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夕眨眨眼:「啊……」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手指沿著他下顎的輪廓慢慢游移,到了下巴上,她用指腹蹭著那一點點的小胡茬,覺得癢癢的,十分有趣。
「你去Z城以後,我不是找不到你麼,我想,也許你會和那個女孩聯繫,所以我讓爸爸去找你爸爸打聽了你學畫的地方,我去那裡找到了你的老師。」
顧銘夕:「……」
「可是你的老師告訴我,近幾年,你一直是和兩個男孩一起學畫的,沒有哪個女孩和你排過一期。」龐倩的聲音低了下來,「我當時就覺得,顧銘夕真傻,他怎麼會這麼傻呀。」
他眼神沉沉地看著她,嘴唇緊抿著,沒有說話。
龐倩又笑了起來:「可是後來,我越來越覺得,真正的傻瓜,是我才對。」
說罷,她低下頭去吻他,他終於閉上了眼睛,專心致志地享用起了她美味的嘴唇,覺得比冰淇淋要好吃千萬倍。
有一種微妙的情愫在他們心中滋生,酥酥癢癢的,有點危險,卻叫人欲罷不能。
「你別臉紅啊。」龐倩咬著他的耳朵,口中呼出的熱氣弄癢了顧銘夕,她在他耳邊喁喁細語,「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包括你身上的一切,全都是我的。」
他哪裡還會搭腔,閉上眼睛,就送給了她一個悠長繾綣的吻。
鬆開嘴唇後,顧銘夕低低地說:「龐龐,答應我,用你的名義買下那套房子吧。」
龐倩愣了一下,顧銘夕淺淺地笑了起來,說:「那是我們的房子啊,你剛才也說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所以這個房子,是你的,就是我的。我想把它作為我們以後的家,你要是不答應,我一個人買不了啊。」
龐倩還是為難,顧銘夕突然腰腹用力,坐了起來,彎下腰吻了下龐倩的額頭,說:「難道,你會騙我嗎?」
龐倩皺眉瞪眼:「說不定的呀,也許哪一天,我就把房子賣了,拿錢跑了,到時候你怎麼辦?」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好了。」顧銘夕用臉頰去磨蹭她的臉頰,「我媽媽已經不在了,龐龐,現在,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還有其他的一切,全都是你的。如果我連你都不相信,那我大概連自己都不用相信了。」
他的話令龐倩心中巨震,她想,是啊,為什麼她要堅持不答應呢?顧銘夕相信她如同相信自己,她龐倩又何嘗不是這樣!難道她還怕自己以後會坑了他嗎?
會嗎?會嗎?!
當然不會!
兩天後,顧銘夕和龐倩一起與那套房子的房主簽下了房屋買賣合同,購房者的名字,只有一個龐倩。因為要過年,所有的手續等年後再辦,顧銘夕將首付款劃到了中介公司的監管賬戶,買房子的事,算是塵埃落定。
年三十的晚上,龐水生兄弟姐妹四個在酒店訂了三桌年夜飯,陪著老父母一起團圓。
顧銘夕隨著他們一起去了飯店。他從小和龐倩是鄰居,龐倩家的親戚都認得他,也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多年不見,一個個看到他都很親熱。
小嬸嬸說:「銘夕怎麼黑了這麼多?不過還是很帥呀,黑一點更有男人味。」
小姑姑抹著眼淚說:「銘夕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回來了就好。」
龐奶奶已經有些老糊塗了,有時候會認不得人。但是很奇妙的,看到顧銘夕後就喊起來:「銘夕!這不是銘夕嗎?銘夕回來啦!」
龐奶奶以前經常照顧顧銘夕,他觸高壓電的那一天,就是龐爺爺和龐奶奶在照看兩個孩子。顧銘夕截肢的時候,龐奶奶哭得昏了過去,她覺得是自己的責任,沒有好好照顧這個孩子,害了他一輩子。後來,她每次來龐倩家,給孫女兒帶些吃的玩的,都不忘給隔壁的顧銘夕也準備一份。
顧銘夕蹲在老淚縱橫的龐奶奶身邊,仰著臉龐喊她:「奶奶,是我,銘夕,我回來了。」
龐奶奶摸摸他的腦袋,連聲說:「好孩子,好孩子,這次回來就別走啦,我聽水生說你媽媽沒有了,哎呀,阿涵是個好人啊,怎麼那麼命苦呢。不過你回來了就好,就好。」
龐倩走到奶奶身邊,說:「奶奶,我現在在和顧銘夕談戀愛呢。」
龐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龐爺爺在邊上提醒她:「老太婆,倩倩說,她和銘夕在處對象。」
「處對像?倩倩和銘夕在處對像?」龐奶奶如夢初醒,趕緊掏紅包,「怎麼不早點和奶奶說啊,奶奶好給銘夕準備一份見面禮!」她把一個紅包塞到顧銘夕的衣袋裡,又拍拍他的肩,「銘夕,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把倩倩交給你,奶奶很放心。」說著,她又看向了龐倩,說,「倩倩,奶奶先和你說好了,你和銘夕處對象,可千萬不能欺負他啊!你要是敢欺負他,奶奶和你沒完!」
龐倩氣得跺腳:「你們幹嗎老是要說我欺負他呀!以前說,現在還說,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他啦!」
