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不禁一怔,她雖沒想到四紅姑姑會從這裡著手,但也不禁跟著追問了一句。「確實不曾……您這話,是不是一下扯遠了些——」
「倒並不遠。」四紅姑姑左右一看,便道。「今兒就不說這麼細了,才安頓下來。我就先和您這麼說著,少奶奶要是信我呢,就聽聽,要不信,也就算了,那都是無所謂事——沁哥跟前,您是千萬千萬,別拿他和幾個兄弟比。尤其是二少爺,您是能別提就別提,我這話是再不會害您。照我看,二少爺倒不是生氣您不領他情,還是氣您那句話,是把他和二少爺拿來比了。」
善桐慢慢地回味著四紅姑姑這幾句話,越想越覺得似乎暗示了無限玄機。她待要細問,但看了四紅姑姑一眼,見她雖然微微笑著,但眼底卻是一片清明,心底也就有數了:想說,人家現就說了。四紅姑姑又不是她,才和含沁第一次吵架,六神無主正少個人來出主意。恐怕沒摸準她為人之前,有些事她是不會輕易開口。
她也就不討這個沒趣了,只是轉而道。「我這也確不是故意,您要是這樣說,那我以後就絕口不提了。我也真不是故意,就是沁哥手實是狠了一點,我……」
「您說對。」四紅姑姑也說。「一家子過日子,講究和和氣氣,這你來我往過招,是過日子呢還是鬥毆打架呢?咱們不能因為一時之氣,就叫人家一輩子吃虧後悔。」
她拍了拍善桐手,倒是真顯出了幾分欣慰。「不過,我原還擔心呢,怕您性子也是好強,和沁哥想到一塊,路倒是要越走越偏。雖然走得偏是好是不好,也是難說,但總是走大路上,人心底熨帖了。」
善桐沒想到她會如此旗幟鮮明支持自己,倒也有幾分感動,便低聲道。「那您看,該怎麼讓他消氣呢……不瞞您說,為了和沁哥婚事,我和娘家也不大親近,也不好隨便回去討主意……」
四紅姑姑滿不乎地道。「您就放心吧,由著他去。他自己想通了也就回來了,金鳳凰飛到他懷裡了,他還能拿您怎麼地?別說和您慪氣,我看他就是晾著您兩天都捨不得,今晚不回來,明晚一定就回來了!再不成,他還回來看我呢!」
這話有板有眼,四紅姑姑底氣又足。善桐雖然心底還掛念含沁,但想到:這一次我要服了軟,以後再開口就未免沒了底氣。又不是一般使性子,還能哄哄他就過去了。便也順著道,「那就按您說辦——您這一來,就給我解圍啦。」
兩人免不得再客氣了幾句,四紅姑姑站起身就叫了姚嫂子來,當著面問了善桐一天起居,又問了歐陽大夫住址等等,五十多歲人了,車馬勞頓還絲毫不見疲憊,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又拿了楊德草那邊家用小賬來看,並不多說什麼,只和善桐商量。「您雙身子人了,管家不方便。沁哥接我時候——」
她這麼爽,善桐自然也就跟著她爽,「家事就都交給您了,我身邊人,您看著使!」
四紅姑姑和她簡直是一見如故,當下就把賬本給接過去了,又問了善桐平素裡喜好。到了晚飯時候,廚房就端了滋補湯藥上來,「四紅姑姑下午遣人去大夫那裡問來藥膳方子,您要是覺得好就吃些。」
有了長輩照料,確實就是要比一個人當家舒服得多了。善桐身邊下人雖然貼心,但沒有那個身份,安排起來就不如四紅姑姑自如。她安安眈眈地喝了小半盅儼儼藥膳雞湯,又打開一本書,似看非看地到了初,果然又困得不行。想著不好委屈孩子,便早早上床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又已經錯過含沁——含沁昨晚還是回來了,和四紅姑姑見了一面,今天一大早就又出門上差去了。
有了四紅姑姑,連早飯都特別精細,比起善桐自己安排得要奢侈得多了。善桐也就享用得心安理得:她從小跟著老太太,倒是過慣了簡樸日子。早餐往往四色小菜配個饅頭麵條也就打發了,四紅姑姑安頓就不一樣了,豆漿油條發糕包子,□都清潔可喜還冒著熱氣,善桐飯都多吃幾口。吃完了飯,她又親身過來和善桐講,「昨晚我數落沁哥了,沁哥也知道自己意氣用事。不過衙門裡確是忙,老九房大爺現用他用得狠,什麼事都壓他身上。他是真分不開身。」
善桐一聽,本來對含沁有一點撒嬌似矛盾,頓時又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也不記得還要晾著他,就緊張起來,「那我還和他慪氣,可是不好,分他心了。他這樣辛苦,吃喝要保證,我看可不能讓他跟著外頭隨便亂吃了,今早吃是什麼,您和我說說?」
