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貢卒六個小時車程的康定,在四月八這天格外熱鬧,不但甘孜藏區一帶的居民們趕了過去,當地還針對遊客舉辦了各式各樣的活動。佛事從早做到晚,眾人參與好生熱鬧。所以,這麼一比較起來,甘孜的轉山會就顯得神秘詭異,與其說是轉山會,不如說是貢卒不對外的祭祀活動。
禁止外族人參加。
這外族人是指不屬於貢卒的居民,也包括在貢卒開客棧的商人,就連瑤姐都沒資格參加。
羅池他們只能喬裝打扮,如果就穿著他們自己的衣服堂而皇之進山,那唯一的結果就是跟西寨的人成為敵人。在最後商榷下,今晚混進轉山會的最後定下來四個人,陸北辰、顧初、羅池和喬雲霄。
本身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當時商量的時候除了這四人外就剩下凌雙和陸北深了。凌雙也挺想去,畢竟是做媒體的,對這種未知領域事件感到好奇實屬正常。但陸北深無法參與,他必須要留下來寫一份能夠說服集團放棄開發西奈山計劃的報告,看得出他是經過這幾天的考察終於做了決定,只是要說服集團不是件容易的事,凌雙見他不去,她也打消前往的念頭。
喬雲霄在醫療組樓上換好衣服後靠在窗子邊抽煙,他選了身青色短褂和黑褲,腳踩黑色布鞋,頭上紮了條白色頭箍,腰間是擰成麻花勁的粗布腰帶,打眼看去像極了當地下田農桑的壯小伙,但走近就能看見端倪。他身上的結實一看就是從健身房裡練出來的,少了被風水雨淋的滄桑。
顧初換好衣服一出來就看見他這身打扮,頓時笑得彎身起不來了。喬雲霄聽見動靜回頭,但見顧初一身藏區女裝,一件紅色圓領長袍,袍邊齊腳,彩色綢布製成的腰帶將盈盈一握的腰身彰顯無遺,平日梳起馬尾或披下來的長髮今天編成了許多辮子,從中間分開,垂於背後。辮子上有各種飾物,如綠松、蚌殼、嵌金銀花,珊瑚的瓔珞纍纍垂下。
喬雲霄有一瞬的看呆,顧初平日多以素色衣衫為主,做了大夫後又經常是一身白大褂,基本上不怎麼穿艷色的服裝。今日轉山會藏區的姑娘們必是盛裝出席,所以顧初只是隨大流,但那七彩的顏色將她妝點的異常光艷,尤其是紅色的衣料襯得她臉頰白希如月,漂亮極了。
喬雲霄連連稱讚,顧初笑夠了就開始埋怨,當時在集市上真應該買點其他民族的衣裳,太麻煩了,幸好腦袋上的這個石頭那個珠寶的都是假的,要不然非得沉死。
喬雲霄卻覺得這樣挺好,顧初轉了個身,見羅池和陸北辰還沒換好衣服出來就跟著喬雲霄閒聊。「你穿這身,再故作深沉地抽煙,感覺特別怪。」
「在想個問題。」
顧初問他想什麼呢,他說,「西奈山從地理條件和資源來看都十分利於開發,陸北深那小子怎麼說放棄就放棄?」
「其實我也不贊成你們開發這裡。」顧初歎了口氣,「並不是因為這裡的習俗,而是覺得現如今像是西奈山這麼原始的地方越來越少了,開發就意味著環境的破壞。太多人只知道從大自然身上索取財富,卻很少人去呵護大自然的平衡,這是不對的。」
喬雲霄笑了笑,「你誤會了,我們並非野蠻開發,所有的開發都建立在環境保護的基礎之上。你看這裡人傑地靈山清水秀,可為什麼年輕人越來越少?這裡沒有可供他們發展的機會,而我們的投資可以留住村裡的年輕人,讓他們不用再背井離鄉,可以留在家鄉留在老人身邊。」
顧初撇撇嘴,「資本家的論調。」
正說著羅池進來了,他一身侗族服飾,也是盛裝出席,倒是顯得喬雲霄穿得簡單了,他身後跟著陸北辰,他倒是跟顧初的服飾很搭,都是藏區服飾。藍色對襟開立領長袖上衣,金絲線刺繡包邊,在領口上下及兩片對襟邊沿採用五彩絲線繡雲紋,外有同樣刺繡精美的布坎肩,長衣下為墨綠色長褲,褲腿繡有環形刺繡花邊,腰間繫有一條彩色絲質腰帶,襯得他身形英挺修長。
平時見慣了他穿深色系的西裝襯衫,這身服飾倒是令顧初眼前一亮,她慶幸他沒生活在這裡,否則依照這裡姑娘們的豪放勁不定怎麼對他前擁後抱。陸北辰也喜歡顧初的這身衣裳,只覺她恰似天際間最美的霞光,不由深歎她的美。走上前,為她繫上一條用蠶絲線想編成的腰帶,輕聲說,「這裡的藏民無論男女都要系這種腰帶的,否則會露餡。」
