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聽到院子裡有異響,拉開門,見蔚家大哥和玉蝶兒不知道為什麼又糾纏在一起。我歎了口氣,這對冤家!從一碰頭,就橫豎不對眼,一言不和就開始動手動腳。拿了個桔子坐到門檻上,我靠著門悠閒地看他兩人鬥來鬥去。老實,蔚家大哥沒劍在手上,佔不了玉蝶兒多少便宜,他的輕功實在是太好了,躲避蔚家大哥的拳頭游刃有餘。但蔚家大哥勝在內力好,掌風如刀,呼呼作響,只見玉蝶兒隨手抓了一個木人擋他的掌風,那厚實的木人竟在蔚家大哥的雙拳怒擊下裂成數十塊,四下飛割。木片上貫注了雄渾的內力,木片飛出,無異鋼刀,頓時擊倒院子裡一排花盆,破碎之聲此起彼落。
看不下去了,我塞了一片桔子到嘴裡,含混不清地道:「住手!要打出去打,別把福爺爺的院子砸了!」
蔚家大哥冷哼了一聲,憤然收掌,向我走來:「葉兒,這色胚剛剛鬼鬼祟祟地摸進你的院子,肯定沒安好心。」
不待我開口,玉蝶兒呼地竄過來,一臉委屈:「喂,你別冤枉我,我是拿糯米糕來給花花吃的!你看,都被你砸爛了。」玉蝶兒往院子地上一指,地上果然有破碎的碟子和四散的糯米糕。
「還想狡辯,我剛剛問你幹什麼?你為什麼不答?送東西來不過是借口!」蔚家大哥怒目一橫。玉蝶兒翻了翻白眼,冷嗤道:「笑話,我為什麼要答你?」
兩人貌似又要動手,我頭痛地站起來:「住手!你們不煩我都煩了!我們借住在別人家裡,注意一影響好不好?別給人家添亂。」
兩個對瞪著,相互冷哼一聲,扭過頭。我歎了口氣,對蔚家大哥道:「大哥,玉蝶兒是我朋友,他不會對我使壞的。」
「誰叫他有前科!讓人如何相信?」蔚家大哥冷哼一聲,玉蝶兒面色一沉,對他這句話倒是反駁不上來。我笑了笑,柔聲道:「大哥,他答應過我,不會再做以前那些事。」
還在京城的時候我就警告過玉蝶兒,若要我拿他當朋友,他就不能再做**賊,我不會容忍他繼續禍害任何一個良家女子的惡行,沒想到玉蝶兒竟真的答應了。蔚家大哥仍是一臉鄙色:「我才不會相信一個下流人的話。」
玉蝶兒面色一變,正欲作,我趕緊道:「大哥,我信他。如果他違背承諾,我便沒他這個朋友,到時候要殺要剮,我都不攔你。好不好?」
這算是安撫蔚家大哥,免得他整天和玉蝶兒鬥來鬥去,也算是給玉蝶兒的一個警告,若是他在滄都亂來,我決不饒他。兩人都聽懂了這個暗示,蔚家大哥冷冷地看了玉蝶兒一眼,不再什麼,轉身走了。我看向玉蝶兒,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看了我一會兒,他開口道:「花花,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我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所以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對不對?我的朋友很少,我不希望沒了你這個朋友。」
他的唇角浮出輕笑,目光難得地不帶一絲邪氣,清澈而純粹:「我的朋友也很少,所以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他的語氣淡淡的,卻異常堅定,彷彿承諾。我輕笑了。
他低下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到我面前:「幸好我日有準備,藏了一包,不然你就吃不成了。」
「糯米糕?」我笑著接過來,剝開紙,甜味飄出來,我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好香。」
他誘人的鳳眼滿是笑意,靜靜地看我吃完心,才輕聲道:「謝謝你相信我。」
「想多了不是?」我笑著搖了搖頭,遞了一塊糯米糕給他:「你也吃吧。」
他接過,望著我的眼睛,半晌,兩人都釋然地笑。
次日蔚家大哥和玉蝶兒再會面的情況好了很多,雖然兩個還是橫眉冷對,至少不會動手動腳了,我舒了口氣。只要兩個不再像鬥雞似的,一句話不對就動手,就給我減少很多麻煩了,我不知道玉蝶兒想在滄都玩多久,要是他二人一直這樣下去,我天天勸架,還不累死?想了想,中午特意叫上玉蝶兒與蔚家大哥一起出去吃飯,叫他兩人不要一直這樣彆扭。
從鋪子出來,找了家食肆,叫了幾個滄都特色菜,我對玉蝶兒道:「你別這間店子又又不起,這裡的麻辣雞塊和香酥排骨非常出名,你一定要嘗一嘗。」
「花花好的,一定錯不了。」玉蝶兒笑瞇瞇地道,蔚家大哥沉著臉一言不,我轉過頭笑道:「大哥,我幫你你最喜歡的清蒸黔魚,好不好?」
「嗯。」他的臉色好看了一,我笑著叫過二菜,吩付道:「上快一。」
菜上來了,我食指大動,招呼二人吃飯,一餐飯吃下來,雖不是其樂融融,氣氛倒也不算很差。快吃完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一桌有個食客道:「李爺,這次怎麼這麼急從京城趕回來?你上次不是想接張大人那筆生意,要在京城呆很久麼?」
坐在他一側那商賈模樣的男子歎了口氣道:「別提了,那筆生意沒戲了。不知道張大人犯了什麼事兒,被皇上降罪,關進天牢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躲都躲不及了,還敢湊上去找死嗎?」
