,以後我做什麼你都得吃完。龐龐,你太瘦了,我要把你養胖一點。」
「討厭!你臉上都是汗。」她說歸說,雙臂卻環住了他的脖子,「我減肥呢,我們公司裡的女同事,個個都比我瘦。」
「我喜歡你胖胖的。」
「哼,我還喜歡你白白的呢,等你哪天白一些了你再來和我討價還價!」
說著,龐倩麻利地盛了菜,溜出了廚房,留下了一個呆愣的顧銘夕。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腳,知道自己的膚色真的是黑了很多。顧銘夕突然想起唸書時龐倩讓他臨摹的那些少女漫畫男主角,還有她從小到大喜歡的男明星,貌似都是精緻、美貌的小白臉類型。
然後,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謝益,心裡就有一點小鬱悶了。
餐桌邊,紀秀兒和豆豆一直坐在一起,兩個人看龐倩的眼光一點也不友好,豆豆悄悄地對紀秀兒說:「紀老師,我覺得你比那個女的好看。」
紀秀兒瞥他一眼:「謝謝你啊。」
龐倩坐到豆豆身邊,想和他說說話,豆豆噘起了嘴,瞅了她兩眼就跑去了廚房。他拉拉顧銘夕的衣擺:「顧老師,顧老師。」
顧銘夕剛炒好一盤菜,右腳放下鍋鏟,關了火,低頭看豆豆:「怎麼了?」
「晚上,我們怎麼睡?」豆豆是看到龐倩的行李箱的,無辜地看著顧銘夕,「螃蟹阿姨會睡我的床嗎?那我睡哪裡?」
顧銘夕想了想,抬腳碰了碰他的腿:「你放心,老師會安排好的。」
飯桌上,其他的老師紛紛和龐倩搭著話,龐倩吃得好飽,又喝了點啤酒,話就多了起來,居然還說到了顧銘夕唸書時的糗事。
「那時候他多大?讓我想想,應該是八歲吧,最多九歲。我們去春遊,公園裡有個湖,湖裡有鯉魚,大家就在湖邊買了麵包掰碎了喂鯉魚。顧銘夕也和我們一起玩嘛,他就脫了鞋子坐在湖邊。結果呢,因為人太多,他的一隻鞋子不小心被人踢到湖裡去了,撈都撈不起來,哈哈哈哈哈……」
龐倩滿面緋紅,一邊大笑,一邊靠在顧銘夕肩上,顧銘夕臉色臭臭的,陳老師問:「後來呢?」
「後來,他只有光著一隻腳和我們一塊兒玩啦。」龐倩看向顧銘夕,「我記得,你的腳還被石頭弄破了,是不是?」說到這兒,她捂著嘴笑個不停,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突然說,「顧銘夕,我向你道歉,我和你說實話吧,你那只鞋子,其實是我不小心踢到湖裡去的,我當時嚇壞了,不敢和你講,真是對不起啊。」
老師們哄堂大笑,顧銘夕真是哭笑不得,他也記得這件事,鞋子掉到水裡以後,龐倩急得要命,還撿來一根樹枝趴在湖邊撈鞋子,當時讓他特別感動。
顧銘夕咬著牙看龐倩:「龐龐,你以前還做過什麼倒霉事兒我不知道的,你現在都可以和我說。」
龐倩還真的說了起來:「我偷喝過你的課間牛奶,你知道不?因為我看你都不喝,我怕浪費了。還有一次我和你吵架,把粉筆灰灑在了你的鞋子裡,弄了你一腳灰,你說一定是男生在捉弄你,我嚷嚷著要告訴老師,你還說算了,我心裡可不好意思了。有一回,你說我弄丟了你幾本漫畫書,我說我忘了,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也搞不清我把書丟哪兒了,可能是被我媽媽沒收了,也可能是借來借去忘拿回來了,反正我知道你不會和我生氣,乾脆就裝傻了。哦,還有一件事你應該不知道,以前和你同桌,我趁你不注意時偷過你的作業抄。還有考試的時候……我的確有偷看過你。小學時最多,初一也有,高一也有,嘿嘿嘿嘿……」
她倚靠在顧銘夕的肩上,絮絮叨叨地說著,老師們都安靜了下來,顧銘夕神情沉靜,似乎也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那時候的煩惱,在如今看來簡直不值一提:很難用剪刀,所以做不好手工勞動;體育課時只能一個人孤獨地跑圈,羨慕地看其他男生打籃球;哪怕畫畫再好,也不能出黑板報;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做過班幹部、課代表,也因為體育免修而無法評選三好學生……
顧銘夕笑了起來,轉過頭,吻了吻龐倩頭頂的發,說:「龐小姐,給我留點面子吧,行不?」
龐倩也樂了,對大家說:「那我說點你牛逼的地方吧。嘿!你們知道嗎,顧銘夕念高中那會兒,次次考試都是年級前五的,我們可是重高,有四百多個人呢!你們知道他高考考了多少分嗎?641!超我們省一本線足足130多分!」
老師們都驚呆了,顧銘夕任教三年,是老師中間工資最低的,因為他只有高中學歷。大家都知道他大學輟學,但並不知道他曾經的學習情況。
顧銘夕說:「龐龐,你喝多了,說這些幹什麼。」
龐倩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呵呵傻笑幾聲,說:「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嘛。」
吃過飯,大家又聊了會兒就散了,顧銘夕讓龐倩帶上行李,說要帶她出去安排住宿。
「為什麼呀?」龐倩問,「我可以住你這裡的。」
顧銘夕平靜地說:「我這裡地方小,還有豆豆在,我另外找地方給你住。」
龐倩跺腳:「我不要!豆豆就是個小孩兒,我可以打地鋪的,睡你客廳也行。幹嗎要我出去住呀!」
顧銘夕不為所動:「走吧,別磨蹭了。」
