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說起此話來,面容安詳,彷彿只是在說些家常話,誰人能想到就是這些貌似毫無波瀾的話,就往往決定了後宮女子的生死?
「奴婢也想過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蘇姑姑皺眉,她的臉有些扁平,看似稀鬆平常的人才,竟能在太后身邊呆了幾十年,必有過人之處,果然她說道,「奴婢聽說,燕瑾是從驚鴻殿出來的,被皇后娘娘要回了澄瑞宮。當時宮裡人云亦云,說什麼的也有。」
「三更時分,哀家要見溫昭儀,你去安排。」太后低首看見宣紙已被墨水侵染,隨即毫不在乎得將紙揉成團又撕碎。
「可是,驚鴻殿現在侍衛重重,太后想悄無聲息地見溫昭儀只怕有些困難。」蘇姑姑面有難色。
太后雙眼怒瞪,大聲斷喝,「蘇辣子,你年紀越大越不知事理?這後宮是我赫連氏的後宮,什麼時候由得別人說了算?」
蘇姑姑馬上跪倒在地,「奴婢失言,奴婢知罪,奴婢馬上去辦。」
太后陰沉著臉,揮揮手讓蘇姑姑出去。滿地的碎紙伴著漆黑的墨汁,顯得詭異而又凜冽,永寧宮裡似乎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永寧宮的宮女驚嚇不已,躲在門後發抖,太后手握經卷,指甲抓破了扉頁也不知。她似怒似驚,讓人辨不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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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素語端坐在椅榻上品茶。大殿裡的御醫已經退下,各個都猶如九死一生,彷彿自己個比素語還歷經風險。
蘇御醫又開了兩個藥方,臨走時讓宮女傳話要求見素語一面。
素語看了錦言一眼,面不改色對宮女說道,「你去告訴蘇御醫,就說本宮現在不想見他,等明日來請平安脈時再說吧。」
等那宮女走了許久,錦言才說道,「我勸你不要牽扯他進來,他不過是個御醫,你難道要也他為你出生入死?」
未等素語多說,皇上便駕臨澄瑞宮,皇上看到已經安然無恙的素語並無驚喜,只是淡淡說道,「醒了就好。」
素語不悅,隨即冷笑道,「怎麼,看到我醒來是不是很失望?如果我死了,你正好可以擢升溫昭儀做皇后了?」
皇上微怔,喝道,「你不要不識好歹,朕好心來看你……」
素語轉身,背對著皇上冷笑不已。錦言也皺眉,看來任誰聰慧的女子,爭風吃醋時也會說出愚蠢不堪的話來。
皇上將視線落在錦言身上,只是眼神不復熱烈,有幾許失望,欲言又止,拂袖而起,說道,「看來你不需要朕,朕心裡也苦,可是誰又知道呢?」說完便急急走出去了。
皇上的話似是對錦言而說,又似對素語而說,兩人在心裡默默念及,都不是個滋味。
第四十七章 狂風驟雨
當夜竟是狂風驟雨,橫打嫩枝,已是四月天,寒意不減冬日,錦言一時之間覺得刺骨沁冷,看素語時,也是微微打個寒顫,就去衣箱裡撿了一件鑲金邊紅色披肩遞給素語,素語只是掃了一眼,說道,「箱子裡還有一件絳紫色的,你拿出來披上吧。」
錦言一怔,憶起那件披風是皇上御賜之物,自己拿來披上不是僭越?
素語斜了一眼瞭然於胸,眉黛微蹙不屑之色,「皇上賞賜的又如何?本宮就不能拿來賞你嗎?」
錦言微微一笑,言語調侃,「也罷,錦言就領皇后娘娘的賞。」
素語臉色一沉,語氣尖利,說道,「怎麼?今時今日,你難道還覺得我沒有資格賞你嗎?」
錦言深歎口氣,苦笑道,「惠婕妤和蘭舟的姐妹情深乃是做戲,你我卻連做戲都不能了。」她想起這兩日與素語相處時的平和,一時有些感觸,悲從中來。
素語無言,緊緊握著紅色披肩,手指纖長而骨節突出,她原是在聞府做過粗活的,也難怪如此。
許久,她說道,「我勸你,不要去喜歡皇上。」
錦言心中一顫,只覺得嗓子眼冒著干火,忙近桌前,斟了一杯茶,竟是連涼了也不自知,辯道,「我怎麼會喜歡皇上?你說笑了。」
素語鬆開披肩,她的身子遭此變故早已是羸弱不堪,若不是宋御醫醫術出眾,只怕早已魂飛湮滅香消玉殞。
「難道你還記掛著他?」
錦言一怔,隨即才想明白素語說的他,當然便是指錦親王夏侯君悅,錦言心弦撥動,只不過是那一瞬間,錦親王的臉模糊不清了,錦言在心底斥罵自己,原來情分不過是一場戲,曲終人散空愁暮,她淡淡答道,「久了,已經記不清模樣了,更談不上記掛。」
素語輕輕「哦」了聲,也不再應聲,臉上神色看不出悲喜,沉靜而神往。
兩姐妹陷入了緘默中,大殿外的雨聲急而響,似是激進的樂章,敲打著後宮每顆躍躍欲試的心,誰不想人前榮華,誰不想寵冠後宮?
