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時已是日薄西山。我撫著有些微疼的頭從床上坐起來,把靠在床頭打盹的紅驚醒了,她急忙扶住我:「姑娘醒了。」
我揉著太陽**,「我還在將軍府麼?什麼時辰了?」
「快酉時了。」紅看我坐穩了,鬆開我,給我倒了一杯茶,「這兒是將軍府的客房,寂將軍安排姑娘在這裡休息的。」
正著,寂平安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了:「卡門姐姐還沒醒嗎?」見我坐在床上,興奮地衝過來,坐到床簷上,嗔道:「姐姐終於醒了,沒想到一杯酒也會把姐姐醉倒,你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嘛。」
「掃了你的興了,不好意思。」我笑著看她,她見我不時揉額,對紅道:「我讓廚房煮了醒酒湯給姐姐,你去端過來吧。」
「紅又不是將軍府的人,怎麼好在府內亂跑?」我搖了搖頭,起身道,「這會兒酒已經醒了,我也得回去了。」
「唉,別別,你頭暈著,怎麼能回去……」寂平安按住我,「我讓丫鬟帶她過去總行了吧。」著叫候在門外的丫鬟帶紅去廚房端解酒湯,然後掩了門坐回我床邊。
我笑著看了她一眼:「什麼話要支開紅才得?」
她的臉一紅,微微有些窘:「姐姐怎麼知道?」
呵呵,好歹我比你多活了十幾年啊。我笑了笑,不語。她囁嚅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我是要給姐姐道歉的。」
「道歉?」我怔了怔,笑道,「什麼哪?」
「嗯……」她的臉更紅了,「今兒的斗詩會,其實是一早和幾位姐姐商量好的。之前坊間的傳言,讓我們對姐姐有些誤會,若蘭姐姐為回暖姐姐抱不平,所以……」
所以要給我一顏色看?我笑了,拉過寂平安的手,道:「平安,我可以叫你平安麼?」
她急忙頭,我笑道:「我記得我跟你過,我從沒有想過要嫁進將軍府。」
「我記得。」平安頭,紅著臉道,「只是我當時並不相信,但今天看了姐姐這兩詩,我知道姐姐也是個有心性兒的,決不是那種一心妄想攀龍附鳳的庸俗女子。今天下午和幾位姐姐聊起你,她們都很佩服你呢。」
「佩服我?我有什麼值得佩服的?」我倒詫異了,那幾位千金,可都不是一般的千金姐,個個滿腹詩書,都是些有思想的丫頭。我笑道:「我才要佩服你們,個個出口成章年紀,可不簡單。平安也喜歡讀佛經麼?竟然能作出『空負狂名十二春,苦集滅道等微塵』的句子?」想我十二歲的時候在做什麼?還在和街坊鄰居的孩玩泥巴、打巷戰吧?這古代的人還真是早熟。
「佛經?」平安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我作那詩麼?姐姐折煞我了,那是我請我的師傅邱先生幫我作的,我哪有那份才情?莫我,就是今兒那幾位姐姐,真是咱們天曌國的才女呢,她們那詩也不是當時作的,都是想了幾日的。我那詩是抓來的,她們的可不是,所以我們才要佩服姐姐,你才真正是出口成章呢。」
「我你年紀,怎麼會知道苦、集、滅、道這佛家四諦呢。」原來如此,我這古代不是倡導女子無才便是德麼?那幾位姐在這社會環境下還能有此才情,亦是了不得了。我笑道:「你的先生定是個學識淵博的。」
「邱先生倒真是什麼書都看的,佛經也看。」寂平安頭,窘道,「怪不得姐姐這麼問,原來那詩還有名堂的,我只要裡面有個酒字兒就行了,倒沒想那麼多。」
「你先生若是聽到你這樣的話,定會氣死的。」我「噗哧」一聲笑出來,平安也跟著傻笑。這孩子性子雖然刁蠻,倒是難得的天真純良,我笑著拉起她的手,問她:「平安,那回暖郡主,以後真是你二嬸兒麼?」
「這……」平安遲疑了一下,見我坦然地望著她,咬咬唇道,「景王殿下一直有這心思,也跟皇上提過,皇上在考慮,還沒答應下來。不過這事兒在京城裡已經傳開了,人人都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只等皇上頭了。」
「你喜歡回暖郡主的吧?」我笑道,否則也不會幫她來戲弄我了,「平安,你放心,我對你都是我的真心話,你以後,也不用老花心思在這上面……」
「不是的……」平安急急地打斷我,囁嚅道,「若你真願意和我二叔好,我、我也不會反對的了……」
呵……,我笑起來,平安啊平安,莫我對你二叔無意,即便是有意,我也斷然不會和另一個女子分享一個男人。我要的愛情,是一心一意的,我的愛很少,揮灑完了,就空了。我沒有多餘的愛分給別人,也斷不能容忍別人只分給我一半的感情。我前世就是個失敗的人,被愛情傷過、痛過,但無論何時,我心裡仍然對真愛抱著一份憧憬,寄盼尋找到終生為己描眉綰的知己。若我今生仍是追求不到,便遊戲人間、放縱自我又如何?本就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在這世上也只得一副孤獨的軀殼,我不懂得變化、不懂得變通,我的愛情,只有玉碎,沒有瓦全!
