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慫

  顧初小心翼翼地將菜裡的小紅辣椒撥到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他跟提這件事幹什麼?」

  「他是負責蕭雪案子的主要責任人之一,難道就一丁點兒都沒有跟你透露什麼?」顧思看著顧初,想起了曾經在她包裡看到的那份文件,又見她是這種回答,心裡多少不舒服了。

  顧初停了筷子,「你怎麼對蕭雪的案子這麼好奇?」

  「我……我對這個案子好奇也正常啊,第一,蕭雪失蹤前,我是最後一個跟她有交集的人,還無緣無故地被當成了嫌疑人;第二,當時在警局的時候,我聽那個小警察的意思是你也認識蕭雪,我這不是怕你被捲進去嗎?」顧思給出了強有力的理由,「我現在算是看透他們警察辦案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撒網,撈上來一大批有嫌疑的人再說。我倒是無所謂啊,皮糙肉厚的早就習慣了,你要是再牽扯進去的話,醫院的工作還要不要了?而且姨媽一準兒非瘋了不可,你現在是她的搖錢樹,她可看不得你有半點閃失。」

  「小小的年紀怎麼心理這麼陰暗?」顧初歎了口氣,「怎麼說姨媽當時是幫了咱們大忙的人,不能這麼說她。」

  「我知道,又不是真心生氣,只不過是可憐表姐而已,趟上個賭鬼媽媽,先不說這是不是個無底洞,以後嫁人都難,之前多少人追過表姐啊,全都被她那個媽嚇跑了,哪個男的希望找個有賭癮的丈母娘啊。」顧思喋喋不休,說到這兒又馬上轉移話題,「哎呀,說蕭雪的案子呢,怎麼扯到表姐身上了。」

  「顧思,我可跟你說啊,蕭雪的事你以後提都別提,連想都別想了,知道嗎?」顧初叮囑她,「這畢竟不是件小案子,既然現在都沒你什麼事了,你最好有多遠躲多遠。」

  顧思低著頭,用筷子扒拉著菜。

  「跟你說話呢,聽見了沒?」顧初用筷子的另一頭捅了捅顧思的胳膊。

  「疼。」顧思撒嬌噘嘴,揉了揉被筷子捅過的位置,「知道了。」

  顧初聽了她的保證後,這才安心。

  良久後,顧思又問,「姐,有句話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

  「如果是有關陸北辰的事,我就不回答了。」

  「不是。」顧思看上去有點彆扭。

  「那你問吧。」

  顧思思量了幾秒鐘後,看著她,「你有沒有瞞過我什麼事?哪怕是一件小事。」

  「我的*總不能拿出來讓你作為下酒料吧?」

  「都跟你說了嘛,不包括你戀愛的事。」

  「那沒有了。」顧初想都沒想直接了當回答。

  顧思直愣愣地看著她,半天才「哦」了聲。顧初感到奇怪,微微揚眉,「你這什麼表情啊?怎麼了?突然問這種問題?」

  「沒什麼,快吃吧,都涼了。」顧思催促著。

  顧初狐疑地看著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主任打來的電話,聲音挺急的,顧初忙忙應聲,結束通話後對顧思說,「你在這慢慢吃,我先回趟科裡。」

  「你的飯還沒吃完呢。」

  「不吃了。」顧初急忙忙地離開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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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檢所,實驗室

  驗屍台上,屍骨碼放地整齊,冰藍色的光將每一根骨頭都映得慘白。

  身穿白大褂的陸北辰靠在離驗屍台不足兩米的實驗架旁,雙眼盯著驗屍台上的那一根根的骨頭,若有所思。良久後,他上前,雙手搭在了驗屍台的兩側,面朝著頭骨,英俊的臉頰漸漸下壓,近乎快貼上那顆頭骨了。

  「蕭雪。」他語氣緩慢堅決,「請你告訴我,你真正的死因是什麼,站在你背後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屍骨當然是沉默的,始終沉默。

  「哎,陸大專家,我——」實驗室的門被人剛剛推開,話就進來了,止住了一半,羅池卡在門口,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陸北辰沒驚沒慌,甚至都沒起身,只是淡定地轉頭瞅著門口的羅池。羅池的嘴裡足可以塞下一枚雞蛋,好半天才合上了嘴,想了想才說,「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癖好呢,怪不得你對活人沒感覺,尤其是女人。」

  「羅池。」陸北辰沒理會他的話,雖是看著他,卻是明顯的思量,「把之前有顧初標記過的文件幫我調回來,我想,我應該找到了一個重要的忽略點。」

  「剛剛上交的那份報告?」羅池吃驚,「都已經到局長辦公室了。」

  「馬上調回來!」陸北辰喝了一嗓子。

  羅池見情況不對勁,二話沒說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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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州慈濟醫院,主任辦公室