顧初看見他腰間也繫著一條,跟她這條搭起來就像是情侶腰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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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黑,各村寨居民就開始陸陸續續入西寨,每個人手中一束火把,映亮了前方的路。陸北辰等人順利地混進了人群中,應該是整個貢卒的寨民全都趕來了,浩浩蕩蕩的人數眾多。
幾人謝天謝地會來這麼多人,如此一來他們不被發現的可能性更大。
就這樣,入了山,穿過密密匝匝的桃花林、梅林來到了西寨。最開始顧初很怕西寨族長對每一位進西寨的人進行盤查,但轉念一想這麼多人,挨個檢查不得查到天亮去?果不其然,王族長不在牌樓下面,只是站了幾位西寨的老人帶路,顧初有點做賊心虛,一直低垂著頭跟著前人的腳步往裡走。
入夜後的西寨很黑,這裡沒有城市的路燈,也不需要路燈,他們手中的火把能將小路點亮。顧初四處看了看,發現家家戶戶的燈都是滅著的,在火把和月光的虛影下,那些宅子成了黑魆魆的一團影子,像是漂游在河面上的鬼影。這是個奇怪的村寨,白天美得似世外桃源,入夜了就異常鬼魅。
她忍不住攥緊陸北辰的手,手心裡全都是汗。從上學到現在,就算她在大學的時候有點飛揚跋扈,但也從來沒做過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所以格外緊張。陸北辰察覺她的不安,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給予安慰。
正走著,就見前方的人停住了腳步,顧初一激靈,抬頭一看原來是到了上次見到的那片空地了。不同的是,上一次掛著圖騰的高桿上又多了好多類似經幡的東西,長長的向四面八方延伸,抬頭可見上面繪有各嗇徒案,但最多的還是世人供奉山鬼的圖案,布條上面系滿了鈴鐺,夜風一過,頭頂上叮叮噹噹地下直響。顧初這些天放風馬旗認得經幡的模樣,所以很肯定西寨掛著的絕對不是跟佛教有關的經幡。又覺得那些鈴鐺大晚上響得瘆人,不由得想起之前筱笑笑給她講的鬼故事,裡面就有說夜掛鈴鐺招鬼魂一說,後脊樑骨就一陣陣發寒。
高桿旁還立著一處高台,應該是新立起來的,藉著火光顧初看過去,駭然發現高台下面堆著的竟然都是……骸骨。是羊頭,森森白骨在火光下看似猙獰。骨頭一直綿延在高台之上的四面立柱上,每一隻立柱都掛著山鬼的圖騰旗幟,旗幟下有流蘇,每一條流蘇下方也都繫著鈴鐺。
所有人依次而走,將手中的火把放在類似那個祭台的下方。往前走的時候顧初又緊張了,因為那個叫江源的人就站在前方,指揮著每一個上前放火把的人如何擺放,她生怕會被江源認出來。陸北辰湊過來壓低嗓音說,「別緊張,你自然點,現在天色晚了,就算有火把他也未必認得出你來。」
陸北辰走到了她前面,她湮沒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下緩緩前移,江源的聲音越來越近,很溫和:對,放下就行……嗯,放到左邊一點,謝謝……
等陸北辰放火把的時候,顧初攥了一手心的汗,他看上去十分從容,將火把放在了空隙處,江源沒說什麼,揮了揮手讓他走了。喬雲霄在顧初的旁邊,也先過去放了火把,她只聽江源說,往前邊放一點兒,好,謝謝。
她抬眼再看身後,羅池竟然不見了!
心裡一激靈,還沒等多想,就聽身後人對著她說了句話,不是漢話,她聽不懂。定睛一看也是個姑娘,身上穿得跟她差不多,那她說的就是藏語了,八成是催促她趕緊放火把之類的話吧。她不敢耽擱,生怕會遭到別人的注目禮,低著頭快步上前,瞅著個空隙趕緊去放火把。
放火把有放火把的規矩,並不是魚貫而行去放,而是一個人放穩妥了、放的位置合適了才會讓下一個人上前去放,換句話說,放火把的過程中都是單獨行動的,這個時候如果江源有心查看的話,藉著亮眼的光焰怕是不難察覺。
還沒靠近火光,就覺得臉頰被熱氣烤得直燙,汗順著額角就往下淌,也不知道是前方太熱了還是太緊張了。趕忙放下火把,轉身就走。
卻在這時聽到江源朝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