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一點,陸北辰才驅車回到市區。
不夜城,霓虹幻影。穿過依舊熱鬧的淮海路,車行老洋房的臨街時,陸北辰打遠就看見了顧初的身影。
梧桐影落,街燈斜照,有夜風,葉子簌簌而響。不寬的街角,顧初抱著什麼東西正慢悠悠地往前走,夜深稍涼,她搭了件奶白色的帶帽衛衣,長髮束成馬尾,隨著她輕快的腳步,馬尾也有節奏地來回甩動,看樣子心情像是不錯。
陸北辰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她,放緩了車速。
這條街人少,愈發顯得她的孤獨。他似乎看見了以前的她,每天笑著,腳步輕盈,但內心傷痛卻從不被外人知曉。
車子經過她時,陸北辰才看清楚她懷裡抱著的東西,一堆花花綠綠的袋子,全都是吃的。側臉還掛著笑,果然是在開心。
她沒關注身旁的車子,只顧朝前走,陸北辰落下車窗,探出頭叫了她。
大半夜的冷不丁有人出聲著實嚇了顧初一跳,手一鬆,抱著的東西撒了一地,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陸北辰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停車,下車,彎腰逐一幫她拾地上的東西,這麼一瞧,各類零食,國內的、進口的,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
「你怎麼來了?」她緩過神時,他已經將散落一地的東西裝好了。
陸北辰將東西拎上了車,關上後車門後,走到她面前,「我怎麼不能來?」
顧初低頭不看他,嘟囔了句,「都這麼晚了……」
「剛忙完工作。」
「哦。」顧初想了想,抬眼看他,「你還沒吃飯?」
陸北辰挑了挑眼,不置可否。
「我可沒工夫做給你吃。」顧初咬了一下手指。
「我有工夫。」陸北辰含著笑,為她開了車門,「上車,回家。」
再開車,離老洋房就不遠了,從街角拐進弄堂,街燈更是幽明,梧桐樹下的老洋房,一幢幢的逐一排開,亮著燈的居多,卻很安靜。
顧初也很安靜,窩在副駕,懶洋洋的,實則是怕陸北辰責怪她大晚上出門,他叮囑過她,要在家好好呆著。正擔心他會提及時,他果然就開口了,「誰讓你出門的?」
秋後算賬啊。
剛才在街角都是偽善。
「我人身自由還被限制住了?」她反駁。
陸北辰似有無奈,低語,「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兒往家走多危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需要什麼打電話告訴我。」
「就隔了一條街而已,我餓了,就到超市買點東西嘍。」
「買了一堆垃圾食品。」陸北辰皺眉,「你平時不愛吃那些東西。」
「複習應戰嘛,垃圾食品最合適。」
「還敢理直氣壯?」
顧初不說話了。
陸北辰打了一下方向盤,車一拐,到了。
一進家門,顧初剛要溜回書房就被陸北辰叫停。
「你過來。」陸北辰坐在了沙發上,命令了句。
顧初懶洋洋上前,但沒看他,低頭盯著拖鞋,腳趾頭勾了勾。
「寫份保證書給我。」
呃……
她不解。
「保證書裡寫明,天黑之後就不再出門了。」陸北辰很是強勢。
顧初一張漂亮的小臉憋得通紅,終於反擊,「這是上海,又不是窮鄉僻壤!」
「你自己選,要麼主動不出門,要麼我指派兩名保鏢過來跟進跟出。」
顧初腳跟一軟,「我天黑不出門了。」
「能夠保證?」
她用力點頭,腦漿子差點從天靈蓋中衝出來。
陸北辰滿意她自我反省的態度,朝著她伸手。她故意站在原地不動,他便主動將她拉了過來,她沒站穩,順勢被他擁在腿上。
想動時,他卻圈住了她,高蜓的鼻輕抵她的耳鬢,低低問,「今天有遇見難題嗎?」
顧初又搖頭,這一次恨不得把眼珠子給甩出來。
「跟我說說剛才在街上為什麼那麼高興?」陸北辰沒了剛才的嚴肅,語氣柔和。
他的氣息落在耳畔癢癢的,溫熱又性感,激得她的小心臟撲騰騰地亂跳。「有嗎?」
「滿臉是偷東西得逞勁兒。」他逗她。
她側過臉,「陸教授,您老是跟犯罪分子對著幹不假,但不能見誰都是一臉犯罪相吧?」
「你清心寡慾,是我見了你就想犯罪。」陸北辰的薄唇移到了她的脖頸,骨節分明的長指掀了衣襟,自然而然地鑽了進去。
手指與他的唇息一樣溫熱,與肌膚貼合時她被激得全身就熱了。抓住了他為非作歹的手,偏頭看他,「我讓你進門已經是天大恩賜了,別得寸進尺啊。」