  主任將一張4a打印紙遞給了顧初,什麼話都沒說。顧初覺得心裡惶惶的,接過一看,愣住了。良久後,她才有了聲音,「主任,這……什麼意思?」

  「這是院裡做出的一致決定,對不起啊顧初,你也知道,其實我還挺器重你的,雖然說你沒拿到畢業文憑,但工作挺努力上進的。說實話吧,在會上我可沒少給你說好話,可是……」主任重重地歎了口氣,「一來呢,咱們醫院得評先進,不管是主任還是醫生,又或者醫師還是護士,也要每年進行職稱考核,你呢,資歷實在是不夠啊。再加上現在又發生這麼一出你被人投訴的事件,我想保你都難了。不過你放心,醫院這邊會按照國家勞動法規定給你補償金的。」

  然後,又拿出一份文件來,敲了敲,「你看看,這都是院裡針對這次投訴事件的批示意見,我是真的挺為難的。」

  顧初的手指有點顫,拿起文件瞧見那個大紅戳的時候,一時間覺得千斤重。

  一張辭退令,一份被人投訴的處理意見書,她在慈濟醫院的工作生涯意味著從此結束。

  「主任,我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投訴的事。」

  「舉報人反映了你對待病患態度冷淡,擺著醫生的架子不做實事,聽說對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經過這麼一鬧,院裡哪能不重視?而且現在又是評級的關鍵時期。」主任歎道。

  「我要知道舉報人是誰。」

  「連我都不知道舉報人是誰,人家是直接捅到了院長辦公室,否則這件事怎麼能驚動了院長?」主任提醒她,「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你好好想想,得罪誰了啊,能二話不說找上院長的人,可不是什麼小人物啊。」

  顧初一僵,腦中冷不丁蹦出一個人來。主任眼明心明的,見狀,便問,「你心裡也有數了對吧?」

  她咬著唇,沒說話。

  「其實啊,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個文憑的事兒。」主任一語道破天機,「遲遲不能給你入編,不就是因為你的學歷?說白了啊,投訴這件事更多的只是個導火線而已。」

  顧初急忙解釋,「主任,我當時只是休學,學籍還都保留呢。而且,我現在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重溫課程,我會把文憑拿下來的。」

  「我明白,你不說呢我也知道你休學肯定有苦衷,但院裡不會考慮那麼多啊,每年那麼多新人入職,個頂個的不是高材生就是國外留學回來的,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啊。」

  「我……」

  「對於院裡的決定,我希望你也能理解。」

  顧初使勁攥著手,半晌後抬眼看向主任,「主任,您能跟院裡求求情嗎?我真的不能沒有這份工作。」

  「唉,顧初,你又何必為難我呢?為了你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的。」主任一臉的無奈。

  「可是——」

  「可是什麼?」一道聲音突然而來,打斷了顧初的「苦求」,「求他幹什麼?他巴不得讓你給他侄女騰地兒呢,不是醫院辭你,而是你不幹了!」

  顧初嚇了一跳,轉頭看向門口,竟是喬雲霄,一臉的不悅。主任被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就這麼被人無情地給揭穿了,頓時惱羞成怒,「蹭」地一下起身,衝著喬雲霄叫囂,「你誰呀?怎麼進來的?在這裡大呼小叫的?保安?保安!」

  「保你媽的安!」喬雲霄衝上來照著主任的臉就打了一拳。

  這一拳打得不輕,主任沒站穩就直接趴地上了。顧初嚇傻了,瞪大了雙眼,一時間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主任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喬雲霄,「你、你竟敢在醫院裡打人?我要報警!我要告死你!」踉踉蹌蹌爬起來,又指著顧初,「是你朋友對吧?你也是共犯!」

  下一秒,喬雲霄的拳頭又要輪上去了,顧初猛地抱住了他的腰,對著主任連連賠不是,「對不起主任,我朋友他喝多了,我馬上帶他離開。」

  「顧初,你腦袋被門擠了還是在這頭蠢驢的手底下做事時間長也成弱智了?跟他賠不是?你瘋了吧?」喬雲霄轉頭衝著她大吼。

  「對不起啊對不起。」顧初沒搭理他的大呼小叫,一個勁地衝著主任道歉。

  「顧初!」

  「你叫什麼名字?別以為道了歉就沒事了!這是你能亂闖的地方嗎?」主任見門口圍了人,更是扯著脖子為自己爭面子。

  「放開我。」喬雲霄皺著眉頭對顧初命令了句。

  顧初是瞭解喬雲霄的,這個打小就喜歡欺負她又不允許別人欺負她的富家小子,平時嘻嘻哈哈無底線的,但一發起火來還著實讓人看著害怕。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有個男孩子追求她,攻勢十分強力,她閒著無聊也就答應了。雖說是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但對於她那個年齡來說,戀愛這種事就跟找朋友聊天吹牛沒什麼兩樣,男孩子拉她的手時她都下一秒甩開,不是因為害羞,只是覺得太熱了。

