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不眠夜從北京到上海

  許桐雖冷靜,但對警方並非完全配合,觀察室裡的羅池和陸北辰將其看得清楚,她回答問題時用詞十分謹慎,表面似乎坦坦蕩蕩,如仔細查看,她眼裡匿藏思考。一般人進審訊室嚇都嚇死了,哪還有時間去思考?可見許桐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都高於常人。

  陸北辰在等著許桐對於上述問題的回答,坐在那兒,修長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敲著桌子,一下、又一下。審訊室中的許桐卻已是抬眼看向警方,道,「沈強有過前科,他就是因為恐嚇助理的事被抓了坐牢,這在我們公司不是什麼秘密。我個人認為他是出於報復,所以在出獄後想再次引起公司的恐慌。我受到驚嚇,當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至於怎麼找到他的住址就更簡單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回答得可圈可點又毫無破綻,使得審訊室一度陷入沉默。

  「以前不知道,現在才發現許桐還真是厲害啊。」羅池說著又點了支煙,吞吐著煙霧慢悠悠地說。

  陸北辰抬手揮了一下飄上前的煙霧,淡淡道,「能陪著年柏彥成長的女人,當然不容小覷。」

  羅池見狀後,將煙卷一叼,抽出支煙來遞給他,煙絲上飄,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陸北辰說道,「來一支提提神吧,你不抽一手煙就得抽我的二手煙了。」

  陸北辰看了一眼遞上來的煙,身子朝後一靠,道,「不抽,拿走。」

  其實煙癮早就犯了,尤其是在這種不眠不休的情況下更是需要一根煙來提神,杯杯苦咖啡進肚,刺激得胃都在扭著勁難受。可顧初的那句話就像是烙印似的總在腦子裡浮現,每每他有了想要抽煙的衝動,她的聲音就總會冒出來刺激他一下,然後,那股子衝動就消之殆盡了。

  對此,羅池感覺出奇怪了,陸北辰雖說沒他抽煙抽得那麼凶吧,但也不說不是不抽煙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將煙重新裝好,夾煙彈了下煙灰,半開玩笑道,「雖然說案子進展艱難吧,但你也不用拿懲罰自己來撒氣啊。」

  陸北辰沒理會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劣質令他每次喝完都要皺眉。羅池也知道他不滿意這次的咖啡,忍著笑,將煙盒往他面前一放,「想抽隨時抽啊。」

  他可明白戒煙的痛苦,曾幾何時他也萌發戒煙的念頭,一心想做個清爽乾淨全身上下充滿檸檬清香味的「騷年」,但一天下來不碰煙,全身就像是被小螞蟻咬似的難受,心裡更像是被無數只爪子撓過,做什麼都沒集中不了精力,最終以戒煙失敗告終。戒煙就如同節食,同樣那麼痛苦。所以,他不大相信陸北辰能說不抽就不抽了。

  陸北辰坐著沒動,但言語不饒人,「你拿劣質的咖啡來刺激我的味蕾,現在又打算拿劣質的煙草來折磨我的嗅覺?」

  羅池一聽這話直叫屈,「劣質的煙草?我這一盒煙也二十多塊錢呢,怎麼就劣質了?」

  陸北辰懶得搭理他。

  「我呢就是個小警察,別說沒錢了,就算有錢我也不敢抽太貴的煙,讓別人看見了該怎麼說我?」羅池是有點疲累了,其他警員換班休息,現在只有他和陸北辰兩人在觀察室裡守著,所以一時間他也放鬆了不少,一屁股坐在桌上,吊兒郎當的。

  陸北辰目不斜視,像還在關注著許桐的情緒和回答,卻又能分出部分精力來對付羅池,咖啡再難喝他也忍了,始終沒碰桌上的煙盒,語氣輕淡地說,「父親羅振業是赫赫有名的酒業大亨,壟斷上海灘酒品高達百分之六十,母親丁薈是上海出了名的冷面法官,經她手的疑難大案不計其數,羅家有兩子,長子羅城繼承父業,在今年將羅家酒業擴大規模經營,將市場份額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虎父無犬子,小兒子羅池——」說到這兒,他才抬眼看向羅池,似笑非笑,「骨子裡倒是隨了母親,愛打抱不平,雖說目前還是個小警察吧,但辦過的案子各個出彩,一向被看做警隊的明日之星。羅警官,我有沒有張冠李戴?」