龐倩的堂哥哈哈大笑:「倩倩你就不要耍賴了,咱們都是看著你和銘夕一塊兒長大的,你怎麼沒有欺負他?你根本就是欺負了他很多年嘛。」
龐倩大叫:「我哪有啊!」
堂哥問堂姐:「哎你說有沒有?」
堂姐掩著嘴咯咯地笑:「有啊有啊,倩倩會搶銘夕的零食吃,搶他的漫畫看,還會搶他作業抄呢。小的時候,我還看到她打他呢。」
這時,酒水熱菜上了桌,三桌子人其樂融融地吃起了團圓飯。除了幾個小孩子沒見過顧銘夕,其他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對於他用腳吃飯也早就習以為常。
龐倩坐在顧銘夕身邊,細心地為他夾菜、盛湯、倒酒。他們熟知彼此的口味,她給他夾的菜,都是他愛吃的。
顧銘夕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好好地吃年夜飯了,這幾年的春節,他曾經在Z城過,也曾在S市過,更多的就是在三亞過。
第一年在海南,他婉拒了鯊魚讓他回E市的邀請,獨自一人留在三亞灣的房子裡過年。那時候他的房子才剛裝修好,甚至沒錢裝電器。顧銘夕看不來春節聯歡晚會,只是給自己煮了一碗速凍餃,煮好以後又端不出廚房,他乾脆站在灶台邊,左腳踩地,彎著腰、抬著右腳,就著鍋吃完了餃子。
第二年、第三年在三亞,他的身邊多了豆豆,家裡也有了電視機。他和豆豆一起吃了年夜飯,再一塊兒看春節聯歡晚會。
豆豆還小,看不懂節目,沒一會兒就睡著了。顧銘夕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張燈結綵,歡聲笑語,心裡不禁想到了那些千里之外的人。
龐倩四歲的小外甥女琳琳跑到顧銘夕身邊,好奇地看著他,拉拉他的衣袖,問:「叔叔,你的手呢?」
顧銘夕笑著說:「叔叔小時候生了一場病,兩隻手都壞掉了,只能被醫生叔叔拿去啦。」
「醫生叔叔會還給你嗎?」
顧銘夕搖頭,眼神溫和:「不會還了。」
「那怎麼辦啊!」琳琳想了想,說,「叔叔,你可以去買兩隻手。」
顧銘夕失笑:「去哪裡買啊?」
「淘寶!」琳琳開心地說,「媽媽說了,淘寶上,什麼東西都有的買的!」
哄堂大笑,龐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零點前,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守歲。
他們在鯊魚家裡,鯊魚做生意,有點兒迷信,買了五千塊錢的煙花爆竹說要放得來年紅紅火火。
鯊魚在家門口放鞭炮時,龐倩一直躲在顧銘夕身後,抱著他的腰偷偷地往外看。這麼多年了,她依舊怕火,怕火藥燃燒的味道,怕空氣裡那種燒焦的氣息。顧銘夕知道,她的這種害怕是始於他六歲時的意外。
零點鐘聲敲響,漫天煙花絢爛,鞭炮聲震耳欲聾,顧銘夕轉過了身,低頭看龐倩的臉。煙花的光影一閃一閃地映照在她的臉上,他能看到她有些驚恐的眼神,還有緊抿著的嘴唇。顧銘夕笑了起來,身前的女人將他抱得很緊,他用下巴去蹭蹭她頭頂的發,又低下頭來,與她額頭相抵。
「龐龐,你不要怕,不要怕。」嘈雜的鞭炮聲中,他的聲音卻格外清晰,龐倩被他溫柔的語氣所蠱惑,一顆慌亂的心漸漸地平復下來。
他受傷二十年了,長長的二十年,又是短短的二十年。
他在她耳邊說:「龐龐,新年快樂。」
她就笑了:「嗯,顧銘夕,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龐水生給了顧銘夕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見面禮。金愛華站在邊上說:「不可以欺負我們倩倩,知道嗎?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一句話把一切都挑得那麼明,顧銘夕眼睛裡的笑意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他轉頭看了龐倩一眼,她正抱著抱枕擋住自己的臉,顯然是在害羞。顧銘夕低聲對龐水生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龐倩的。」
春節假期,龐倩徹底放鬆,每一天都和顧銘夕賴在一起。年初一在自己家吃飯,年初二去外公外婆家吃飯,年初三去舅舅家吃飯,年初四,龐水生、金愛華的老同事們要來他們家吃飯。因為這些叔叔阿姨要來,龐倩問過顧銘夕:「這些年,你和你爸爸有過聯繫麼?」
他搖頭:「沒有。」
「那……你這趟過來,想和他見面嗎?」
顧銘夕沉吟了一下,再次搖頭:「不想。」
龐水生人緣好,在金材公司朋友不少,有些人都還沒退休,這樣一來,龐倩和顧銘夕就不方便待在家裡了。午飯吃完,她就拖著顧銘夕出門去逛街。
他們到了新世紀廣場,那裡有個大大的商業中心,電影院、真冰溜冰場、商場、超市、奢侈品專賣店都齊全,還有大大小小的飯店、茶樓、咖啡館。龐倩拉著顧銘夕轉了好幾家男裝店,幫他買了不少衣服,冬裝、春裝都有,價格都挺貴。