  那時她只覺得好玩,男朋友什麼的她倒沒覺得特殊,男孩約她出來看電影,她都能拉上一大群狐朋狗友跟著。直到有一天男孩兒親了隔壁班的一個女孩,這件事就被喬雲霄給直到了,二話沒說趕到她學校,給了男孩一頓胖揍,邊揍還邊說,「臭小子你給我記住,要談戀愛就給我好好地談,別一天到晚朝三暮四的,現在是我們家顧初甩了你,聽明白沒有?」

  打得男孩哭爹喊娘的。

  當時她還有點沒心沒肺,等他氣消了後問,「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一天恨不得交仨女朋友的主兒,還警告別人不能朝三暮四呢?」

  喬雲霄聞言這話又炸了,揪住她的小辮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是豬啊?男朋友親別人了還像沒事兒人似的?」

  顧初的頭髮被他揪疼了,一頓組合拳打他身上,「他親別人就親別人唄,關我毛事?」

  今天,他又用了同樣的方式打了她的主任,真是令她頭疼啊。

  喬雲霄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主任的衣領,伸手掏出一張名片,塞進了他的西裝口袋裡,用力拍了兩下說,「我姓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想告我?行啊,我開著大門列隊歡迎,今天你這話可是當著大傢伙面說的,你要是不敢告我,你就是狗娘養的!」

  顧初在旁聽著,一個頭兩個大。

  鬆了主任,喬雲霄將桌上的文件拿在了手裡,一把拉過顧初的手,連拖帶拽地將她扯出了辦公室,嚷嚷著,「看什麼看?沒見過打架的是吧?你們這個主任天生就長了張欠揍的臉。」

  氣得主任衝著他們的背影哇哇大叫,「我要告死你們!」說著,掏出喬雲霄的名片,下一秒,僵住了。

  名片赫然是:喬遠集團副總裁,喬雲霄

  雙腿軟了一下,頓時氣焰全消。

  出了醫院的大門,顧初在打電話,喬雲霄氣得點了支煙,邊等她邊猛抽煙。過了好一會兒,顧初才結束通話,小臉看上去有點慍怒,但見到喬雲霄後就收斂了。

  「問清楚了?」喬雲霄也沒心思抽煙了,掐滅。

  在主任辦公室的時候,闖進她腦子裡的人就是凌雙,因為之前凌雙沒採訪到陸北辰而耿耿於懷,那天在醫院的態度還十分不友善,更重要的是,主任再混蛋有一句話是說對了,什麼人會有那麼大的魄力跑到院長辦公室裡一頓鬧?不是有關係就是有勇氣了,衡量之下,顧初判斷近期跟她有糾葛還勇氣、關係十足的人只剩下凌雙了。

  一出主任辦公室,顧初抖著手就給凌雙撥電話,結果占線,她便發了一條信息過去,沒幾分鐘,凌雙就打過來了,只用聽的就能知道她在幸災樂禍。

  「呦,這麼快就被人辭了?該!」

  顧初氣得肺都要炸了,跟她一番理論,「凌雙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你憑什麼跑到院長辦公室來投訴我?」

  凌雙倒也沒跟她多廢話,拔高了聲調嚷嚷,「都被人辭了還叫喚什麼呀?顧初我告訴你,這叫老天有眼,你沒了工作就是報應,誰叫你讓我在工作上難堪了?」

  就這樣,一通對罵,掛斷後,顧初恨不得衝上凌雙的門掐斷她的脖子。

  「她的態度還不好?她憑什麼不好?」喬雲霄不悅,說著就掏出了手機,「她手機號多少?我打給她。」

  「算了。」顧初實在沒精力再跟凌雙多扯什麼,現在她頭疼的是,怎麼盡快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總不能做兼職做一輩子吧。

  「就算凌雙這邊你追究,你們那個主任我也不能饒了他。」

  「我的事你就別跟著摻合了。」

  「他是利用職權給自己人開後門。」

  顧初歎道,「這不是人之常情嗎?醫院裡的工作是個肥差,誰不盯著啊?算了吧,鬧得再大我也已經失去了這份工作,今天醫院上上下下我想沒人不知道這件事了,就算再讓我回去,我也抬不起頭來工作了。」

  「顧初,你在這件事上是無辜的。」

  「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顧初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其實最重要的,是我自己要變強變好,我沒拿到文憑,這始終是個問題。」

  喬雲霄想了想,「我可以幫你——」

  「千萬別。」顧初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你們喬家已經夠亂的了,先處理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你真的別參與了,要不然喬叔叔心裡不舒服。」

  「可是——」

  「別可是了,不就一份工作嗎?有什麼呀,像你說的,沒了這份工作我還能餓死嗎?所以啊,你得向我保證,今天的事就翻篇了,你不准再去找主任理論,也別動用什麼關係來找院長,更不要去打擾凌雙。」

  喬雲霄脫口,「你說你現在這慫樣兒吧。」

  「行行行,我認慫。」顧初推了他一把,「我餓了啊,快請我吃飯吧,另外,先別告訴顧思這件事啊。」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