他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就收緊了,笑,「在你身上,我向來是得一寸進一尺,你不喜歡,嗯?」
顧初倏地明白他的意思,臉就紅了,清了清嗓子,「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話畢,又怕他還會拿這些暗示性的言語來逗她,馬上又道,「其實吧,我發財了。」
「是嗎?恭喜。」陸北辰不以為然地笑道。
顧初還要說什麼,就聽他又道,「以後垃圾食品少吃,回書房吧,做好夜宵我叫你。」
手臂一鬆,顧初一溜煙跑了。
平時顧初在十二點之前就入睡了,但今天許是陸北辰在她醒著的時候就回來了,一時間倒也不睏。沒一會兒,顧初抱著本書又蹭進了廚房,靠在門邊,問,「哎,你真不相信我發財了?」
陸北辰簡單煮了甜湯做夜宵,又擇了少量水果和蔬菜做了美味沙拉,聞言她的話,笑了,「說說看。」
顧初拿了餐具一同上桌,「原來我爸媽留了一筆錢給我,很多很多的錢。」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盛了一碗甜湯,放到她面前。
顧初雙手托著臉,點了點頭。
「吃飯吧。」
陸北辰用餐時喜安靜,如果同他用餐的人不說話,他會一直保持沉默。比較而言,顧初在餐桌上就顯得有些活分,所以大多數兩人在一起用餐的一幕就是:女孩兒美滋滋地在說,情緒高漲時還會手舞足蹈,男人不語卻始終微笑聆聽,時不時會往女孩兒的盤子裡夾菜。
尤其是今晚,因為手頭變得寬裕,顧初就愈發亢奮。
「是8位數哦。」
陸北辰故作驚訝,「哦?」
顧初見狀更美了,「你也想不到吧。」
陸北辰喜歡看她的笑眼,盈盈的如春水,溫暖歡快。他只是淡淡笑著,沒發表任何意見。
「這樣一來,學費啊什麼的我都不用擔心了。」顧初說著,又是一陣窩心,想起了父母。
「你本來就不用擔心。」陸北辰吃得不多,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後說,「你之後在a大的所有費用我都已經交完了。」
顧初叉沙拉的動作一滯,愣神地看著他。
「所以你最好用心複習,否則學校即使想退錢給我,我都沒顏面去取。」
顧初緩過神來,急急說,「我有錢,不用你的錢。」
「好好留著你的錢。」
「可是,卡裡的錢很多,學費我應該自己——」
「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他打斷了她的話,語調很輕,卻令人無法違逆,「聽話。」
她清楚他是說一不二,咬了咬唇,沒再多爭辯什麼。可轉念又一想,不對啊,是她口口聲聲跟人家說還沒恢復邦交呢,怎麼一轉眼又允許他供她上學了?便又想著在嘴皮子上為自己爭取點顏面,豈料,陸北辰另起了話題。
「從明天徐阿姨會來負責你的一日三餐。」喝完甜湯,拿了餐巾紙優雅地拭擦唇角,又說,「她是羅池介紹來的,聽說從事保姆行業有三十多個年頭,手腳麻利,我見過了,放心吧。」
顧初聽了這話腦子有點亂,「等等,徐阿姨?我不需要保姆啊。」
「明天我會飛北京,歸期未定,我不在上海的這段時間總要有人照顧你才好。」
顧初心裡一咯登,「明天你出差了……」
她清楚是關於沈強案子的事,而且涉及到了北京和上海兩地,前幾次他也飛過北京,但都是一兩天就回來了,這次聽他提及「歸期未定」,總會有隱隱的失落感。
「喜歡什麼?我買給你。」陸北辰見她眉梢落寞,心疼大過一切情緒。
她耍脾氣鬧性子,揪著「分手」二字總是不撒手,最開始他聽了這兩個字著實生氣,可這股子氣撒來撒去也沒捨得撒她身上。她逞嘴上能耐,他也就順著她,因為,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太清楚自己深愛的這個女人有多好。
他願意縱著她。
顧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聞言輕輕搖頭,有多少次她想問他,25號能回來嗎?那天是她考試的日子,又是他的生日。可幾番都是嚥了回去,他說得清楚,歸期未定。