  羅池嚥了一下口水,臉色由不自然轉為尷尬,半晌後清了清嗓子,「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

  「第一次跟你合作的時候。」

  羅池驀地瞪大雙眼,指著他,「你、你……」

  「面對工作我一向小心謹慎,所以對合作者的身家背景調查清楚也是我的職責。」陸北辰慢條斯理道。

  「陸北辰,你隱藏夠深的了!」

  「惱羞成怒啊?」陸北辰輕笑,「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查出了你的家族史。」

  羅池半天才恢復情緒,將煙頭往煙灰缸裡狠狠一摁,「跟你合作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又故作惡狠狠的,「我警告你啊,警局上下要是第二個人知道的話你就死定了。」

  陸北辰玩味地看著他,「怎麼你上司不知道嗎?」

  羅池噎了一下,然後扒拉著手指頭數了數,又修整說辭,「要是有第五個人知道的話你就死定了。」

  陸北辰笑了,不再理會他的各類表情變化。

  審訊室中,警方問及了沈強對她都做過哪些恐嚇,許桐將在飯店被人下藥和電腦被黑一事說了出來。記錄員在記錄時,羅池搖頭歎道,「她還是有所隱瞞啊。」

  審訊許桐的資料是全的,所以警方替代羅池問了關鍵問題。「你在上海也遇到了突然情況,對吧?」

  是問句,但語氣更勝肯定。

  許桐垂眸想了想,片刻後回答,「對。」

  「為什麼不報警?」

  「我並不認為是什麼大事,所以就沒麻煩警方。」

  「許小姐,你最好乖乖配合我們警方。」

  「我很配合。」

  「最後一次你去沈強家做了什麼?」

  許桐略微思考,「我之前在沈強家遇上過奇怪的事,所以想再去看看清楚,另外,我也想找到沈強問清楚。」

  「什麼奇怪的事?」

  許桐將遇見裹腳老太太一事說了出來,這件事倒是絲毫沒隱藏。問話的警察聞言後與記錄員相互看了一眼,許桐見狀後說,「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說的,這件事就是很離奇,但我知道那個老太太是真實存在的,當時我沒有出現任何幻覺。」

  「你現在還記得那個老太太的樣貌嗎?或者有什麼特徵之類的。」

  許桐想了想,很肯定地點頭,那個老太太給她的震撼太大了,所以這輩子都忘不掉。根據許桐的描述,記錄員記錄了老太太的相關特徵,警察又問,「如果做人臉識別拼圖的話,你可以嗎?」

  「可以。」

  對於許桐的審訊,表面進行得很順利,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並沒有說出事情的全部。而對凌雙的審訊繼續,許是對著照片靜下心來回憶了,半小時後,羅池這邊接到通知,說凌雙承認見過龐城。

  凌雙的說辭很簡單,她承認見過龐城,但不承認與這件案子有關。8月30日晚,具體來說應該是過了凌晨了,那一晚凌雙到酒吧去買醉。一個女人隻身在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本來就危險,而且凌雙長得又漂亮,還沒喝幾杯就有上前搭訕的人動手動腳。龐城那時候正好出現把人給打傷了,對方人多,龐城也掛了彩,便拉著凌雙跑出了酒吧。那些人窮追不捨,凌雙看出龐城是有點功夫底子的人,所以一路就跟在他身邊。後來那些人就不見了,凌雙見他胳膊受了傷也不好意思離開,親自開車送他回了家。她之前學過醫,處理簡單傷口還是可以的,等將龐城的傷口處理好後,她就離開了。

  對此警方提出了質疑,「既然你記得這麼清楚,為什麼剛剛矢口否認?」

  「我不想跟龐城的事扯上關係。」凌雙說的很現實,「雖然他救了我。」

  「當時有目擊證人嗎?」

  「我可以給你酒吧的地址,當時酒吧的保安都出動了,我想老闆應該記得這件事,那群鬧事的人我不清楚背景,被龐城打傷的那個人我想你們警方應該能查得出來。至於在龐城家,沒有目擊證人,當時他家裡沒其他人。」

