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中文系的學姐 劉昂
搜狐上海站內容部 主編
柏楊說,年輕氣盛時,命運即便是老虎,屁股也是敢摸。年歲漸長,命運飄忽不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人大抵也沒了與之掙扎的底氣。此話不假,卻不屬於劉同。
努力如他,付出如此沉甸甸的籌碼與志氣,所謂運氣和命數,並未多青睞亦不敢隨便責罰。他踩一對風火輪,遇山開山遇水涉水,從山窮水盡到柳暗花明,世人眼中是風光,我卻只看到縫隙裡瑣碎的疲倦、痛苦,及屢敗屢戰的堅持。劉同無關完美,只是,他能努力至極致,將不完美變成完美,化缺點為優點,像功夫小子,無天資有野心,每打輸一架,回家舔著傷口日日勤練,然後返來再戰一回。
大學四年,他已然鋒芒灼灼。一手爛字一副超薄身板,擋不住內心勃勃生機,雀躍著寫稿、出書、參加唱歌大賽、辯論比賽,哪忙碌往哪扎堆。布袋褲斜背包,球鞋或慢跑鞋,永遠掛耳機,聽古巨基徐懷鈺,將無印良品的 《掌心》一路唱到決賽。沒頭沒腦借五十塊錢,吃十塊盒飯買四十塊靚衫。白衣藍牛仔,騎自行車穿越校園,緋聞漫天如櫻花。想來,那年月不能沒有他。我們站在彼此回憶裡,沒有天大地大的抱負,僅是些微閃亮無法躲閃的溫暖命運。口味蝦、打口碟、遊戲機、見網友、墮落街、豆腐炒魚、文學院217教室,就是這些,還有這些。
出國前夕,他執意道別。長沙悶夏,五一大道星光通透,沿路走半里二里,到底年輕,只知躍躍欲試,並無傷感。末班立珊線撲哧撲哧進站,他開始追跑,小鹿樣跳躍,晃蕩右手,身後背包上下顛簸。——「再見!再見了!」他的聲音迅速淹沒於滾滾城市煙火,那般沒心沒肺。明日天地,異國他鄉,何日再見呢?我不知,不能面對面說出的離別,到底有多難過。少年背影,悵悵記得,逆光奔跑,仿若磅礡江風裡呼啦出羽翼翅膀,孤獨也倔強。
那段時日,八小時時差。刻意亦或有心,我們常有通信,不間斷的聯繫。用文字描摹,自動屏蔽不愉和不悅,我們郵遞給對方祥和及錦繡花團。怎麼會呢?他寫來:辭職宅於出租屋,錢包癟癟。書稿不斷否定,被傷害至心驚肉跳。沒日沒夜啃書準備考研,眉毛忽然開始掉,或許是鬼剃頭。午睡小院沉寂,偶有小朋友嬉笑和雞打鳴。我端著電腦,千山萬水外,心酸眼潮。生活展開篳路藍縷,誰不是赤足前行傷痕纍纍。在那本千辛萬苦的書裡,他一直問,青春是什麼?想來,當時回答多麼倉促和矯情。成功是一出太過誘惑的大戲,他踮起腳尖奮力觸摸,掩耳盜鈴般卻全心全意。
再見於冬天的北京。那麼驕傲,披「北漂」外套,亦能取暖。做電視、寫文案、剪片子。多晚回,也督促自己磨筆寫字。陋室比鄰雍和宮,鼻端杳渺香火氣,白日渾厚鐘聲裡,蟄伏待發的等待,略有苦澀,彷彿沒完沒了。某晚陪他去與上司談加薪,他遍遍重複說辭,字字如針扎得舌尖跳。零下冬日,躊躇門外,路燈昏黃,碎雪亂撞。出來後,他顛顛永遠笨重的包,若無其事拍拍我肩——沒談好。仰望北國夜空,深邃莫名,我想,會過去的。確實如此,今時今日自彼時啟程,他到底沒辜負自己。
流年若干,北京上海,我們各自為營各自生活。郵件電話,少之甚少。所幸,難過彷徨混沌時,隨時隨地撥給他,始終如一。朋友人來人往,流言來來去去,聽了就忘卻吧。把彼此安置於安全位置,小心保護,無論外在撞擊幾何,時光凝成最堅硬的核,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生活繼續,結尾無法成為結尾,留一段當年的信,且當結尾:
殘留昨天能清晰想起你,單薄留有高中記憶的頭髮,張揚著新進大學的新鮮和雄心那樣跳躍著。不小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沒有刻意,居然一直安靜走了過來。你看著我失落、失敗,看我輕輕地離開,這麼多朋友裡只有你一直看著我怎麼走過這幾年,青春最盛開的季節,現在也只有你,陪我慢慢體會這水樣流過的日子,一直自稱是你的安姐,其實哪有。
2011年1月4日
Ann@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