一牽扯到案子,往往就會身不由己。雖說她沒有全程參與,但也感覺到此案牽扯甚廣,這就意味著團隊協作,陸北辰生性高冷**,卻在面對工作時從不徇私。她不能要求他那天一定回來,在面臨生與死的這種大事上,其他所有的都是小事。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不用請什麼保姆的。」她歎氣,「家裡多了個陌生人也挺奇怪的。」
「我已經交代徐阿姨了,飯點她才過來,順便收拾了房間就會離開。」陸北辰將一切都安排穩妥,「有徐阿姨在,至少能保障你全力以赴地溫習功課。」
顧初也只好由著他的安排了。
「什麼時候走呀?」
「明晚八點的航班。」
「哦……」
心口有點悶。
明知道他是去做正事,去工作,可情緒還是調整不過來。
見他起了身,以為他要收拾碗筷,不成想他上前將她驀地抱起,她驚喘一聲,沒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抱著她來到沙發,順勢將她壓在了身下。
氣息如此親近,燙了臉,卻酸了鼻腔。
嘴巴還是硬的,「喂,別佔便宜啊。」
陸北辰凝視著她,眼底深處是幽暗,卻又像是滲著笑意,輕輕淺淺地散開,燈影鵝黃溫暖,他看上去愈發溫柔。她覺得他目光過於專注火熱,便遮住了他的雙眼。
他笑,低沉性感。
薄唇蹭到了她的臉頰,又綿延往下。
她的手就壓不住他了,與他的唇相貼時,他的吻變得激烈纏綿。
長髮纏於他的臂彎,如籐蔓。
心中愛戀如火,她亦感覺到他體溫的攀升,雖隔著衣料,卻感受清晰。他的大手也不安分了,燙了她的胸口,她不消動,就明顯感覺到小腹被他鉻疼了。
向來結實高大的他,**來得也自然堂而皇之。
「陸北辰,你別吃飽喝足就思yin欲啊,把我當什麼了。」顧初心跳得慌,腦中又是一幕幕與他纏綿悱惻的畫面,他的持久總會耗盡她的全部體力。
陸北辰近乎貼著她的臉,唇息絞纏,他輕喃低笑,「當成我的童養媳,可好?」
顧初的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臉就又紅了。
「瞎說什麼呢?討厭!我可不是能被糖衣炮彈攻擊的人。還沒原諒你呢,少來!」將他推到了一邊,自己跟個兔子似的溜回臥室。
陸北辰倒也沒急著追,斜靠在沙發上,盯著臥室方向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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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徐阿姨就來了。
五十多歲,竟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說的倒是普通話,只是偶爾還會有滬腔。面善,為人和藹親切,手腳也麻利,一進屋子就開始忙活起來了。顧初嘗過她做的東西,味道也不錯,也算是真正同意了陸北辰的安排。
「陸先生千叮嚀萬囑咐,做菜的時候一定要清淡,說你不喜歡味道鹹的東西。」
「哎呦呦,我當時接活之前啊就怕遇上難伺候的闊太太,但是呀,陸先生雖然話不多,但看得出他是個很有教養的人,現在再一看你這個小姑娘啊也挺好,一點闊太太的架子都沒有呢。」
「小姑娘你多大了?看你的年齡不大呀,結婚幾年了?」
「我看得出你先生可真是疼你,你呦,嫁對人嘍。」
這個徐阿姨全身都是優點,唯獨話多了些。
顧初一點都不奇怪徐阿姨誤會她和陸北辰的關係,第一,人是陸北辰找來的,他對人對事都挑剔,幾番叮囑下來自然會令徐阿姨多心;第二,家裡有男人的東西,一目瞭然。
她也懶得解釋,徐阿姨只是臨時請過來的,沒必要凡事都說得明白。
徐阿姨在準備食材的時候,顧初抱著筆記本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網。昨晚陸北辰倒是自覺,又睡了沙發。天亮她起得早,備了早餐,他吃得滿意,又被潘安一個電話催回了實驗室。
書看了一上午怎麼也看不進去了,家裡又多了個能說會道的徐阿姨,她更想著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腦子裡冒出亂七八糟的很多事。
今晚他就去北京了,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
語境他們跟著一起去嗎?
什麼時候能結案?
看天氣預報,這個季節北京已經冷了,他知不知道啊?如果沒想著備厚外套怎麼辦啊?
倒不如……去商場給他挑件厚外套?
