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景璀璨得喜人,顧初選擇了觀光電梯,一路上行,那外灘的模樣就愈發清晰地刻在眼睛裡。打小她就明白,大自然雖饋贈人類的都是平等的東西,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是需要付出代價才能擁有。就好比她很小的時候想去看熊貓寶寶,她的父親二話沒說帶她直飛成都,遞了一筆錢,讓她成功地陪著熊貓寶寶玩了一星期;再好比她想要吃到最新鮮的帝王蟹,她會和母親直達美國達拉斯加海域,親自觀看漁民作業,體會他們在冰寒之地深海打撈的艱辛;又好比現在,上海的夜景何其炫耀,但置身如此高度才能更淋漓盡致體會它的美。
就算顧初再不想承認也必須要看清一個事實,想要擁有之前,你必要具備擁有的能力。
電梯直達高層,不用服務生多加介紹顧初也清楚,這層無論是從高度還是角度都是最佳的觀景角度,總統套自然要落在這一層。
奢貴的地毯吸走了腳步的聲音,暗色調的鋼化玻璃窗隔開了外灘的熙攘。前方是工作人員引路的身影,不遠不近,給了她極好的調整時間。
到了房間門口,工作人員輕輕鞠了一下身,離開。
她站在門口,既好奇又有點緊張,心臟在一下下地瞧著胸口,提醒著她此行的不簡單。深吸一口氣,她按了門鈴。
不消會兒,房門緩緩打開。
室內的光線鵝黃流暖,映亮了女人的臉頰,顧初看得清楚,心裡咯登一聲,脫口,「秦醫陸伯母。」
秦蘇微微一笑,「快請進來吧。」
顧初惶惶不安。
北京。
陸北辰到達餐廳的時候,對方還沒到,他命餐廳侍應生先去醒一瓶紅酒,醒酒時他順過餐廳的一本雜誌,邊看雜誌邊等。
他靠窗而坐,側面是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北三環上甚為壯觀的紅燈長龍,與霓虹交相。
素葉趕到餐廳時恰巧是看見了這一幕。
夜色如漆,霓虹似星,炸開萬般光圈於落地窗上。那個男子孑然而坐,臉頰微低,安靜地翻看雜誌。餐廳雖說還有其他人,但唯獨他是極其搶眼,哪怕只是坐在靠窗的角落。
她沒想到能有一天會接到這個男人的電話,對她來說,他就如活在傳說中的人物,之前年柏彥也提到過他,可他的那些林林種種事跡落在她耳朵裡就是傳奇。
與他有過兩次側面的接觸,一是在內蒙拍賣會上他的助理一擲千金,二是在她的婚禮上,他人未到,禮物卻來得昂貴。
她早就聞名於他的名聲,只是苦於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想到今天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結識了。連他在電話裡的語氣都聽上去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一般,他道,「素醫生,如果方便的話我需要見你一面。」
素葉也是個聰明人,再加上陸北辰來內地的消息傳得很開,她自然知道他冷不丁找她絕對不是為了敘舊,做心理咨詢這行又何嘗不會跟這些人打交道呢
只是,這個國寶級人物就這麼找上門了,她總會竊喜一番。
他頷首看雜誌的樣子足以吸引外界的目光,單看側臉輪廓,就足是英俊外卓。
她上前,輕聲,「陸教授」
陸北辰抬眼,見素葉來了後唇角微揚,將雜誌放到一旁,起身,禮節道,「是我,請坐。」
素葉在他對面坐下,如此近距離之下,更是感歎於他的英朗不凡,怪不得網上那些小姑娘們為他癡迷癲狂,連她這種身邊不乏帥哥俊男的人都忍不住多瞅他幾眼。
許是她瞅得太過大膽,陸北辰察覺出來,不解地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人說過你很帥嗎」素葉大大方方地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顏值高,我看你看得好奇也正常。」
陸北辰從年柏彥那裡早就得知素葉說話向來大膽,微微淺笑,「好奇」
「是,好奇你怎麼長得這麼帥。」素葉笑道。
