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從沒想到過陸北深會主動去做小白鼠,即使當時陸北深與何奈的關係看上去挺和諧,等何奈參與普華實驗室一事被曝光後,他也只是認為陸北深是被動的。
除非是真到了無藥可救才對新藥心存僥倖的人才會主動試藥,像是錢豪等人,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喜歡把自己當成白老鼠供人研究。陸北深的行為令陸北辰震驚,可他很快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你沒見過當時發病的我。」陸北深幽幽地說,回憶過去很顯然很痛苦,他濃眉微蹙時,令旁觀者看著心疼。
對陸家的不滿導致了陸北深的叛逆,一般來說,如果平時性情張揚的孩子叛逆起來有跡可循,但平日裡就不吱聲不吱語的孩子一旦叛逆就很令人頭疼。陸北深當年的報復行徑最後被心理科醫生鑒定為異常,陸振揚想起了他的母親,他擔心那種發瘋後的癲狂會像個毒瘤似的埋在他兒子的體內,為了觀察和杜絕對外曝光,陸振揚不得不採取隔離的方式。
心理醫生來了一撥又一撥,最後陸北深趨於平靜,但陸振揚心裡始終像是埋了顆炸彈,生怕陸北深再出什麼問題,就派了心腹何奈去照顧他。何奈自然樂意,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參與到普華實驗室的研發工作中去了,他也清楚實驗室研發的目的就是為了陸北深。
「新藥的穩定性不好,似乎何奈一直在調整成分。」陸北深輕聲說,「後來,我又發作了幾次,其實那時候我挺怕的,怕被父親知道我的病情反覆,怕這件事被曝光,就主動要求何奈為我試藥。」
陸北辰揪住了他話裡的重點,「你說何奈在一直調整藥物成分?」
「應該是。」陸北深想了想,又肯定地點點頭,「聽他的意思,他是跟實驗室一個叫Ben的人配合來做藥物成分調整,實驗室裡好像分工不同。」
陸北辰若有所思,又問,「他沒跟你提過他後來不參與藥物成分研發工作了嗎?」
陸北深疑惑,搖搖頭,「應該不會吧,他每一期成分調整的新藥都會拿給我,如果他不參與這項工作,各個階段的新藥又是怎麼來的?當然,他不讓我吃後來幾個階段研發的新藥。」
這話令陸北辰聽著不解,與此同時又讓他在混沌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光點,然後這個光電驟然變大,最後他敢肯定一點,那就是原來他弟弟還是個重要線索。是他忽略了,他心裡眼裡只有北深發病時苦不堪言的模樣,卻忘了他跟何奈相處太久一定會問出破綻的事實。
陸北深倒也沒隱瞞,許是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更重要的是,也許他真的相信錢豪幾人的死就是跟陸家脫不了干係。他拿出了幾組藥瓶,其中一隻是棕色的,還有五支,分別為紅、綠、藍、紫、白色。
「白色是最新研製的。」陸北深示意了一下,又將棕色小瓶的拿到手裡,「這個瓶子裡的藥是我常年吃的,只有在抑制不住的時候才會動白色這瓶,這是何奈吩咐的。」
何奈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會給陸北深兩種藥?陸北辰將白色藥瓶和棕色藥瓶拿在手裡,眉心攥緊,末了問他,「被顧初發現的是白色瓶裝?」
陸北深點頭,「我會隨身帶著這兩種藥,那天我覺得情況不好就服用了白色這瓶。」
「也就是說,棕色瓶裝的藥你很早就開始服用了?」
「是,何奈最先拿給我的就是棕色瓶裝的藥。」陸北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似無奈,「當時他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棕色這瓶裝的藥就能治我的病,而且他也找到了醫治好的病例,只可惜,也許是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打破了他的計劃,所以他才會多研發出一劑藥來配合常年藥的使用。」
像是一記悶棍輪在了陸北辰的後背上!