說著又要叫服侍含沁小廝兒來問,四紅姑姑看著她,眼底只有笑。「到底是媳婦兒心疼人……」
她對善桐態度就柔和了,「您就放心吧,他可餓不著自己。還和我打聽少奶奶呢,問我你吃得好睡得香?」
見善桐欲言又止,四紅姑姑臉上狡黠又一閃而過,「您就放心吧,我知道怎麼說。我說少奶奶這幾天就掛念著您呢,一天三遍地問,連我到了都沒好生說幾句話,就唉聲歎氣起來……」
善桐就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擺弄著衣角,口是心非,「我……我可不是這樣……」
四紅姑姑哈哈一笑,也不和她多說,旋風一樣又出去忙,事事都吩咐得麻利妥當,善桐隔著窗戶聽了一會,便真是放下心來。她無所事事,踱了幾步,便索性安心下來給姐姐寫信,問她好,家裡瑣事一律不提,只報平安,又說自己和母親已經關係緩和,含沁和王氏也能說上話云云。
沒想到半上午慕容氏又跑來看她,這個直腸子,自然是藏不住滿臉艷羨。「真是好福氣,我和含欣想要個孩子想要了多久了……」
又摸了摸善桐已經微微有些隆起肚子,「沾沾喜氣!」
善桐悶家裡幾天,見到她也有幾分開心,兩個人對坐了說了幾句閒話。慕容氏也就提起含芳婚事。「現預備要去說親了,就是聽說少爺還城裡辦事,家裡沒個做主人,過去了也不方便。這邊正等著呢,婆婆一天念三遍,倒是又比誰都要急。」
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和善桐說,「我還當是為了什麼,原來是為了……」
便又把京城那個差事說了一遍,撇著嘴道。「婆婆也實是太偏心了!這樣差事,當然要著含欣呀!就只想著小兒子,倒是把我們給忘了——你說這一去京城幾年,大家都忘了從前事了,還哪裡來尷尬?」
善桐只好笑,一點都不敢去接慕容氏話茬。她多少也猜到了一點:這位大嫂可是有備而來,提起這件事,估計是不止對她發發牢騷而已。
不過,這可難不住慕容氏,她眼珠子一轉,又神神秘秘地戳了戳善桐。「我聽你說,你和十三房那位姑娘也是自小一起長大小姐妹……那一位性子又強,要不然,你和她好好說道說道,這婚姻大事可不能怠慢,這麼著急地辦親事,那可不大好看!媳婦這邊要不答應,我看我們也就只能等了。公公本來就不大願意讓含芳過去,現正好,現成借口,含欣就能頂上了!」
她一臉自詡和善桐相交莫逆樣子,倒讓善桐加無奈了,再回頭一想,也就明白過來:慕容氏還是當兩個人盟友關係,需要對抗桂太太。卻沒想到現她有護身符,子嗣為大,桂太太都不好來拿捏她了。
不過就算這樣,慕容氏這個主意也實是太損了。要因為十三房面子,壞了含芳大事,桂太太不恨死善喜才怪。人家還沒過門就給妯娌挖坑……善桐忽然間就想到自己幾個伯母嬸嬸,真覺得妯娌說不定才是前世冤家。她輕聲細語地說。「大嫂,你這說笑話呀,人家要說定了親事,肯定也是盼著姑爺好。一成親就進京,還不用看婆婆臉色,到時候把話一遞,說不定比三哥還急著成親呢……到時候我要真傳了話,不知道人,還以為我安是什麼心呢。」
她點得實是太透了,慕容氏面色也有幾分悻然,她不好再說什麼,只抱怨道,「唉,我知道也是我不好,帶累了你大哥,不然……」
「話也不是這樣說。」善桐心中一動,她思量了一會兒,便慢慢地說。「不過,我是不敢給大嫂亂出主意。我就覺得這一家人,還是有話直說地好,只要有理有據……理不怕辯嘛!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沒等慕容氏說話,她就又岔開了話題,「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善喜這一次京郊那個什麼寺上香,據說那裡求子也是靈驗……」
和慕容氏閒話了幾句,慕容氏便顯得急於回去打聽那個什麼寺求子簽,站起身來就告辭了,也算是乾淨利落。善桐送走了她,回來四紅姑姑自然要關心,「大少奶奶找您什麼事啊——這一位聽起來,也像個不省心。」
善桐一撇嘴,「這是還想來坑我呢。」就和四紅姆媽說起了從前事,兩個人對坐著也說得熱鬧,四紅姑姑眼神一閃一閃。「這是瞄準了京城位置,您看著能成不能。」
「這肯定不能。」善桐毫不考慮地說。「她應酬上不行!上京後一個人怎麼對付那群會吃人奶奶太太?雖說名聲當不了飯吃,可也是要顧嘛。」