精氣神一下子又回來了,顧初便給凌雙打了個電話,最近她的雜誌倒是接了不少秋冬限量版的廣告,問她最合適。豈料,凌雙給了她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
「用上我的時候才想起來打電話啊,顧初你活得比我還現實呢?幫不上你啊,我在北京呢。不過我可以把今年流行趨勢發你,你那麼有眼光,什麼牌子適合他你最清楚不過。」
顧初愕然,「你怎麼去北京了?」
「今年時尚珠寶展在北京召開啊,你以為我想去啊,特別冷。」
掛了電話,顧初怏怏,她其實是想著拉凌雙一起逛街,上一次她也算是低聲下氣主動上門和解了,她也不好再繼續冷著凌雙。
真是湊巧,凌雙也去了北京。顧初又給筱笑笑打電話,等響了好幾聲沒人接聽後才記起來她去國外了。
心中疑惑,就算去度假,未免走的時間也太久了吧?
發了短訊過去。
遲遲不見筱笑笑的回復。
她又打了兩遍,那邊依舊沒人接聽。
什麼情況啊?筱笑笑可不是那種嫌電話費就不接朋友電話的人。
進了筱笑笑的博客,最後一條更新是在昨日,發了四張照片,上面沒有位置標注,一時間顧初也看不出照片裡的是什麼地方。
「陸太太啊,晚上吃魚好不啦?」徐阿姨走上前來問。
顧初的注意力在筱笑笑的博客上,一時間沒聽見徐阿姨的話。徐阿姨湊前又叫了聲,「陸太太?」
「啊?」
顧初抬眼看著徐阿姨,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叫自己,堆了笑,「徐阿姨,以後叫我顧初就行。」
徐阿姨笑呵呵的,「好的好的。」
「做魚是吧?都可以。」
「那就做魚,我跟你說呀,徐阿姨做魚是最拿手的,做出來的味道不要太好吃啦。」
顧初笑著點頭。
等徐阿姨炫耀了自己的一番手藝回廚房後,顧初又馬上給喬雲霄去了通電話。這次筱笑笑去國外旅行的決定很是突然,跟笑笑認識這麼多年了,顧初是瞭解她的,如果是去國外玩,那恨不得要大張旗鼓的。
她有點擔心。
不接電話、沒有自拍只發景色照,甚至這個期間都不跟她們聯繫,不像她的作風,除非,是遇上什麼難過想不開的事情了,那如果是這樣的話,女人非感情的事莫屬,這樣總會牽扯到喬雲霄才是。
可喬雲霄著實不清楚筱笑笑的情況,在電話裡也表示擔心。
「當初你是怎麼知道笑笑跟醫院請了長假?」
「她的導師顧啟珉,我是通過他知道的這件事。」
顧初瞭解,顧啟珉同時又是喬伯伯的主治醫生,同喬雲霄說這件事也無可厚非。喬雲霄雖沒跟顧初見面,但聽得出她語氣有所擔憂,便問是不是笑笑那邊有什麼情況,顧初一時半會也說不好,搪塞了兩句後要了顧啟珉的電話,轉頭打給了他。
顧啟珉聽她是笑笑的朋友,二話沒說就講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中秋節過後第一天上班的早上,顧啟珉收到了筱笑笑的短訊,她說自己想要臨時調年假,打算到國外散散心。問及原因她也不說,顧啟珉照顧到她常年兢兢業業便也同意了,這幾天他也打過笑笑的電話,但一直沒人接聽,打得多了,隔了許久才收到筱笑笑的回復,說她一切安好。
掛了電話後,顧初心裡更沒底了。
原本只想著筱笑笑去旅行散心了,所以她也沒深究,現在,聽到顧啟珉這麼說,她反倒覺得筱笑笑一定是遇上什麼事了,否則絕對不會這麼處理事情。
關鍵的問題是,她現在在哪兒呢?
仔細翻查她發的博客,照她昨天發的照片信息,她應該離都靈不遠。上網查了相關信息,在屬於都靈時不曾想先是看見了都靈在搜索引擎上的照片。
有幾張照片她看著眼熟。
點開,看了半天,心裡咯登一聲,又回頭翻看筱笑笑的博客照片。
愣住。
又直接在搜索引擎中搜了佛羅倫薩等她發過的風景照片,圖片庫裡的圖片全都蹦出來了,一張張對比,顧初驚喘出聲!
笑笑博客上的照片,全都來源於搜索引擎上的圖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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