  「你跟龐城的關係就這麼簡單?」

  「你什麼意思?」凌雙不悅,「難道他救了我還要我以身相許啊?我不喜歡龐城那種人,仗著好身手還以為可以英雄救美,想救人就別那麼多的要求,我給他包紮傷口已經不錯了。」

  「你對他很不滿?為什麼?」

  「他能去酒吧當然就沒懷著什麼安分的心思,我把他送回家給他包紮傷口後他竟然提出了那種要求,我覺得噁心,拒絕了。」

  「還有沒有可能是他提出了那種要求,你不同意,所以他強迫你,你在情急之下就殺了人?」

  凌雙冷笑,「你太高估我了,我雖然不是什麼良家,但還沒練到有膽子殺人的地步!而且當時龐城也只是提出了那種要求,在夜裡,又有那種遭遇,男歡女愛也很正常,但對方不同意也不至於用強的。我拒絕他後他也沒說什麼,更沒有強迫我,我們沒有發生任何爭執。」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沒有目擊證人我無法證明我自己,但我說的都是事實。」

  隨著龐城的屍體被發現,再經陸北辰給出的屍檢報告,龐城的死亡時間初步是可以圈定八月底九月初這段時間,他平時甚少跟鄰居們打交道,所以根據凌雙的口供,在她離開後也找不到目擊者可以證明龐城有出來活動過的痕跡,他的同事或朋友都沒再見著他,這對凌雙很不利。

  「你再仔細想想,你離開龐城家的時候遇沒遇上過什麼人?哪怕是路人。」

  沒有目擊證人,就給警方帶來十分大的困擾。龐城所住的位置較偏僻,附近又沒有攝像頭。

  凌雙也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再不配合警方的話,將會對自己的未來都要產生很大的影響,絞盡腦汁想了一下,半天後說,「我想起來了,當我從龐城家開車離開後差點撞到了一名保安,他好像就是在附近小區巡邏的,當時我倆還吵過幾嘴,這算不算是目擊證人?」

  「當時是幾點?」

  「應該是……凌晨一點鐘左右。」

  「能記起保安的樣子嗎?」

  凌雙努力去想,「具體長什麼樣我忘了,只能提供一些特點。」

  警方在仔細記錄。

  如果凌雙說的情況屬實,那麼暫時可以排除她的嫌疑。從案發現場可見,兇手是個極為冷靜又跟龐城很熟的人,在殺害龐城後能夠將現場清理得很好,這都需要時間。從龐城帶著凌雙在酒吧裡打架到凌雙從龐城家中離開,如果與保安拌嘴的事屬實,那麼可以證明時間節點都是對的,凌雙壓根沒有時間去殺人,更別提可以冷靜處理屍體和清理現場了。

  「哦對,當時差點撞到保安的時候我的車子被刮了一下,就是為了躲保安蹭在了水泥壇上,我驅車回到市區後就直接把車開到常去的修車行了。」

  這的確是重要的線索。

  又過一個小時,有同事推開觀察室的門,探進腦袋,「陸教授,遠勝集團董事長盛天偉來了,指名要見您。」

  羅池一聽這話笑了,「迅速還真快啊。」

  陸北辰沒起身,抬腕看了一眼時間,又瞧了一眼審訊室,淡淡地說了句,「現在還不是見盛天偉的時候。」

  「人都主動來警局了,當然要趁著現在問清楚。」羅池壓低了嗓音說。

  「現在即使審問又怎麼樣?」陸北辰道,「他一口咬定三名助理不是失蹤我們沒辦法,承認到過沈強家裡但沒殺人我們也沒辦法,整形機構存放的脂肪和人血我們還沒找到,外灘匯所謂的秘方他們完全可以給廚師一大筆錢讓他來抗,這我們更沒辦法。所以,我現在出去能跟他談什麼?」

  「人都來了總不能讓他等著吧?」羅池也明白現在的問題所在,盛天偉現在陸北辰的眼睛裡就像是只大老虎似的,鐵牢籠一天沒有建好,就得抻悠得等待,但問題是,此時此刻要怎麼辦。

  「等著。」陸北辰慢條斯理道,「我想,他也不用等太長時間,你出去接待他吧,又或者讓北京這邊的同事代勞,如果你沒臉見他的話。」

  羅池清了清嗓子,「什麼叫沒臉見他?觀察室裡離不了人,總不能把你個法醫扔在這兒吧。」說到這兒,衝著門外的同事揮揮手,「就說陸教授現在不方便見客,讓外面的同事穩他一會兒。」