陸北辰無奈低笑,長相哪是他能決定的
「不過。」素葉話鋒一轉。
陸北辰抬眼看她,微微挑眉。
素葉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似玩笑又似認真,「既然有求於人,怎麼著也得整裝示人吧我呢,雖不如你陸教授名氣大,但大小也是個心理醫生,我相信咱們接下來談的會是公事,陸教授是不是太隨便了」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簡單的t血衫外加休閒長褲,再看來這家餐廳用餐的人各個穿得講究得體,他隨意任性,她有一瞬間的困惑,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她看過有關他的報道,封面上他可謂是襯衫西褲英氣逼人,她想著今晚見到的也會是這般的行業精英,豈料,見到了一個鄰家大哥。
陸北辰始終淺笑注視,耐著性子等她說完。素葉打小是在老北京的四九城長大,說話的語氣也透著北京姑娘性格上的爽朗勁,說話透著北京腔,處處帶著兒話音,他就沒由來地想起了顧初,那個上海丫頭,一心想學北京話的情景,蹩腳的兒話音聽在他耳朵裡卻成了最美的音符。
忍不住笑了,因為顧初。
素葉誤會了,問,「我的話,好笑嗎」
陸北辰解釋,「穿成這樣很抱歉。」
「看來,你有難言之隱。」素葉輕笑。
侍應生將陸北辰早就點好的美食逐一端上,又將醒好的紅酒推了過來,陸北辰示意了一下,侍應生離開了。他道,「我家的丫頭知道我來北京是見個女人,所以明令禁止我穿得正式。」
素葉耳朵尖,反應力也不在話下,注意到他提及「我家的丫頭」這幾個字時眼角眉梢的溫柔,心裡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抿唇一笑,「太招蜂引蝶的男人的確讓人不放心。」
陸北辰也只是淺笑,不做任何辯解。
「能讓陸教授都找外援的案子,看來不簡單。」素葉言歸正傳。
「這個案子確實涉及了我不大擅長的領域。」
素葉笑,「一直以來做法醫的都跟做心理的格格不入。」
「偏見而已。」
「不過我能理解。」素葉接著說,「只是信仰不同,唯物或唯心而已。」
「事實上我尊重每一種揭秘方式。」陸北辰說著,打算為她倒杯紅酒。
素葉卻拒絕,輕聲說,「我不喝酒,謝謝。」
陸北辰沒強迫,亦沒問原因,又叫了侍應生過來加了杯果汁,自顧自地倒了點紅酒,道,「聽柏彥說,你的酒量不差。」
素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抿唇淺笑,「我現在戒酒了。」
陸北辰沒過多說有關年柏彥的話題,繼續回到案子,跟她講述了案子的經過,素葉也沒把時間浪費在兒女情長上,很快投入了狀態之中。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人一見如故,有些人即使認識多年還形同陌路。素葉在醫學的專業性上不及陸北辰,但聽到陸北辰描述死人相繼自殺的情況後,覺得這更符合心理範疇。
「在心理學上的確有一種傳染性自殺的現象。」素葉肯定了陸北辰的想法,面色嚴肅,「這種案例雖在國內並不常見,但在國外有過發生。」
「從你的專業角度如何解釋這種現象」陸北辰問。
「潛意識影響及模仿。」素葉毫不猶豫道,「我們常常認為自己的心境會受周圍人所影響,實際上遠不如此,更多的時候,通過報紙、雜誌或電視等等,這些都有可能是形成潛意識引導的介質。你口中的四名死者,我相信在一定程度上是收到了潛意識暗示,繼而引發了自殺行徑,當然,他們可能並不認為這是一種結束。」
陸北辰若有所思。
「我相信這四名死者生前的精神狀態就很糟糕,往往這類人,他們的精神世界才最受控制,你提到說他們死時的神情怪異,我想,可能就是由於他們潛意識被引導下激發的幻覺導致了他們表情各異,視覺中樞受到損傷,有可能是藥物,有可能是器械,總之,我初步判斷是,他們必然是先經歷了精神困擾才會發生器質性病變,而不是由器質性病變引發精神類疾病。」
「這件案子,我們需要你的協助。」陸北辰由衷地說。
素葉卻看上去有些為難。