他怎麼會忽略掉這麼重要的線索?這一秒,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見過跟何奈一起合作的Ben嗎?」他問。
陸北深仔細想了一下,「只見過一次,金頭髮大鬍子,長得挺壯實的,是在我一次發病的時候,何奈無計可施之下找來了Ben,當時他們兩人還吵了一架,好像是因為藥方的事,但我離得遠沒挺全,隱約聽他們提到藥物成分之類的字眼。」
「能大概畫出Ben的樣貌嗎?」
陸北深想了半天,「也許吧,你也知道我沒什麼畫畫功底。」
「放心,我會讓羅池給你做個拼圖。」陸北辰拍拍他的肩膀,「到時候你配合他就行了,另外,這幾瓶藥我需要留一些。」
陸北深雖滿肚疑問,但還是點頭同意,隔了半天重重地歎了口氣,「哥,我活著是不是個累贅?」
「瞎說什麼?」
「因為我的情況父親才去研製新藥,所以是我害得那些人沒命的。」陸北深面色憂傷,緊攥的大手青筋凸起,「可是我真的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死?我也是用藥者,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還有父親,他怎麼能做出藏屍的事兒?」
陸北辰看著他,久久不說話,腦子裡全都迴盪著他剛才的那句: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是啊,同樣的試藥者,為什麼獨獨就北深活了下來?這麼一個明顯的線索擺在他眼前他竟忽略了,只看見他近乎癲狂就以為跟錢豪等人的反應是一樣的。
看來何奈並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可悲的是,從陸北深的言語中可以看出他對他是如此地依賴,他未曾懷疑過何奈,這令陸北辰又氣又心疼。
安慰了陸北深幾句,這不是陸北辰的專長,只是看見陸北深這麼負罪纍纍,他慶幸自己做出了轉讓股份的決定,這個弟弟是他打小就照顧慣了的,雖說出生時間只是前後相差了五分鐘,但就是這五分鐘注定了他要承擔起做大哥的責任,他不允許他的弟弟擔憂受怕,在無法徹底醫治他之前,他要保證他的物質充足。
取樣後,陸北辰沒在外灘多做停留,他心事重重,同時也為自己身處局中喪失理智而懊惱。快出門的時候陸北深問他,「婚期定了嗎?」
所有人都知道他向顧初求婚的事,所以,這個問題再尋常不過。但陸北深不清楚這些天發生的事,關於陸家和顧家的,所以他絲毫沒有避諱,純屬好奇。陸北辰怔了一下,好半天回了句,「還沒有。」
「為什麼?」陸北深刨根問底。
陸北辰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最後甩了個四兩撥千斤,「快了。」
進電梯的時候他在想顧初,如果當時何奈受傷的電話再晚那麼十幾分鐘,他和她是不是就會成為合法夫妻?世事難料,他甚至沒因為身體狀況而將顧初拒之門外,卻在顧家和陸家的糾紛上發生了遲疑。他從沒這麼提心吊膽過,這些天幾乎度日如年。
那天她緊緊抱住他問他,我們還能不能結婚?又告訴他,她愛他。越是如此,他心理壓力就越大。他不敢有任何閃失,尤其是這幾天。關於陸家的消息平息了不少,這要源於秦蘇強大的母愛,在他終於卸去跟陸家有關的一切後,秦蘇在協助陸東深平息流言工作上也毫無顧忌了,正如他想的一樣,秦蘇再無私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陸東深有足夠能力抑制他的父親再行「干政」,而北深在秦蘇眼裡,也許不過就是個病秧子。
他在國內奔走牽線,最終總算是沒讓流言繼續擴散,但他明白,消息雖說被遏制了,但實際上的影響已經深扎網絡的各個角落,看過的人不會忘記,他怕的就是這種無法忘記成了一顆種子,已經悄然地在顧初心裡生根發芽。就像是駐守沙漠的頑石久經風霜已被風化,可依舊掩蓋不了它歷經滄桑的事實。
他力求將這件事撲得徹底,不牽扯出顧家絲毫,可他終究還是不敢見她,生怕她再聽到什麼消息,跑過來跟他說,北辰,我們分手吧。
就像,當年一樣。
出了電梯,陸北辰回答了車裡,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初發來的一條短訊,問他:晚上回來嗎?他盯著這條短訊,手指久久地懸在屏幕上,最終他回了一個字:忙。
他能想到顧初在發這條短信時的期待,又或者是他想錯了,她真的知道了一些事情,等著他回來不過是想開誠佈公?陸北辰想到這點竟然有點後怕了,盯著屏幕許久,他怕她再回復一句:你回來,我有事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