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要不要同流合污

  凌雙總會做長長的夢。。

  夢裡有她的學生時代,與那個白衣少年牽手。他的掌心很暖,她會在他的注視下羞紅了臉。梅雨季節時他會撐著一把黑色的傘遮住她的頭頂,他的眼睛也是黑傘的顏色。

  每次她從夢中醒來時她總是會想,夢裡的那個他到底去了哪裡?他為什麼會被另一個人所取代?多年後他終於出現了,然後凌雙每天思考的問題就變成了,他為什麼躲著我?

  可現在能如願以償地相處了,她這個問題又問不出來了,就好像覺得能這麼安安靜靜地相處下去也挺好。來貢卒她很珍惜,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可女人在面對愛情的時候誰能沒有私心?

  入夜時她給陸北深的傷口換了藥,換藥時她心裡又酸又疼的,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是低著頭的,屋子裡的燈光又暗,所以陸北深剛開始沒察覺出來。直到她起身去扔紗布的時候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狐疑地看著她,「你哭了?」

  凌雙鼻子酸酸的,悶悶地說了句,「沒有。」

  陸北深將她拉坐下,看著她,沒說話,但也不讓她走。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腿上,許久後才說,「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受傷的事?」

  她點頭。

  「我又沒怪你。」陸北深笑了。

  「以後你別那麼傻了,什麼事都想管什麼人都想救,你有幾條命啊?」凌雙語氣稍有怨懟。

  陸北深鬆了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這個樣子看上去挺孩子氣,凌雙心口就軟軟的,盯著他,「笑什麼呀?傻子。」

  「我又不是誰的事都管。」陸北深看著她。

  凌雙忽而明白他話中意思,一時間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了,然後在心裡狠狠鄙視自己,怎麼說都是大風大浪闖過來的人了,怎麼一聽到這種恰似曖昧的話就變得跟小女生似的慌亂?

  *

  翌日顧初去查看陸北深的傷口,凌雙開門從裡面出來了,顧初沒料到一大早上會看到這樣一幕當場愣住了,凌雙也沒想到一開門就能看見顧初,還結結實實地把她堵了個正著,眼神慌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哭笑不得道,「哎,我看見你我慌什麼呀?」

  顧初被她逗笑了,「是啊,瞅你剛才那樣,就跟被我捉殲了似的。」

  「瞎說什麼呀。」凌雙闔上門把她拉到一邊,「他的傷口恢復挺好的,昨天挺晚的時候我又幫他換了次藥。」

  凌雙雖說現在不從醫,但換藥看傷勢這點小事還是難不倒她的,顧初也沒質疑她的判斷,「哦」了一聲後又盯著她瞧,瞧得凌雙全身發毛,離她八丈遠,「你別用一副鬼上身的神情看著我啊,說實話我這人膽小。」

  顧初靠在扶欄上,也不說話,就是看著她直笑。凌雙終於還是扛不住了,半晌後別彆扭扭地說,「是,昨晚上我是在他房裡睡的,但我倆可沒什麼啊,你也知道他受傷了,又是因為我受的傷,我照顧他也是應該的。比如說,他大半夜的餓了渴了的。」

  「再比如他大半夜冷了……」顧初慢悠悠地說。

  「是啊,冷了的話我就——」凌雙說到半截才意識到掉進她設下的陷阱裡了,一下子急紅了臉,「顧初,都跟你說了,我跟他沒發生什麼!」

  顧初忍著笑,「我又沒說我不信。」

  「我不是害怕嗎?我可不敢獨自面對那個大血手印,有陸北辰陪著你,你當然不怕了。」凌雙還在拚命解釋。

  顧初又「哦」了聲。凌雙知道這件事算是越描越黑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晚上,說得清清白白的怕是誰都不會相信,當今社會大多飲食男女,這在時尚圈很正常,發生點什麼不為過。末了,她也不打算解釋了,臨下樓之前甩了句話,「人都說結婚後的女人會變我之前還不信,現在信了,顧初,你現在變得思想太污穢了。」

  凌雙蹬蹬蹬下了樓,顧初轉身趴在護欄上衝著她的身影說,「那你要不要同流合污啊?」

  「懶得理你。」

  沒一會兒凌雙端著餐盤回來了,顧初抻頭一瞧那叫一個營養豐富,她笑道,「你給瑤姐塞了多少紅包啊?竟然有最出爐的麵包?」話畢伸手要來拿。凌雙一個閃身避開她的「爪子」,說,「想吃讓你家教授給你訂去,搶病號的早餐你還算醫生嗎?」