「有話不妨直說。」陸北辰窺見她內心的矛盾。
素葉沉默了片刻,道,「目前我沒辦法離開北京。」
「放心,我們只需要你的意見性參與,相應的資料上海警方那邊會給你傳真過來。」陸北辰打消了她的顧慮。
素葉這才鬆了眉頭,不再猶豫,「好,我會配合上海警方完成這件案子。」
「多謝。」
「是我應該做的。」素葉笑了笑,「再說,大名鼎鼎的陸教授不遠千里親自上門,我要是拒絕豈不是太不識抬舉」
陸北辰抿唇淡笑。
素葉眼睛尖,其實剛見著面的時候就瞧見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只是礙於一直在商討案子沒機會問,現在倒出時機,她也著實好奇,「陸教授結婚了」
她聽過關於陸北辰不少的傳言,最多的就是他不喜女色,最開始她也跟著一群人的想法差不多,覺得他有可能性取向有點問題,可半年前聽說他出了車禍,卻是為了保護個女孩子,知道得不多,但出於女人的敏感,她知道那個女孩子對他來說絕對不是普通人。
他剛剛又提到了「丫頭」,她算是徹底相信他是個正常男人。
只是,沒聽他結婚的消息。
雖說她跟他沒什麼交往,但圈子與圈子間還是有中間人的,總會聽到些風聲才對。
陸北辰見她盯著自己的無名指瞧,淺淺一笑,「快了。」
素葉嗅到了喜氣,笑道,「看來陸教授沒打算大操大辦。」
豈料陸北辰回答,「不,我希望給她的婚禮是最好的。」
「看來我要準備大禮了,至少,那副耳釘的價值就壓得我透不過氣來。」素葉取笑。
陸北辰端杯抿了口,沒笑,語氣只是淡然,「柏彥是我朋友,送禮自然不能寒酸。」
素葉咬咬唇,再抬眼看他時坦然,「其實,你對我有意見,對吧」
「作為即將合作的拍檔,我對你的專業百分百地信任。」陸北辰雲淡風情,「作為朋友,我能說的只有一句。」
素葉抬眼看他。
陸北辰緩緩道,「我知道年柏彥坐牢的真正原因,當晚到底是誰殺了人,就算我沒到現場也能想像得到。」
素葉的手指一抖。
「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我沒權利去干涉你對年柏彥做出的任何決定,這也算是對朋友的一種信任所在。」
素葉深吸了一口氣,許久後道,「謝謝。」
手機響了,是素葉的。
她接通,那邊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大通,她始終在聽,許久後說了句,「好,我知道了。」
等掛了電話,素葉抿唇笑了,自然而然地說,「我家寶寶醒了之後看不見我,在哭呢。」
陸北辰聞言一怔。
素葉說這番話只是下意識的,就像平時跟林要要聊孩子時那麼自然,一時間忘了對面是不知情的陸北辰,見狀,反應過來自己多言,清清嗓子,「不好意思。」
「孩子一歲多了吧。」陸北辰又恢復風輕雲淡。
素葉知道他也是個聰明人,點點頭,不做隱瞞。
「何必呢」陸北辰問了句高深莫測的話。
可素葉是懂得的,沉默了許久後道,「我的身體狀況他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他在裡面鞭長莫及,又何必勞心呢」
陸北辰淡淡地問,「現在呢」
素葉歎道,「還是讓他安下心吧。」
陸北辰沉默。
「請你」素葉看著他,欲言又止。
陸北辰卻明瞭,「我只參合死人的事。」
上海。
秦蘇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於這奢貴之地,這頓晚餐看上去也顯得別有用心了。
在來的路上她也有想過今晚約見的人有可能就是秦蘇,她和林嘉悅算不上是有交情的人,她和她之間共同認識的就只有陸北辰,林嘉悅來找她必然是跟陸北辰有關的事,那麼約見她的人必然也是跟陸北辰有關的。
可她就算能猜到是秦蘇,也猜不到她約見的目的,尤其是得知陸北辰並非她親生後,顧初就更無法揣摩秦蘇一旦約見她的心思。
門開了,卻見秦蘇的臉,她深吸一口氣,暗自告誡自己:該來的總會來,就不知道她的意圖是好還是壞。
顧初對秦蘇的印象不錯,源於上次不深不淺的交談,可能是因為她沒阻攔她和陸北辰的交往。但這次,她備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又約見這麼一個奢貴之所,她的心反倒不安了。
