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還會夢到從前,醒來後雖是薄冷,但如果拚命能抓住夢裡的溫度,她的指尖就不會太涼。
轉眼入了四月,這個月份瓊州會競相開很多的花兒,能叫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顧初回到這座城市已有三年多了,可明明就是生她養她的地方,每次午夜夢迴她都會驚覺陌生。可能是因為這座城不是那麼四季分明,也可能是因為,她從未在這座城見過明艷的迎春花和宛若勝雪的玉蘭。
岑芸來醫院找她的時候正值中午,西藥房空閒了下來。醫院走廊盡頭的液晶顯示屏裡裝了個一本正經兒的女主持,正在播報本市最新消息,是關於喬遠集團的。
岑芸從顧初手裡接過信封,沒打開,只是捏了捏,語氣如唇角的溫度,淡涼,「就這些?」
「嗯。」顧初兩手揣在白大褂兜裡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見岑芸皺了眉頭便馬上解釋,「姨媽,思思這個月用了一些錢,下個月我會多還您一些。」
有些解釋其實徒然,像是這世上有這麼多人,包容的始終會選擇原諒,刻薄的終究會雪上加霜。她瞭解岑芸,那番在她耳邊叨嘮著數多年的話還是要不吐不快的。
岑芸一如顧初所料的那般,眉間像是擰勁兒的抹布,精緻的妝容也暗色了不少,「你是單單這個月還的少嗎?上個月,還有上上個月,你總共才還了多少錢給我?就這麼薄薄的一丟丟兒。你可別忘了,當初你爸媽去世之後欠了一屁股外債,可是我省吃儉用幫著你們還上的。到現在我可沒收你一分錢利息,早知道你這樣,我單拿著那筆錢存銀行吃利息都比現在享福。」
這番喋喋不休從未創新過,落在顧初耳朵裡多少有些模糊了。她的視線躍過岑芸的頭頂,落在屏幕花花綠綠的畫面上,裡面的喬雲霄正在接受採訪,臉色憔悴。直到岑芸最後一個字收了音,她才開口,嗓音輕柔,但又有點疏離。「對不起,姨媽。」
岑芸嘴角抽動了一下,她不是不清楚顧初這薄淡的性子,忍下,隨手將信封塞進了今年春夏新款的Prada挎包,漆黑的包面兒嵌著燙金的暗扣,迎著光閃進了顧初的眸裡。
「喬遠集團這次栽了大跟頭,那麼大的上市公司被查賬還有活路嗎?喬老爺子都病倒了,單是喬雲霄一個人飛去倫敦頂著,我看啊這次懸了。你也算精明個姑娘,要是再跟喬家公子糾纏不清的說不准就惹禍上身。」見顧初一直盯著屏幕,岑芸清了清嗓子提醒,「你也不用這麼感情用事,這都是報應,想當初他們喬家——」
「來取藥的病人了,我去工作。」顧初收回視線打斷了岑芸略帶幸災樂禍的語氣。剛要走,胳膊被岑芸拉住。
「照著單子給我拿點藥。」她又打開精緻的小包,從裡面拿出一張單子塞了過來。
顧初看了一眼單子,抬眼歎氣,「這些都是處方藥,沒有醫生的處方單,這些藥不能給您。」
「就是處方藥我才來找你拿,藥店能買到的藥我還用求著你嗎?」岑芸染著蔻丹的手指敲了敲單子,「放在家裡備用,說不準哪天就用上了,掛個號那麼費勁,見了醫生要開藥,醫生問前問後的浪費時間。怎麼說你都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守著個西藥房呢,隨手拿上幾盒醫院也不知道。初初啊,你可別忘恩負義,別忘了,你這份藥劑師的工作還是我求爺爺告奶奶花了不少錢搭了不少人情關係才得來的。」
顧初沒有猶豫,直接將單子塞回岑芸的包裡,「對不起姨媽,這是醫院規矩我不能不遵守。另外,您不看醫生就亂吃處方藥很危險,萬一出事怎麼辦?您要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又覺得掛號費勁的話,我大不了起個大早給您排隊掛號,但就是不能容著您這麼亂來。」
有同事喊顧初,午休後病患多了起來,藥房人手不夠。她便急急說了句,「我去幫忙了。」
岑芸氣得一跺腳,衝著她嚷了句,「真是養了只白眼狼!」
顧初在她離開後,鬆了口氣,轉身回了藥房。
經過走廊時也不曾留意,屏幕上廣告過後又蹦出了一則消息:據悉,國際知名人類學法醫陸北辰近日將會抵達我市,經有關人士透露,陸教授此次在我市的行程將會全程受到保護,媒體紛紛猜測他此次前來的目的。陸教授向來有「屍譯者」的稱號,經他手蓋棺定論的從不會出現冤假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