  門外的人去處理了。

  陸北辰沒說話,只是唇角掛笑,淡淡的。

  羅池有點不自在,「別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兒啊,我這是為大局著想。」

  凌雙和許桐暫時離開審訊室,但作為與龐城和沈強有關的人,目前她們兩人還不能離開,分別跟著警方去做人臉識別拼圖去了。

  就這樣過了午夜三點,羅池和陸北辰待在局長辦公室裡。羅池合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空間有點小,他蜷得跟只鵪鶉似的,手機擱置頭頂的沙發扶手上,以便於來電話後第一時間接聽。陸北辰靠在另一旁的沙發椅上,闔著眼,比較羅池而言,他的呼吸較為平穩,呼吸極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僅僅閉目養神。

  手機冷不丁就震動了。

  陸北辰緩緩睜眼,眼裡雖有血絲,但目光極為鋒利。他拿了手機接聽,那邊不知說了什麼,他一直在聆聽,最後淡淡說了句,「好,知道了。」

  將手機擱置一旁,他扭頭看了一眼在沙發上鼾聲大起的羅池,開口,「羅池。」

  這些年由於工作壓力的緣故,陸北辰的睡眠很少,睡眠質量又極差,失眠成了常態,哪怕是真的睡著了也會被輕微的動靜驚醒。所以哪怕是出差到外地,他首要關注的除了美食外還有極好的休息環境,安靜是重中之重。可自從顧初融進了他的生活中後,他便也能安心入眠了,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他就會一覺到天亮。

  顧初……

  這些天他總會在心裡默念她的名字,每念一遍,對她的想念就加深一層。

  他想她。

  羅池許是太累了,睡得很沉,沒醒。陸北辰又微微提高了聲調,低喝,「羅池!」

  這一聲驚醒了羅池,他一骨碌爬起來,緊跟著把槍掏了出來竟對準了陸北辰,看得出意識還沒醒但身體做出了條件反射,「誰?」

  陸北辰沒動,十分淡定地看著羅池。羅池經過自己這麼一折騰也馬上清醒了,見自己的槍對著陸北辰,趕忙收了回來連連道歉,「睡糊塗了睡糊塗了。」

  「我有必要跟局長申請將你調出去,因為我擔心哪一天你再睡糊塗了把我給斃了。」陸北辰語氣微涼。

  羅池一個勁兒地道歉。

  「行了。」陸北辰壓根就沒在意,神情恢復一貫的嚴肅,「科洛發現了脂肪和人血,現在,你完全有證據來對喬雲霄進行審訊了。」

  「發現了?」羅池驚訝,「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攛掇喬雲霄充分發揮了他的化學底子製造了些**,爆炸含量拿捏得很好,既炸出了我們想要的東西,又沒有人員傷亡。」

  「啊?」

  ……

  上海。

  亦是一個不眠夜。

  整形機構發生了爆炸,地下一層有塌陷的跡象。爆炸發生時整形機構的客人都走了,大部分員工也已經下班,留下幾個看門的只是受到了驚嚇。警方以有人報警為由、安撫市民不安情緒為說辭強行進入爆炸地點,從而不但發現了綁架筱笑笑的暗室,又發現了暗室後面的儲藏室,大量的脂肪和血液被發現,從而連夜封鎖了整形機構。

  顧初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坐上的警車,醫務人員在旁給她清理胳膊上的傷口時她絲毫沒感到疼痛,喬雲霄被警方帶去問話了,科洛也沒倖免於難,但面對警察他更像是老油條,問及為什麼要炸整形機構時,他慢悠悠道,「不炸開怎麼給你們警方找證據?」

  整形機構爆炸那一瞬間還刻在顧初的腦子裡,就在半小時前,科洛追著一個黑影出去了,她也被喬雲霄趕了出去,那時候她就隱隱覺得不對勁,但情急之下也沒問喬雲霄為什麼還留在地下室。等她追出去的時候科洛已經不見了蹤影,更別提去追那個黑影了。她打算再重返地下室,就聽一聲慘叫從整形機構的花園裡傳出來,便急忙循聲而去。

  趕到之後只有科洛一個人在花園,剛要靠近,就見科洛向她飛撲過來,她避猶不及,還沒等驚叫就被他按倒在草地上,下一秒就覺得胳膊劇痛,血腥味就入了呼吸,在那一刻,有兩個念頭飛快竄入大腦。

  第一個念頭是:她今年可真是犯了太歲,連連地胳膊受傷腿受傷;第二個念頭是:原來她在地下室聞到的熟悉氣味是血腥味,真是混著潮氣誤導了她的判斷。

  ...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