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來開車吧?」向晴弱弱地問他。雖然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很不自信,但是,她對他此刻的心情更沒信心。
「不用。」
「對了,你有沒有給他鄰居互留電話,萬一他們有消息,可以告訴你啊。」向晴突然覺得既然好不容易來了,總得努力多做點什麼,免得留遺憾,她還是大膽地支個招,她怕他心情不好,腦袋不好使,考慮問題不夠周全。
「留了。希望渺茫,聽說好些年沒回來過了。房子破舊得都要塌了。」
「也難說。上一輩的人,都有落葉歸根情結,也許老了回來安度晚年。」
「誰知道呢。雪真是越下越大了。」李蘇航看了一下車前擋風玻璃。
「是得趕緊走,天都黑了,等下雪越積越深,那真的會走不動了。」雖然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她還是要面對現實。她柔聲提醒他。
返回的鄉村公路已找不到來時壓過的痕跡。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車。他們行走在無邊的黑暗裡,只有車燈照亮前方小小的一段距離。
「小心點,有些地方路和水溝已經混在一起了,你盡量在中間走。你中午沒休息,要不要我來替你一下?」她再次擔心他。
「不用,這地方你來開,肯定直接掉溝裡去,那今晚就真的只能哭了。」他對她的駕駛水平可不敢恭維。他現在又有心思嘲笑她了,看來,心情慢慢在調整。
說歸說,雖然還是李蘇航開車,可是雪實在下得有點大,他根本看不清哪是路哪是田,差不多是盲開。走走停停,也不知開出了多遠,匡噹一聲,車子發生了傾斜,明顯右後輪掉水溝裡了。李蘇航試著加油,但是車子根本不動彈,只聽見發動機的轟鳴聲。
「怎麼辦?」向晴著急地問李蘇航。他已經顧不上回答她,推門下車。
向晴正好坐右邊,斜坐在座位上不敢動。她遙下車窗玻璃,風雪立馬往車裡灌。
「什麼情況?」
「這邊掉溝裡了。現在路和溝根本判斷不准。」他有些懊惱。
「還開得上來嗎?」向晴最擔心的這是這個。天已經全黑,他從車上拿了一個手電筒下去仔細查看情況。
「開上來可能有點難,這車底盤不高。這樣,我去找點東西來墊一墊。等會你來開車,我指揮你,我在下面推一推,看能不能開上去。
向晴坐在車裡,看到他趁著車燈,在前方不遠處搬了幾個石頭,墊在前輪下,「向晴,你去開車,聽我指揮。」
向晴在車上爬到駕駛座,聽他指揮。
「先掛倒檔,退一點點,那邊我再墊一下,慢一點,等會我叫你加油你再轟油……」他的話聲沒落,車子突然向前一衝,再次匡噹一聲,連前輪也掉溝裡了。
「向晴,你瘋了?!」李蘇航坐在田里吼她。他差點被車子撞到,幸好他閃得快,滾到田里。
「對不起對不起,我掛錯檔了。」向晴嚇傻了,剛才幸好他閃得快,要不然,不堪設想。剛才黑暗中,她對車況也不太熟悉,加上還有點緊張,就這樣,踩了一腳油門,徹底將車子半邊全部掉溝裡了。
李蘇航爬起來,默默地查看情況,然後一屁股坐在雪裡。
「還……還能開上來嗎?」向晴緊張地從傾斜厲害的車裡跳下來,風雪交加,她扯著嗓子問他,嘴裡立即吃進去了好些雪花。
「做夢!」
「那怎麼辦?」向晴急得腿發軟。她走到他身邊,著急地問他。茫茫雪野,心在發涼。
他沒有回答她,乾脆躺倒在雪地裡,仰望著黑暗的蒼穹,迎接不斷撲面而來的雪花,此刻,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他要徹底的發洩。就讓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他承受得住。
向晴明白他的感受,她也在他旁邊坐下,剛才差點撞到他,現在還腿發軟,又驚又急又害怕,她靜靜地坐在他旁邊,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她怕他發覺,立即悄悄地擦掉。
「哭什麼?」雖然是悄悄的抹淚,她縮鼻子的聲音還是被他感覺到了。
「剛才嚇死我了,差點撞到你。」
「我又沒事,別哭了。」
「可今晚怎麼辦?」向晴瑟縮著問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的心理程度能力有限。荒郊野外,她非常害怕。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又下著大雪。她第一時間想到會不會有野狼出來覓食?就像動物世界裡那樣的。「今晚車是開不了了,只能等明天來救援。先找個地方落腳。」他沉著冷靜。
「可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再說,即算有人家,別人也不敢收留陌生人住吧?」她六神無主。
「來的時候,離這大約五公里,就是鎮上,鎮上有賓館,記得吧?」