龐倩本以為自己一定是住顧銘夕宿舍的,這時候就有點懊惱,拉起行李箱說:「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找賓館好了。」
顧銘夕歪著頭看她:「怎麼了,生氣了?」
龐倩委屈地不理他。顧銘夕說:「我只是想讓你住得舒服一點。」
龐倩瞪他:「賓館就舒服嗎?我就想住你宿舍!」
顧銘夕歎氣:「我沒說帶你去賓館啊。」
龐倩瞪大眼:「啊?」
他們打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在三亞的街上快速駛過,到了三亞灣區域,停在了一個小區大門前。
龐倩拎著行李箱下車,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這是一個高檔小區,夜色中,房子的窗戶透著溫暖的燈光,小區裡風景優美,還有一個露天泳池,幾個老外在夜遊。
小區安保很嚴,進門有門閘,但是保安看到顧銘夕就笑著開了閘。龐倩拖著行李箱跟在顧銘夕身後走進了一幢高層,他們坐電梯到了十六層,出來後,顧銘夕走到一扇門前,說:「我兜裡有鑰匙,龐龐,你開一下門。」
龐倩疑惑地從他褲兜裡掏了鑰匙打開門,又開了客廳燈,她立刻看到了一間小小的房子,裝修得特別溫馨,暖暖的色調,簡單的傢俱,陽台的移門沒有關嚴,屋外的風吹得薄紗窗簾飄動起來。
龐倩丟下行李箱,赤著腳,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推開移門,她就看到了一片海。
夜色中的海,寧靜而美麗,皎潔的月亮懸在天上,星星點點的光在海面上閃爍不停。晚風將龐倩的長髮吹得紛亂,還讓她的裙擺飛舞起來。她吃驚地摀住了嘴,顧銘夕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他的前胸貼在了她的背上,低下頭,閉上眼,他就吻住了她細滑的肩膀。
「喜歡嗎?」他問。
龐倩轉過身來,雙手環著他的脖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問:「這是怎麼回事呀?你騙我?」
他輕輕地笑了:「我的確沒有車子,沒有體面的工作,沒有文憑,也沒有胳膊。但是……我有一個小房子,還有,一點點、一點點錢。」
「顧銘夕!」
他沒有讓她有機會擰他、掐他、打他,因為,他已經吻住了她。
空氣裡透著海的氣息,有點鹹,有點澀。
但是他們的吻卻是甜甜的,一個纏綿悱惻的吻,不再有眼淚,不再有悲傷。
顧銘夕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只有60幾方。房子裡就像他的宿舍一樣,收拾得很乾淨,並且要比他的宿舍更像一個家。
他把龐倩帶到臥室,龐倩看到了兩張床,一大一小,小床只有一米寬,貼牆擺著,床上用品是卡通風格,顯然是豆豆的床。大床鋪著藍色系的床單、被子,床頭疊著幾本書,邊上擱著一根「不求人」,一切都是顧銘夕的風格。
「你什麼時候會住到這裡來?」龐倩一邊問,一邊東看看西摸摸,顧銘夕說:「寒暑假啊,還有長假時,有時候週末也會來。」
「啥時候買的房?」
「07年底,到這兒就買了。」顧銘夕看她一眼,「那時候鯊魚哥要來三亞投資買房,問我要不要來,我過來看了一下,一下子就喜歡上這裡了。鯊魚哥借了我一筆錢,我自己也有點積蓄,房子小,總價低,首付一半,按揭一半,當時房價要比現在便宜許多。」
龐倩問:「現在還在按揭嗎?」
顧銘夕點點頭:「嗯,銀行的還沒還完,不過再一年應該就差不多了。鯊魚哥的錢已經還掉了。」
龐倩好驚訝:「你這麼能賺啊!」
他不說話了,只是笑。
顧銘夕用肩膀抵著推開了衣櫃移門,人坐在床上,抬起雙腳取下了衣櫃上層一撂乾淨的床單被套,招呼龐倩:「我兩個星期沒過來了,咱們把被套換一下吧,有灰塵。」
龐倩拿起被套展開,笑嘻嘻地問:「今晚你陪我住這兒?」
她說得好直白,顧銘夕臉色有些不自然:「不行啊,我得回去的,豆豆才七歲,怎麼能讓他一個人過夜。」他坐在床上,雙腳靈活地拆著被子的被套,「每次過來,都是豆豆和我一起換的,要是沒有他,我一個人做會很費時間。」
龐倩嘟著嘴和他一起換好了床上用品,顧銘夕又去廚房燒了一壺水。他的水壺很小巧,接滿自來水後,他可以單腿站立,右腳拎著水壺上灶台,腳趾扭著開關打開火。
他的廚房裡有一張高腳椅,只比流理台低一點兒,龐倩知道,他坐在椅子上,會更方便用雙腳做事。
其實,她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他與眾不同的做事方式了,但是卻一點也不覺得陌生,他特別的身影早已經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龐倩看著顧銘夕在廚房忙碌,心中還是震驚,如今的顧銘夕可以獨自一人把生活料理得那麼好。龐倩甚至懷疑,就算沒有豆豆,顧銘夕也可以獨立生活。
水開了以後,顧銘夕想去沖水,龐倩攔住了他:「讓水涼一下吧,我想喝冷水。」
顧銘夕知道她的心思,笑著說:「我不會被燙到的。」
「說了我不想喝燙的嘛。」她抱著他的腰,語氣撒嬌。
「好吧。」顧銘夕看看四周,說,「地板沒拖,傢俱沒擦,要不要我搞一下衛生?」
「不用了,我看挺乾淨的。」龐倩拖著他到了床沿邊,兩個人挨著坐下,她膩著他,「你別弄了,陪我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