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入室的大教授

  訂婚。

  這個詞像刺似的扎進了顧初的耳朵,耳膜扎得生疼。她還是保持著飲著果汁淡定自若的姿態,但心已經七零八碎了,在風雨中搖搖晃晃直到飄零。

  「你會來的吧。」林嘉悅的聲音輕柔愉悅。

  手心一暖,顧初低頭一看,她的手再次被她輕輕攥住。顧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困惑地看著她,林嘉悅輕輕一笑,「我和北辰的訂婚典禮,你一定會來的,對吧。」

  「我……」顧初喉頭顫了一下,嚥了下口水,「可能不大方便吧。」

  「嗯?」林嘉悅疑惑地看著她。

  顧初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輕咳了一聲,改口,「我的意識是,我不過就是個助理,怎麼能參加你們的訂婚典禮呢。你們請的一定都是社會名流,我去了會拉低訂婚的檔次的。」是她太認真了,對於失了控的情緒總會任由恣意流淌,殊不知她在這邊思慮良多,那一邊早就溫柔鄉相待了。

  林嘉悅聞言後輕輕皺眉,「可不准你這麼說自己啊,你是我的朋友,到時候北辰不請你,我還不讓呢。」

  多麼仗義的一句話,可顧初聽著,心裡堵得慌。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忙的。」林嘉悅說。

  顧初愣了一下,「什麼事。」

  林嘉悅斂下眼,拿了杯子在手,喝了口果汁後道,「前陣子我跟北辰吵了架。」

  顧初想起了她的短信。

  「就是在我們商量訂婚細節的時候,我沒有考慮到北辰的感受,挺自私的,所以北辰到現在都在生我的氣。」林嘉悅放下杯子,輕歎了口氣,「北辰啊,就是被女人*壞了的男人,這不,我現在都來瓊州了,他還是對我不冷不熱的。」

  顧初不明就裡,「這種事,我幫不了你的忙。」

  「你是他的助理,他的行程安排你應該都清楚啊。」林嘉悅將她的手攥得緊緊的,輕聲哀求,「我都把你當朋友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我和他都要訂婚了,難道你想看著我們勞燕飛分啊。」

  這種請求對於顧初來說很是殘忍,但轉頭又一想,這很殘忍嗎?怕是一對新人因為誤會而導致分手才叫殘忍吧。更重要的是,她總會忘記一個事實,他是陸北辰不是陸北深。

  她沒資格吃醋或表現出什麼不高興來。

  手機響了,暫時阻斷了她的答覆。

  接通,是姨媽岑芸。

  這一次電話那頭的姨媽意外地收低了聲音,顧初要將手機緊貼在耳旁才能聽清楚。

  「今晚你過來吃飯。」

  顧初看了一眼時間,歎了口氣,「姨媽,改天吧,我這邊還見著朋友呢。」雖說姨媽的態度有點詭異,她也尚算好奇,但總不能把林嘉悅一個人撇在這兒說走就走吧。

  「除非你現在是見得第二天就能娶你進門的對象,否則馬上給我回來。」岑芸的聲音雖小,但態度還是強硬。

  顧初感到奇怪,姨媽這個人雖說平日霸道強勢了些,但還不至於為了一頓晚餐態度這麼堅決。很快地,岑芸給了她個答案,一個令顧初萬萬沒想到的答案。

  「你上司來了,就在我這兒,你趕緊過來。」

  *

  顧初從沒想過陸北辰會直接登門入室,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他登的是姨媽家的門,入的是姨媽家的室,而且堂而皇之。

  客廳的茶几旁堆了幾盒子的營養品,茶几上還有兩個精緻的錦盒,從姨媽含笑又謹慎伺候的狀態下不難想到,錦盒裡的必然都是珍貴之物,暫且不說先錦盒,就光是幾盒營養品看架勢都是純進口貨。

  顧思也來了,她對陸北辰還處在好奇階段,一個勁兒地問東問西,陸北辰極好耐性,她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不便回答的就只是笑笑。當顧初趕到舅媽家時,看到的畫面就是這樣的:陸北辰像是講課似的在跟她們說一些他之前接觸的案例,顧思和姨媽像是小學生似的聽得津津有味。

  見狀,顧初的頭一下子就大了。

  姨媽很少會被「馴服」,當然,她用這個詞著實有些不大恰當,但事實上是,打從姨媽頂起了這個家後,她能安安靜靜坐下來聽人說話的次數就少之又少了。每一天她都風風火火的,開店進貨賣貨發貨,要麼就跑去賭場跟那些賭友們一決高下的。她只允許別人聽她說,哪像現在這樣,聽別人說得津津有味的?