「五公里,好遠!這種天氣。」向晴欲哭無淚。
「還不是你自己開進溝裡的。你知不知道剛才如果我閃慢一點,我今天就掛在這裡了。」他帶情緒地提醒她。
向晴語塞,剛才確實如此,想想都後怕。她都不敢再吭聲。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剛才差點闖大禍,人命關天。
「說什麼都沒用了,到車上拿行李,準備徒步。」他簡直是命令她,不容置疑。
「我怕我走不了那麼遠。」向晴有些畏難,這麼大的雪,路況也不好。
「你想想如果後面有狼追你,你怎麼辦?」
「當然是跑。」
「就不得了,想像一下,如果你呆在這裡,要麼凍死要麼被野獸吃掉,你自然就走得動了。」他不是嚇她,現實如此。
向晴無奈地將行李包背上,李蘇航這下倒顯得比較有紳士風度,將她的包接了過去,「不要你背東西,光走總走得動了吧?」
向晴撇撇嘴,跟在他後面。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還要迎接撲面而來的雪花,向晴極力豎起衣領,還是瞇著眼睛很難受。
李蘇航從自己包裡掏出一頂帶帽簷的帽子遞給她,這下好多了,擋了不少風雪。
正在這裡,向晴媽媽打電話來了。
「媽。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你出差什麼時候回?」
「明天。」向晴氣喘吁吁的回答。
「你幹嘛?上氣不接下氣的。」
「哦,我到外面買東西,跑了一下。」向晴可不敢向媽媽說實話。要是媽媽知道自己在野外遇到麻煩,那還不得擔心得不得了。
「注意安全,這周早點回來吃飯。」
「嗯,好。」掛了電話,向晴又差點哭了起來。一天到晚擔心她的媽媽,怎麼會知道她心疼的女兒,現在正在風雪中徒步,飢寒交迫。
「對你媽媽撒謊了?」李蘇航和她搭話,他離她很近,黑暗中也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
「善意的謊言,不想讓她擔心。」
「放心,有我在,你很安全。」
「大家都自身難保好吧,一起應對了。老李,要是你媽媽知道你被困在雪地裡,會不會擔心你?」向晴只聽他說過爺爺,沒聽他提過父母。
「不知道。」「什麼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瞬間變得很冷酷,似乎不願意多談,他加快了腳步,和向晴拉開了距離,向晴不得不快點跟上去。
默默地走了很久,長路漫漫,時間難熬,身體的疲憊更難受。
向晴累得不行,她哭喪著臉問他:什麼時候到?
快了。
他說快了,又走了很久,還是一片黑暗。
到底還要多久到啊?!
快了。
如此反覆不知問了多少遍,問的不知疲倦,答的也不嫌麻煩。開始是又冷又餓,走了一段時間,冷倒是不冷了,甚至出了汗,但是餓是越來越厲害。
「李蘇航,我的腿好像斷了。」
「斷不了。」
「李蘇航,我餓了。」
「再堅持一下。」
「五公里怎麼走這麼久?」
「是你走得慢。」其實,哪裡是五公里,肯定不止,他不過是想盡量說近點,讓她沒那麼大的壓力。要是他說有十公里,估計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會再動了。
「快得起來嗎?沒有力氣,又看不見,手機的電還要省著點。
前面如果有農家,我們要不去討點水喝,討碗飯吃。」向晴用到了討字。人生啊,一不小心就淪為乞丐了。
「堅持一下,不要隨便去打擾別人。別人害怕,我們也不安全,還是去正規的飯店。來,我拖著你走。」他知道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拖著我還不是要我自己走啊,又不是背著我走。」
「背你,我有心無力。我最多背你三五米。我說你平時像個男人,這個時候,怎麼這麼嬌氣?」在這種時候,只能用激將法,要不然,她一旦洩氣,就會爬不起來了。
「我就是嬌氣的女人。」向晴不樂意了。她是個十足的小女子,各方面正常,怎麼一到他這裡,她就成為不男不女的?一個頭髮能說明什麼問題嗎?她實在也有豐胸細腰翹臀,只不過,是精緻版的,裹在厚厚的冬裝裡,不那麼明顯罷了。
剛才說要他背,也不過是一句鬥嘴的話,走起來尚且這麼艱難,怎麼可能背得起她?
他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幾乎是邊走邊拽地將她往前拉。向晴麻木地走著,她從沒受過這種苦。學生時代的八百米跑對於她都是一種苦難,但是,八百米而已,終點明確,咬著牙也就跑完了。可這無邊的黑暗無邊的雪野,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一路風雪,一路疲憊,茫茫夜色,籠罩著艱難趕路的他們。
終於,遠遠地,向晴看到了一片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