回到E市以後,顧銘夕所有的衣物都是龐倩買的,顧銘夕嫌貴,龐倩一邊幫他整理大衣的衣領,一邊說:「我是把這些年的都給你補上,以後啊,你的衣服都歸我買,我單位同事都說我品味可好了。人靠衣裝,何況我男朋友這麼帥,穿好點兒,這叫錦上添花。」
顧銘夕撇撇嘴:「你唸書的時候,穿衣品味可讓人不敢恭維。玫紅色的上衣,配草綠色的紗裙,還臭美地問我好不好看……嘖嘖。」
「討厭!」龐倩瞪他,「你再說!信不信我把房子賣了卷款私逃?」
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每次和他拌嘴,都會來這一句,顧銘夕好笑地搖起頭來:「賣吧賣吧,你把房子賣了,我再回三亞去,教書,畫畫,住我的小小海景房,然後再找個姑娘處對像……」
「你敢你敢你敢!」她擰他的耳朵,公眾場合,顧銘夕實在不敢慘叫,低聲叫道:「疼疼疼疼……」
龐倩鬆了手,又幫他揉揉耳朵,顧銘夕委屈地看著她:「你媽媽還叫我不要欺負你,你讓她看看,她寶貝女兒就這麼欺負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還是你奶奶、堂哥堂姐有先見之明。」
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真是越來越厚臉皮了!龐倩拎著兩大袋男裝哭笑不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後,一起「噗」地笑了出來。
買完東西,龐倩說要去看電影,兩個人到了樓上電影院,春節期間的電影院裝飾喜氣,音樂歡快,人頭攢動,龐倩和顧銘夕正在影訊海報處討論看什麼電影時,身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一個女人尖銳淒厲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這對狗男女!姦夫淫婦!這次總算被我抓到了吧!」
龐倩和顧銘夕忍不住回頭,就見一個中年卷髮女人帶著三、四個人衝向了一對男女。那對男女中的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微胖,戴副眼鏡,打扮得倒還清爽,女人三十歲出頭,面容姣好,體態婀娜,這麼冷的天還穿著短裙薄襪,踩著高跟鞋。
事態發展得很快,卷髮女人帶來的人顯然是早有準備,兩個男人快速地架住了那個眼鏡男,三個女人則把那個漂亮女人圍在了中間。那女人想跑,卻被扣住了手臂,她一個人怎麼掙得脫三個人,卷髮女人已經站在她面前,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地甩了她七八個耳光。
那聲音又響又脆,龐倩聽得心驚肉跳的,心想一定很疼。結果這還沒完,三個女人已經開始動手脫起了那漂亮女人的衣服。
漂亮女人淒慘地尖叫起來,賴在地上又哭又鬧,眼鏡男在邊上不停喊她們住手,有路人上前去勸,卷髮女人開始大聲地哭訴。
很老套的故事,一對結婚二十年的夫妻,共同奮鬥了十幾年,才把家裡的生意做得上了軌道,可是這時候,丈夫卻出軌了。
圍觀的人都同情那個卷髮女人,她眼睛通紅地指著那眼鏡男:「你要離婚,可以!我成全你!但是家裡的房子、車子、公司、股票、存款,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到!你可以試著和我打官司啊,看看你有沒有命活到開庭!還有兒子!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別想再見到兒子!」
眼鏡男的臉色變得灰白一片,卷髮女人說完以後,突然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就澆在了那個漂亮女人身上,把她的頭髮、衣服淋得濕透。
也不知是什麼液體,待卷髮女人亮出打火機,漂亮女人已經嚇得崩潰了,直接跪在地上給卷髮女人磕起了頭,求她饒命。
龐倩一邊拉顧銘夕走,一邊拿出手機報警,她真的害怕那是汽油之類的東西,卻發現顧銘夕的神情很是凝重,連著腳步都不太邁得開。
卷髮女人在那裡哈哈大笑,圍觀的人躲的躲,逃的逃,還有不少人拍下了視頻。卷髮女人丟掉了打火機,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的女人,冷冷地說:「這是水,你死不了。方蕙,我知道你以前也勾過其他男人,還不止一個,我好心提醒你,給你女兒積點德吧,她才七歲呢!你以為人人都像我心腸這麼軟啊?哈哈,小心哪天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她扭頭就走,另幾個人也立刻尾隨而去。那個眼鏡男站在那裡呆了一會兒,看看地上狼狽的女人,又看看圍觀者鄙夷嘲笑的目光,轉頭去追她的妻子了:「老婆,老婆,我錯了老婆……」
一場鬧劇結束,駐足的人群紛紛散去,只有顧銘夕依舊站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