  顧初翻了翻眼皮,「重色輕友說的就是你吧?」

  「你再翻眼珠子快飛出來了。」凌雙說著就關緊了房門。

  顧初終於領教凌雙為了男人有多麼不顧情面的模樣了,不過這也是她樂意見到的,看樣子房間裡的那兩人相處很好。她是瞭解凌雙的,平時拽得很,性子又清高,這要是陸北深不給她好臉的話她才不會自討沒趣。

  這麼想著她就下了樓,時間尚早,窗外剛濛濛亮。來到貢卒後顧初的作息時間就徹底大調,這裡不像上海似的不夜城,入夜後也沒什麼娛樂活動,能收到的電視節目又少,所以一入夜她就會犯困,第二天卻很早就起來了。瑤姐起得比她還早,平時會讓店裡的員工打掃大廳和準備早餐,但今天只有她一個人,顧初剛下一樓就看見瑤姐蹲在吧檯旁在擦那只圖騰,一邊擦還嘴裡還一邊嘟囔著。

  這個時間不會有什麼人起來,昨天整個客棧的人受到了不少驚嚇,怕是今天要日上三竿客棧才能熱鬧。一樓大廳空蕩蕩的,窗子全開著了,室內的竄堂風一陣一陣的,客棧的大門也開著,門上掛了串藏式的手工犛牛風鈴,風一吹叮噹直響。可就在這時顧初看到了一個人,遠遠地坐在客棧露天咖啡區,他背對著她,戴著鴨舌帽,好像是在吃東西,身上衣服的顏色灰鏘鏘的。

  她上前輕拍了一下瑤姐的肩膀,不成想嚇了瑤姐一跳,嗷一聲就蹦起來了。也把顧初嚇了一跳,見瑤姐一臉的驚恐她連連道歉。瑤姐等看清楚是她後用力地拍著胸壓驚,近乎有氣無力地說,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顧初一時間覺得挺不好意思,又賠了不是,瑤姐擺擺手,跟她說,吃早飯的話自己去廚房拿吧。

  顧初不急著吃早飯,問她剛才在幹什麼,瑤姐指了指圖騰說,「我念叨念叨讓它消消氣,別再折騰我這客棧了。」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半晌後又道,「這家店我也不指望能賺什麼錢,留著不過是個念想,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一切會好的。」她輕聲安慰。

  有關瑤姐的事她還是聽醫療組的同事說的,原來這家客棧的老闆不是瑤姐,是她男朋友的。瑤姐和她男朋友其實都來自大城市,在離貢卒很遠的繁華都市上學、工作,然後兩人談婚論嫁。直到有一次他們兩人無意來到了貢卒,她男朋友就喜歡上了這裡,說住在這裡才能叫做真正的生活,於是就在這裡開了客棧。

  風月古道客棧算是貢卒最早一批的客棧了,每一個房間,室內的每一處設計都有她男朋友的心血,而那時候瑤姐也確實在大城市裡呆夠了呆累了,於是就決定跟隨他住在貢卒。客棧剛開業之處沒什麼客人,整個貢卒也沒幾個來旅遊的客人,所以一年頂多接待幾次背包客,可瑤姐的男朋友樂在其中,堅持要把客棧開下去。瑤姐是個愛情至上的人,她覺得人生在世賺多賺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就這樣,客棧在開業第二年的時候兩人決定結婚,可世事難料,就在兩人婚期剛定下來沒多久,她男朋友就發生意外離世了。所有人都以為瑤姐會關了客棧回城裡,沒想到她在哭了一星期後將客棧的門一開,繼續做生意。就這樣,她在貢卒一待就待了好些年,經過歲月的打磨,她風情萬種,她嘴裡葷腥,可誰也沒見著她真的跟哪個男人廝混在一起。

  篝火晚會那天,瑤姐喝得有點多,拉著顧初說,「當年阿峰跟我說,以後客棧就是我們的家,現在他沒了,我得幫他把家守住啊。」

  聽說,瑤姐的男朋友叫阿峰,程峰。

  瑤姐畢竟也是走過大風大浪的,聽了顧初的安慰後笑笑,「我沒事,其實啊,你們沒事才是最重要的,來這裡的人誰不都是圖個樂呵?唉。」

  顧初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她是怕陸北辰一語成讖,那個徐警官也許真的無法破案。瑤姐將手裡的抹布放到一邊,神情落寞,「其實吧,之前你們張羅要走我不是擔心沒錢賺了,我是覺得啊,你們這一走客棧就冷清了。」說到這兒,她又自嘲笑道,「瞧我傷春悲秋的,我這客棧啊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你們走了等旺季一到又有客人了。再說了,現在發生這種事,我也希望你們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