錦言便是想逃脫,就真能獨善其身嗎?宮中陰謀似是毒箭,當萬箭穿心時,誰還有能力自保或者救人?不過就是命一條罷了,看得重了反而累贅,看得輕了反而超然。
正在這時,澄瑞宮的太監福全在門外說有急事求見,錦言原是見過他的,聽蘭舟私下說,素語曾將福全從留痕室救出來,那留痕室是後宮之人談之色變的地方,進去的人多數是熬不過酷刑,輕則是殘廢,重則是斃命。當日素語路過留痕室,巧合救下了受刑的福全,所以福全對素語可謂死忠。
那福全進門後看見錦言也在,有些遲疑,素語揮手不耐煩說道,「有話但說無妨。」
「娘娘,奴才奉命監視驚鴻殿,今晚聽到消息說,太后要連夜召見溫昭儀。」福全還是壓低了聲音,只不過房間靜寂,錦言還是聽無遺漏。
錦言素語俱是一驚,如果讓太后見到溫昭儀,難保不從溫昭儀口中得知事實。
素語默聲,突然又問道,「福全,澄瑞宮裡的宮女你都熟知,可還有哪個對本宮忠心不二且聰明伶俐的?」
福全一怔,未料到素語有此一問,隨即也答道,「回稟娘娘,奴才也曾留心過,粗使宮女裡一個叫寄靈的,平日行事很規矩,娘娘不妨一用。」
「那好,福全你去叫她過來,」福全應聲正要出門,素語又叮囑道,「但凡有旁人問起,你就說蘭舟身子不適,本宮身邊缺人手,所以才抬舉了她。」
錦言奇道,「澄瑞宮內外還不知安插了多少人的眼線,你隨意安排人近身邊,豈不是危險?再者,這個寄靈到底是何來路,該查過後再行定奪。」
素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偏又冷哼一聲,說道,「澄瑞宮的人有幾個不是眼線?我怎麼會不省得?這個寄靈,我且試上一試,畢竟福全是我信得過的人,他既然敢給我推薦,怕也是有緣由的。」
正說著,就聽福全帶著那宮女在門外進來,那宮女磕頭行禮,素語端坐在主位,正色道,「本宮素來賞罰分明,你在下面肯定也知道,那些有功的本宮從來不會缺了她的賞,那吃裡爬外的狗東西們,本宮也不會輕饒了。你既然來了我跟前,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嗎?」
寄靈不敢抬頭,始終伏在地下,小聲回道,「不瞞娘娘說,奴婢進宮兩年,從未想過能夠有貼身侍候主子的活,奴婢一定誓死效忠娘娘,永無二心。」
「好,本宮姑且相信你的忠心。你平身吧,」素語走近了她,寄靈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端的是靈秀,嘴唇細薄,時而抿成一條線般,都說薄唇苦命,這寄靈算是個苦命人嗎?
寄靈身材纖弱,倒是看不出是做粗使活的宮女。
隨即錦言便狀似無意問道,「你進宮兩年,就一直在澄瑞宮做粗使宮女嗎?」
寄靈落落大方,脆生生答道,「奴婢進宮時父母雙亡,沒有錢打點分配差使的公公,便分配到了澄瑞宮做粗使宮女。」
錦言瞬間明瞭,後宮之中澄瑞宮並不因是皇后的宮殿而令人趨之若鶩,恰恰是令人生畏之地,三任皇后都死在了這裡面,誰敢保證一個宮女的命運?