  她進門後,陸北辰轉頭看向她,唇稍始終溫溫的弧度有明顯的上揚,那黑眸因為有了笑揉了更多的深邃進去。「回來了。」他開口。

  嗓音低低沉沉的,不驚喜也不意外,像是端平了一碗水,毫無波折。這也昭示著一切都在他精於算計之內,一絲不差。

  顧思反應快,一竄高起來跑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水果,兩隻眼睛都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說,「姐,辰哥哥太牛了,什麼都懂。」

  顧初驚駭,辰哥哥!

  這顧思改口風改的太快了吧,之前她可都是陸教授或陸男神這麼彬彬有禮地稱呼的,原因顧初倒是知道,一來陸北辰的職業挺令人忌諱的,至少讓顧思挺忌諱;二來陸北辰負責蕭雪的案子,顧思對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但現在,看架勢這就是被征服的節奏了。

  姨媽在那頭眉飛色舞地說,「要不就說讀書多的人有見識呢,看看人家陸教授,真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難怪什麼線索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呢。你和顧思兩個啊,隨便誰能出息成人陸教授那樣,我就知足了。」

  「我這不在向著辰哥哥看齊嗎?」顧思又像只蝴蝶似的「飛」回陸北辰身邊,笑靨如花,「辰哥哥,以後我要是想考研讀博的,你會幫我參謀的哦。」

  陸北辰始終唇角掛笑,說,「沒問題。」

  「辰哥哥,你人真好。」顧思笑得愈發燦爛。

  顧初一臉的無奈,讀研考博?她是瞭解顧思的,心思哪會在學習上?能讀完本科她就謝天謝地了。

  不是心思地坐下來,看了一眼茶几周圍,這男人還真是下本錢啊。再抬眼,就見陸北辰看著她在笑,心裡一緊,脫口,「你怎麼來了?」

  心裡多少有點氣了。

  他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追到姨媽家算是怎麼回事兒?

  打從顧初認識男人這種生物開始,她就沒見過像陸北辰這麼行事的主兒,霸道強勢,卻又能將鋒芒斂去,喬裝成了溫文爾雅博得眾人對他的好感,明明不請自來就是令人不悅,換做其他人,姨媽許是早就翻臉了,可很顯然的,她吃了陸北辰這一套。

  喬雲霄也是強勢,但不像他這樣。

  至少,喬雲霄知進退,知禮節。

  陸北辰聞言後,笑道,「是姨媽邀請我來的。」

  顧初懵了。

  陸北辰唇角上揚,「你前兩天不是給我看了姨媽的短信嗎,這麼健忘?」

  姨媽的短信?

  顧初有一瞬短路,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姨媽在旁高喝了一嗓子,「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得跟思思一樣什麼話轉屁股就忘?」說完這話,又許是察覺自己的分貝過高,衝著陸北辰笑了笑後壓了聲音下來,「我早就讓你帶著你領導過來認認門,你說你怎麼就忘了?」

  她沒忘。

  所以她記得,她壓根就沒給陸北辰看那條短信。

  姨媽發來短信那天她記得清楚,正是陸北辰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怎麼知道短信的事兒?顧初百思不得其解,始終想不出來什麼時候他拿了她的手機見到了姨媽發的那條短信。

  一切做得都神不知鬼不覺……

  顧初沒由來地感到冷。

  這股子冷成了一條千足蟲,沿著她的脊柱緩緩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她的頭上,順著頭髮絲進了頭皮,又鑽進了她的大腦,涼了一片。

  「陸教授啊——」

  「姨媽,您叫我北辰就行了。」陸北辰輕聲打斷姨媽的話。

  「北辰?北辰,哈哈,好。」岑芸笑著,「這麼叫好啊,要不然陸教授陸教授的顯得生分。」

  陸北辰淺笑。

  「北辰啊,我家顧初在你那工作得還好吧,她能不能跟上工作?」岑芸問。

  顧初突然就明白姨媽為什麼對陸北辰恭恭敬敬了,以前,她對許桐的班主任也是這麼畢恭畢敬。現在,敢情是姨媽把陸北辰當成了她的救生圈了,一副家長跟老師討教的口吻。

  陸北辰不著痕跡地看了顧初一眼,嘴角微揚,「她很優秀,也很聰明,什麼事一點就通,不用我來操心。」

  一句平常稀鬆的話,卻聽得顧初心口一顫,是她比較敏感,怎麼就覺得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很大呢。目光不經意撞上他的,一道深沉內斂,一道慌亂警覺。忙又撇開目光,又發現顧思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便乾脆斂眼,不作聲響。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