這麼一想,她忽然間又明白了含沁用意:他要選第二條路,恐怕也是因為十有□,善喜一旦過門,沒有經過調教,也許無法勝任交際工作。又不可能和含芳長期兩地分離呆家裡跟著學,沒準桂元帥順水推舟就又否了含芳,他機會也就大了。這都用不著拖婚事,現成借口……不說穿,只是為了討好王氏,令王氏以為他是犧牲了自己可能利益,來把岳母摘乾淨罷了。
忽然間,她感到很疲憊:簡簡單單一件事,其實就是一個上京機會,一樁本來不該成婚事,卻惹來了這許多算計和心機。權勢還沒到手呢,一家人就各展神通鬥了起來,善楠和善喜本來雖不說討喜,可也都沒什麼讓人非議地方。現一個似乎是意妹妹嫁妝,一個是還沒攀了高枝就想著蹬了哥哥,就為了一個錢字,一個權字,真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就這,也許都還算是乾淨了。天知道她平時享用富貴背後,是不是間接隱藏了無數人血淚……
不知為什麼,她忽然間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往下想了,手又不禁撫上了小腹。怔了一會,才回神和四紅姑姑感慨,「從前小時候聽長輩說做人難,還覺得不以為然,覺得天下事再沒有比做人簡單了,反正就憑著自己性子去做人也就罷了。人家不喜歡我,管她呢!長大一點,知道做人不容易了,知道要為家裡著想……知道誰都要受委屈了。我想這也沒什麼,誰不受委屈呢?人受我也受唄。可不想這委屈受起來竟是沒完沒了了,這也要你去做,那也要你去做。為家裡人做事情,放到哪裡都說得過去……」
想到母親對衛家親事反覆態度,到現她都耿耿於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人心沒啊!」
她又自嘲地一笑。「這話不止說別人,也說我呢。從小就不安份,人家大家閨秀都念著三從四德,念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偏要反其道行之,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我心也沒,好容易折騰了這麼一個合心意夫君,也不知道體貼,人家什麼都為我想,我還嫌他過分刻薄,不知道將心比心……也怪不得沁哥生氣。可這話不說,我心裡難受呀……」
善桐越說越是感慨,搖著頭又輕聲說,「您別看我這邊說大嫂這不好那不好,其實誰比誰強呢?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強呢,現想想,從前多傻。自以為自己比別人強人,往往其實比別人傻得多了。誰要能把人做好,能把日子過好,就已經是天大福分啦,越簡單要求,越是要深深運氣才能實現呢。」
四紅姑姑注視著她,眼神暖中帶了些感傷,她輕聲道。「真是一個人帶出來……」
一邊說,一邊不禁擦眼睛。「這話口氣,倒像是去世了太太。歸根到底,還是像姑老太太!」
兩人正說著,外頭腳步聲傳來,六丑驚喜地叫聲也傳了過來,「姑爺,您怎麼大中午地就回來了?」
善桐精神一振,頓時就把這一番感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一下坐起身子,隔著窗戶往外就望住了含沁。含沁也正看著她呢——兩個人眼神一觸,就再也分不開了,就連進屋那一會工夫,善桐都恨不得貼到窗戶上去看他。四紅姑姑看眼裡,不禁一笑,站起身悄無聲息,就從側門出了屋子。
不論是善桐還是含沁,都沒心思搭理她了,含沁幾大步進了屋子,什麼話都還沒說呢,善桐就一把摟著他腰,靠到了他懷裡。
什麼不能服軟你,什麼自己要堅持立場,不好向含沁道歉,免得弱了氣勢——這些想法全都不翼而飛,話就像是自己溜出了善桐唇瓣,她都沒回過神來,就已經一疊聲地道。「沁哥,我不是有心,你……你別生我氣呀!」
一邊說,一邊竟幾乎哽咽,她這才發覺自己有多想念含沁,過去兩天又有多神不守舍,直到現,含沁懷中,她才算是又有了家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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