素語做到了妝台前,問寄靈,「會梳頭吧?」
寄靈稱是,伶俐得上前為素語梳了個飛天髻,不過就是片刻間的事。
素語從雕花銅鏡前看著寄靈,語氣冷冷,問道,「你一個粗使宮女,怎麼能會有這般技藝,這個髮式倒是精緻。」
寄靈有些羞赧,答道,「原本與寄靈同住一個屋子的,就是澄瑞宮的梳頭宮女,寄靈也跟她學過,只不過手藝不精,讓娘娘見笑了。」
「那個梳頭的宮女呢?現在哪裡?」錦言問道。
寄靈臉色一變,面露大駭,牙齒磕磕碰碰說道,「她死了。」
「怎麼死的?」
寄靈似是不想回答,可是看到素語逼視的目光,終究念道,「上任皇后薨逝,太后令澄瑞宮上下一干陪葬,太后還說,說……說皇后到了地府也要有人伺候。」
素語眼睛裡精光一閃,與錦言相視一眼,隨即冷笑。
寄靈倒是並不驚慌,也察覺出素語的懷疑,說道,「皇后定是想問,太后令澄瑞宮上下位上任皇后陪葬,怎的寄靈就沒死?其實,當日寄靈本也存了必死之心,可是李公公念我年紀幼小,向太后求情,這才繞過了寄靈一命。」
錦言心道,這個寄靈倒是有幾分伶俐,察言觀色,談吐不俗。
素語似是釋疑,隨即不再追究此事,吩咐寄靈給自己拿御賜皇后服飾,錦言看上面繡有龍雲及八寶平水等紋樣,端的是貴氣逼人。
寄靈不知素語穿上正裝要去哪裡,更不敢開口詢問,隨即朝錦言處看來,錦言只是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果然,素語大聲喊道,「福全,替本宮擺駕驚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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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風雨襲來
風雨未停,只是比先前略小了些,花徑鋪滿落紅,與泥水和在一起,或許不久便也為落紅成泥,人心叵測,難以碾作塵。
素語坐在鳳攆之上,神色傲然,如今她有傲氣的資本,不是嗎?
寄靈與福全跟在鳳攆左右,錦言遠遠在後面跟著,風太大,拿傘的手不穩,雨水橫打過來漸漸濕了全身,錦言索性扔了傘,幾步奔上前,緊緊跟在鳳攆之後。
未等靠近驚鴻殿,就聽見侍衛喝道,「來者何人?」
福全回應,「嚷什麼?小心驚了皇后娘娘的鳳駕。」
侍衛通通跪下請安,有侍衛首領舉傘靠前,風雨之中燈火昏暗,一張俊臉威嚴而英氣,竟是鍾離將軍,他朗聲說道,「鍾離見過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深夜造訪,可請了皇上手諭?」
素語冷哼一聲,寄靈扶著她從鳳攆上下來,「難道沒有皇上手諭,本宮就進不得這驚鴻殿了?別忘了本宮是皇后,執掌後宮。」
鍾離將軍並無不恭之態,但是語氣卻毫不退步,「皇上有令,無他手諭,任何人不得進驚鴻殿。」
鍾離將軍說話間已經看到,渾身濕透還在淋雨的錦言,旋即將手中的傘遞了上去,語氣淡然說道,「你難道不怕身子受涼生病?」不等錦言答話,便退回。
素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眼看著鍾離將軍,說道,「鍾離將軍原是惜香之人,本宮倒未料到。如此這般,你去回稟皇上,就說本宮要見一見謀害自己的人。」
鍾離並不推脫,召來一名侍衛低語幾句,便遣去往皇上的朝暉殿。
素語只是掛著冷笑,並不多說話……她似是胸有成竹。
果然,片刻間,侍衛從朝暉殿回來,鍾離將軍低聲問了他幾句,皺起眉頭。
「本宮料定皇上一定會恩准,怎麼?鍾離將軍覺得不妥?」
鍾離將軍苦笑,「鍾離不敢,娘娘料事如神,皇上恩准娘娘進驚鴻殿。」
素語趾高氣揚得欲進驚鴻殿,臨近鍾離將軍身邊時,鍾離將軍低聲說了一句,「皇上還說,希望皇后從驚鴻殿出來時,溫昭儀毫髮無損。」
素語一怔,僵硬著背進了大殿,只帶了寄靈與福全,回頭看見錦言時,略猶豫卻仍將她一同帶進。錦言知道皇上的話是告訴素語,見人可以,卻不能傷她,但凡溫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