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人臉拼圖,惟妙惟肖。那雙眼裡透著陰氣,透過紙面直達人心。盛天偉攥著拼圖看,羅池在盯著他的神情,許久後,盛天偉將拼圖重新遞給羅池,說了句,「不認識。」
「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羅池問,「有沒有可能你見過卻忘了。」
盛天偉很是平靜地看著他,「我很肯定沒見過。」
羅池看了他許久,沒再說話。
……
沈強和龐城被殺一事就像是隔了一層窗戶紙,明明知道只要輕輕一捅就能看見真相,但這一指頭就怎麼都捅不過去。沈強殺龐城的動機不明、與沈強和龐城一起的女人還在排查、綁架筱笑笑的是誰、救走筱笑笑的又是誰?兩個黑影為什麼一個要殺另一個……
外灘匯和整形機構違規操作,齊雪和戚嬌嬌將簽有盛天偉名字的文件給到警方,但即使如此,只能控告個他們違規,對於殺人似乎聯繫不到一起去。而盛天偉對於他之前的三任助理行蹤始終保持前後一樣的口徑,他同警方承認三任助理並非都是嫁人,梵尼是被沈強嚇瘋,但下落他並不知情。
又是不眠的一夜,會議室中煙霧繚繞。案子熬人,專案組成員各個也都不敢鬆懈。又馬上快到年底,案子過年總是寓意不好。
「今天筆跡專家已經介入。」羅池一手拿著文件,一手將煙頭用力地摁滅在煙灰缸中,吐了最後一口煙霧出來,「我們拿了一份盛天偉平時簽署的文件與齊雪、戚嬌嬌給出的文件進行對比,筆跡專家分別從筆跡熟練程度、運筆、筆畫間搭配比例協調程度、書寫動作規律等方面進行鑒定,得出以下結論,對比下的文件筆跡雖說斜度程度不均勻,書寫速度有不一致的地方,但書寫動作有一定的體系,可能是由於客觀原因或出偽裝以外的其他主觀因素影響形成的筆跡變化。齊雪和戚嬌嬌文件上的簽名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的一致性,也就是說,盛天偉有極大的可能簽了這種文件。」
筆跡鑒定是司法程序中一個重要環節,涉及到筆跡檢驗的案情都需要謹慎再謹慎,因為當今社會模仿筆跡的人無處不在,所以必須要經過筆跡專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比對。如果檢材中的筆跡熟練程度不一致,書寫動作不成體系,筆畫彎曲斷續不正常,那麼可判斷出偽裝筆跡。
「這麼說盛天偉在撒謊?」專案組成員a表情嚴肅地說。
「這位筆跡專家是多年來一直配合我們工作的,他的話可以相信。」成員b道。
其他幾人也在發表看法。
只有陸北辰在保持沉默,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盛天偉的簽名上。羅池在他身邊坐下來,問了句,「你怎麼看這個結論?」
陸北辰不語,眼皮不抬一下。
羅池見狀才想著他正在思索,沒敢打擾他,只在旁靜靜地等著他開口。按理說陸北辰是可以回酒店好好休息的,正如他自己所言:從屍體上找線索是我的工作,如何根據線索尋找真相是你們警方的工作。所以,他不但在忙自己的工作,來到這裡後還不落每場會議,這著實令羅池心生感動。
初認識陸北辰時羅池總覺得他不近人情,但隨著相處時間久了,他發現陸北辰這個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什麼都不在乎不關注,實際上早就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幾個人意見爭執不下,吵吵鬧鬧間,只見陸北辰將手裡的文件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開口,「也許,也沒那麼簡單。」
平時開會的時候,陸北辰的話最少,一來他不想干預警察辦案,二來傾聽利用他的思考。但只要他開口總會提出中肯意見和權威看法,所以就算氣氛再吵鬧,大家只要聽他開口就會不約而同地閉口,因為大家都知道,越是沉默的人才越是有發言權。
「曾經有一對雙胞胎兄弟。」陸北辰喝了一口水後緩緩開口,「他們很小的時候喜歡惡作劇,互換衣服來混淆大人們的視線,因為他們兩人長得太像了,有時候連他們的母親都有認錯的時候。後來兩人上了學,成績好的哥哥總會模仿成績平平的弟弟筆跡,所以一直以來弟弟的學習成績都很優秀。再後來,哥哥模仿弟弟筆跡的程度就連筆跡專家都看不出破綻,所以即使哥哥頂替弟弟在重要文件或合同上簽字的話也無法辨別真偽。」
眾人愣住了。
「這是我經手的一個真實案件。」陸北辰的目光平靜看向大家,「在這裡只想說,這世上也有可能出現一模一樣的筆跡。就拿盛天偉的案子來說,如果他始終不承認是他簽名,那麼有沒有真的存在一個將他筆跡模仿得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的人?」