「聽北辰說你喜歡美食,又對入口的食材要求很高,不知道今晚我備的這些菜符不符合你的胃口。」秦蘇很溫地招待著她,亦如上次見到的一樣,得體大方。
這令顧初受寵若驚,忙道,「陸伯母,我這個人不挑食的。」秦蘇的身份何其尊貴,什麼美食美物沒有見過她哪敢在秦蘇面前矯情。
「對一些事情有所挑剔未嘗不是好事,往往對生活質量有要求的人也會是苛刻挑剔的人。」秦蘇輕輕一笑。
聽她這席話,顧初非但沒有輕鬆下來,反而愈發緊張拘束。
秦蘇見她不動筷子,笑了笑,道,「快嘗嘗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顧初輕輕點頭,拿了筷子,就著最近的一道菜淺淺品嚐,秦蘇始終微笑看她,輕聲問,「味道怎麼樣」
「挺好的。」她回答。
這種酒店規格,所採用的廚師必然也是百里挑一,味道自然也是無可挑剔。秦蘇聞言後似乎鬆了口氣,道,「你喜歡就好。」
聞言,顧初更覺惶惶和不自在,實在按捺不住,問,「伯母,您找我不會只是為了品菜吧」
「這的確是目的之一。」沒想到秦蘇這般回答。
顧初一怔。
品菜,是目的之一
她對食物的喜好憎惡對她來講很重要嗎她百思不得其解。
秦蘇溫婉一笑,「北辰以前的嘴巴沒現在這麼挑,聽說都是源於顧小姐,所以我想,只要是你覺得不錯的美食,他必然也會喜歡。」
顧初的肩頭微微一顫。
是啊,她差點忘了大學時期的他向來對食物毫無要求,有時候打工累了只是隨口對付,味同嚼蠟的食物他吃著也是津津有味。可現在他變了,對美食的挑剔近乎能用苛刻二字來形容。不管再忙再累,也不再像以前似的隨口可以滿足,食材的新鮮度、用量、刀功等等都要求極嚴格。
為此潘安沒少跟她抱怨,說陸北辰哪是吃飯,他是在吃藝術品。
「我知道顧小姐跟我們家北辰在大學時候的一些事,你們鬧了一些矛盾,有了一些誤會,所以,他有所改變也正常。」秦蘇姿態優雅地端了紅酒杯,與她示意一下。
顧初端了酒杯,兩隻杯子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輕抿了一口紅酒,酒的醇香在口腔裡化開,濃郁綿長。她給出解釋,「伯母,我和北辰之間現在沒什麼矛盾和誤會了。」
又心想著,她知不知道北深回來的事
這話沒來得及問出口,秦蘇說話了,「我知道你們兩人和好如初了,也為之欣慰,畢竟人不能抱著仇恨過一輩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該放下的終究還是要放下,你說是嗎」
「是」顧初回答,可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秦蘇這話裡是有話的。
「這家餐廳的廚藝還不錯,既然連你都讚譽這裡的美食,我想,到時候請這裡的廚師肯定錯不了。」秦蘇的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的。
顧初忍不住問,「您需要請這裡的廚師做什麼」
「當然是要籌備婚禮現場的美食,到那天來的賓客一定不少,有頭有臉的也不在話下,這些工作自然是要提前做好籌備才行。」秦蘇拿了潔白的餐布輕輕擦拭了唇角,繼續道,「北辰目前人不在上海,他的口味跟你一樣,我自然要是來問你的。」
婚禮
顧初的心臟驀地一跳,下意識去摸無名指上的戒指,難道,北辰跟家裡人提要結婚的事了可這也太突然了吧
「戒指很漂亮。」秦蘇早就看見了她的戒指,笑得輕淡。
顧初輕輕一咬唇,「是北辰給我的。」本想說是北辰母親留下的,但轉念覺得不好,就改了口風。
「證明他心裡有你。」秦蘇輕輕拉過了她戴戒指的手,拇指摩挲了一下戒指,又歎,「可是孩子,這世上太多事可不是只憑他心裡有你就能解決的。」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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