「呀!那張玉川可是刑部待郎呀,這麼大的官,不知道犯了什麼錯,會被關進天牢?」那食客滿臉訝色。
「官兒再大,能大得過皇帝麼?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邊做事,不犯錯就榮光,一犯錯,哼,下慘比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知道慘多少倍。」那商賈搖搖頭,一臉不以為然。
真是一語中的、一針見血,群眾眼光是雪亮的呀。伴君如伴虎……,我心中一歎,唇角浮出嘲弄的笑容。抬眼見蔚家大哥臉色有些怪異,怔怔出神,微微一怔,柔聲道:「大哥,你不舒服麼?」
他回了神,浮出一個笑容:「沒事,吃飽了嗎?吃飽了回鋪子去吧。」
我頭,結賬出來,一路上蔚家大哥都沒話,也不與玉蝶兒大眼瞪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從沒見過他這副表情,不禁有些擔心,忍不住道:「大哥,鋪子交待安總管一聲就行了,我陪你回家休息。」
他愣了愣,轉頭看我:「不用了,我沒事……」
「可我累了,你陪我回家休息吧。」我笑了笑,沒事才怪呢,從剛才在食肆聽了那兩個食客的對話之後,他便一直有些不對勁,莫非他認識那位獲罪的大人?不過認識也正常,他本是丞相公子,認識些京中官員也是常理之中,不過這樣的反應,難道與那位大人不止認識,還很熟識?
他聽我這樣,也不堅持了。回了老福頭家,蔚家大哥便閉門不出,我一直留意他房中的動靜,傍晚的時候,他打開房門,往院子外走。我趕緊跟上去,見他走到了老福頭宅院外面不遠處的一處池塘邊,順著池塘岸邊似乎沒什麼目的地往前行去,行到一棵茂盛的青桐樹下,他坐了下來,望著天邊的夕陽怔怔出神。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溫厚的夕陽軟軟地沾在山脊,溝底浸出不易察覺的沁藍,那就是暮色,只有鄉間才有的暮色。四周都是樹林,冬季裡安靜得聽不見鳥在枝頭歡叫,這時空這年代的空氣純淨清新,連帶那親切的陽光也溫暖無比,讓人覺得像只鹹蛋黃般「營養豐富」。層次豐富的雲彩在陽光的映射下呈現各種顏色,精彩異常。
真美。我不禁看得有些呆,原來這裡的景色竟然這麼美,這些日子身心忙碌,竟然沒有現原來身邊也有如此美麗的風景。我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向蔚彤楓走過去,無意中踩到一根枯枝,輕脆的響聲令蔚彤楓回了神,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葉兒怎麼出來了。」
我笑著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望著天邊的夕陽,嗔道:「大哥找到這麼好的地方,竟然躲起來一個人享受。」
他滿眼寵溺地笑了,見我只著了外衣出來,搖了搖頭道:「怎麼不披披風出來,外面風很大的,回去吧。」
「不要。」我見他欲站起來,拉住他:「我要再看一會兒風景,大哥陪陪我吧。」著,轉頭看向遠處那溫暖的太陽,溫和的金色灑在池塘上,池塘波光粼粼,像灑了一池的金葉子。夕陽漸漸地沉到溝底,光線暗了下了,最後一絲陽光隱入山脊,如同沉入母體。我的目光仍然停在遠處,沒有收回來,沉默半晌,我幽幽一歎:「大哥,你要走了麼?」
他沉默著,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葉兒……」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微笑著,眼睛仍是看著遠方,「你不知道怎麼向我開口,對吧?」
「葉兒……」他沉聲道,「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我明白。」我笑了笑,轉過頭,柔聲道,「人的一生,有些事是一定要去做的,我理解。」
他執意要走,恐怕就是為了那位張大人吧?也許他們之間有很深厚的交情,這男人這麼重情義,必定要回京為他想辦法的。只是回京之後,恐怕必定會捲入京中的權力爭鬥之中,再想抽身,只怕就難了。
他溫和地笑了笑:「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你身子弱,不要經常出來吹風,心著涼。」
「嗯。」我轉過臉,頭。
「店裡的事,交給安總管他們做,你腦子不要想太多事,不夠人手就再請人……」他繼續嘮叨。
「嗯。」我的心酸酸的,又暖暖的,又滿又脹。
「那玉蝶兒,我始終不放心,你自己要心些。」他不放心地交待。
「嗯。」我想笑,眼卻有些澀。
「我明天一早就走。」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再什麼了。
我轉過頭看他:「大哥,你答應我,一定會回來看我。」
他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我會的。」
「你保證。」我望著他,在暮色中,他明亮眼睛閃著莫測的光澤。
他的眼神閃了閃,唇邊噙起飄浮的笑容:「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