羅池想了想道,「這很難,你舉的案例是因為兄弟兩個是雙胞胎,我們暫且可以想成是心有靈犀。但盛天偉沒有胞兄弟,怎麼可能跟他的筆跡達到一致?」
「除非是跟他很久、多年來一直擅於模仿他的人。」陸北辰微微瞇眼。
「這可能嗎?」羅池狐疑。
陸北辰看著他似笑非笑,「我只提供方向,是不是有可能要靠你們去查。」
羅池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旁有警員質疑,「陸教授,您是覺得盛天偉清白?」
「我從來沒這麼說過。」陸北辰語氣很淡,「只是在提醒你們,凡事不要一錘子打死。」
羅池沉默了會兒,道,「這倒是有了新的調查方向,我們可以這樣,一方面繼續密切盯住盛天偉,另一方面我們要把調查的時間提前,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人,那麼就要從多年前他身邊的人查起。」
「對於餐廳和整形機構違規操作一事,我們就可以對盛天偉提出起訴了。」
「這項罪責證據確鑿他逃脫不掉,就算字不是他簽的,作為總負責人的他也要承擔法律責任。」
羅池將文件放下,「另外,盛天偉今天在見到人臉拼圖的時候神情不自然。」盛天偉不動聲色,但他盯得仔細,盛天偉在說「不認識」時,眼神頓了一下,極快。
陸北辰倚靠著椅背,道,「從我的角度來看,他百分百撒謊。」說著,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人臉拼圖,一字一句繼續,「這個老者,他一定認識。」
……
喬雲霄成了全天陪護人員,顧初幾次去醫院看筱笑笑都能見到喬雲霄的身影。曾在午後的花園裡顧初問過喬雲霄,你現在對笑笑是什麼感覺?喬雲霄說,我在贖罪。顧初挺不喜歡這個答案的,道,笑笑一直暗戀你,別說你不知道。喬雲霄抬眼看著她,很認真地說,請你相信我,如果笑笑有什麼事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他始終不說他喜歡筱笑笑,也許是真的不喜歡,又也許,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顧初很難去揣測喬雲霄心裡是怎麼想的,目前來說,她只希望這次的綁架事件不會給笑笑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可很快笑笑就出院了,自己出的院,當時她和喬雲霄還以為她又被綁架了,尤其是喬雲霄,臉都青了。
笑笑說自己沒事了,她想上班,喬雲霄就做起了她的司機,雖說,笑笑並不想讓喬雲霄送來送去。顧初有一次去醫院找笑笑,發現那位顧啟珉主任仍舊對笑笑熱情非常,心就堵了一下,其實她更希望笑笑跟喬雲霄在一起。筱笑笑是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又得知她馬上要面臨考試,就一再叮囑她專心複習,又笑談,如果遇上難題隨時向她請教。
顧初聽到笑笑的笑聲,總是心疼。
轉眼,25號將至。
考試,外加陸北辰的生日。
徐阿姨這陣子天天煲湯,就恨不得給她箍個「加油必勝」的頭巾了。白天昏天暗地複習,晚上總要聽著陸北辰的聲音入眠,她不問案件,卻也能從他略顯倦怠的口吻中判斷出案情的艱難。就這樣,到了考試的前一天。
這一天陽光甚好,大片光亮金晃晃地落在玻璃上,顧初趴在書房的桌上,一手拿著筆一手舉著書,許久後,她把手裡的筆舉高,在陽光下端詳了半天。而後想起了什麼,將筆「啪」地往桌上一放,抓起了手機。
電話響了一聲後就被對方按斷了,她撅了撅嘴,心中默念:10、9、8、7、6、5、4、3……
倒數到三秒時手機就響了,顧初馬上接了電話。
「陸北辰!」
「嗯?」
「我明天要考試了!」
「我知道。」
「那你回來嗎?」
那邊沉默片刻,「初初,我這邊——」
「就知道你回不來,能借你的筆嗎?」
「嗯?」
「就是你的那支漂亮的萬寶龍筆,既然明天你不回來,用你的筆來助威總行吧?」顧初嘴巴上這麼說,心裡想得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兒,那支筆是林嘉悅送的,他長期用著她看著不爽。
「可以。」陸北辰輕笑,「想用什麼隨便提,在我辦公室桌上。」
「我現在就去取。」顧初很滿意他的「割愛」表現。
快要掛時陸北辰叫了她。
「幹嘛?反悔了?」
「小人心思。」陸北辰低低地笑,「明天考試順利。」
顧初心裡就泛了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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