紅敲門,端了醒酒湯進來。我接過飲了,對平安道:「不早了,再呆下去天就黑了,今兒在府上打擾了,我得回倚紅樓了。」
「姐姐今日這麼累,就在我家留宿吧。」寂平安拉住我,「倚紅樓那邊兒,差人回去一聲就行了。」
「這合適麼?」我抬頭望向紅,其實我沒多過問過倚紅樓有些什麼規矩,我呆在倚紅樓的理由到底與其他姑娘不同,紅頭道,「姑娘今兒就不要顛簸了,我回去跟月媽媽就行了,明兒早上過來接你。」
我聽她這樣,倒也不堅持了,我正怕回去又要對著楚殤。平向平安告辭回去,平安見我肯留下來,高興地道:「姐姐睡醒了還沒吃東西,廚房給你熱著飯菜,我讓他們給你送過來。」
飯菜送來,我好奇地道:「那些姐們什麼時候走的?你們下午都玩什麼了?」
「用了晚膳就走了。」平安笑道,「她們認識了姐姐這樣的人兒,哪裡還有玩的心思?我們一下午就聊你了呀,姐姐們,趕明兒全都要去錦繡莊,買你畫給他們做的布豬。」
呵,我又成了傳奇了。我笑了笑,道:「怎麼將軍府也是一日三餐麼?」我記得在我那時空的古人是一日兩餐的,朝食在日出之後,隅中之前,這段時間叫做食時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後,日入之前,這段時間叫晡時。倚紅樓因為是青樓,倒不依這一日兩餐的規矩來,客人什麼時候要吃東西,姑娘都陪著,所以廚房是日夜有人值班的。我因為不用接客,給月娘過每日要準備三餐,民以食為天啊,我又是個貪吃的,要是讓我不吃午餐,還不餓死了?可上午在花園裡聽寂驚雲帶各位姐去花廳用午膳,難道是寂家的規矩不同?還是這天曌國的規矩有不同?
「哪家都是一日三餐呀?」平安奇怪地看著我,「姐姐不是麼?」
呵,原來真是天曌國的民俗與我那時空不同。我特意吩咐月娘準備,倒是多餘了。我笑道:「青樓沒個準兒,客人來了都得陪著吃。」
平安聽我起青樓自然而然的樣子,遲疑了一下,道:「姐姐有什麼苦衷,非要呆在倚紅樓?你不妨同我二叔講,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我搖搖頭,笑道:「平安,我很感謝你有這份心,不過這是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知道怎麼處理。你以後別為這事兒費心。」
平安蹙起了眉,想了想,又道:「姐姐,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你鍾情的人不是我二叔,是宇叔叔,對麼?」
她見過我與宇公子**,心裡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何況,我的確是為他動了心、動了情,他綰我的我心動,他牽我的手我心悸,他擁我入懷我心跳,他我脾氣我心傷,不知不覺間,那個男人竟然在我心裡佔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只是那男人心裡有間房,鎖著無數的秘密和心事,我不是他的那把鑰匙,開啟不了他的心門,滿腹的柔腸和情絲,只落得個鎖心鎖情收場,宇,你讓我情何以堪。
相思如火,世情如索,春來總是眉梢鎖。踏青莎,向郎睃,千言萬語羞難。
誰料那冤家不解我。痛,怎當得;愁,怎當得。
我垂下眼瞼,陷入沉思。平安見我沉默不語,知我不想回答她的問題,乖巧地轉移話題:「姐姐上午和宇叔叔什麼了?他走的時候,臉色好嚇人呢。」
「嚇人?」我怔了怔,我了什麼了?
「嗯,慘白慘白的,跟失了魂兒似的。」平安描述道,「我連叫他幾聲,他都不理我。那人真氣,不就是罵了他一句嘛,就跟我記著。」
我了什麼?不是送了詩給他,他心情還不壞麼?睡前明明還好好的,睡前……,我想起睡前那番皇帝不如我快活的醉言,心中一驚。
「他幾時走的?」我心裡浮出不好的預感,盯著平安道。
「午時過後吧,好像是姐姐睡著了就走的。」平安確定地了頭,道,「沒錯,就是姐姐睡著了後走的,還是他把姐姐送到廂房的。」
宇,為何你會對我那番話有那麼大的反應?難道我以前的猜測沒有錯嗎?我望著寂平安,強笑道:「平安,這位宇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哪?」
「宇叔叔?是我二叔的朋友呀!」寂平安一口應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宇公子是作什麼的?家在哪裡?叫什麼名字?」我一口氣道,緊緊觀察著寂平安的反應。
「我……」平安皺起了眉頭,好像是從來沒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她撓了撓頭,為難地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二叔的朋友。」
呵,我失笑。寂平安啊寂平安,你神經還真是粗條,比起我那傻大哥怕是不遑多讓吧?想到當初被她誤導我胡思亂想,就差嘔出血來。我心中一陣悲一陣喜,一想到宇公子極有可能是當今天子,我的心中一揪。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女人對他來,不過是生活的調劑,何況是我這樣卑賤的青樓女子,我的心遺落在他身上,注定不會有好結果,明明已經鎖了心、鎖了情,為何一想到那丰神如玉的男子,心中還是會有隱隱的疼痛?我捂緊胸口,平安見我神色不對,驚道:「姐姐怎麼了?你不舒服麼?」
罷了罷了,我慘笑,安撫平安:「沒事……」下次見到他,便告訴他我隱忍多時的秘密吧,待這件事一完結,我和他,便各行各路,此生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2006、9、22——
分割線——
今天這章提早趕出來,因為晚上要上公司的培訓課,沒法寫了,明天和後天連白天也要上課,不一定保證有我盡量寫,如果有的話也會更得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