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顛簸了五日,我們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曜月國的皇都。這是一個巨大的土城。老實,它趕不上天曌國的京師,那種溫柔細膩的金壁輝煌,它甚至趕不上滄都,那種「國際大都市」的張揚,這裡的城牆是用石頭和夯土混和修築而成,本來應該是古老而斑駁的赭黃色土牆,卻因為外牆刷著一層白灰的,看上去十分亮眼,一掃滄桑老態。曜月國人崇尚白色,認為白色象徵純潔、吉祥、美好、正直,他們稱善良的人為「心靈潔白的人」,所以他們的牧民住的是白色的帳篷,鋪的是白色的氈子,吃的是白油奶酪,喝的是潔白的奶汁和香噴噴的奶茶,藍天白雲下放牧的是白色的羊群。
這樣一座雪色城堡,聳立在綠油油草原上,在赤紅的晚霞中,展示著自己驚人的美麗。晚霞如同一塊赤紅的輕紗飄在天空,斜陽之下的山崗變成了暗紫色,好像是雲海之中的孤島。雄鷹在赤紅的晚天上盤旋,不時出清脆而悠遠的嘹唳。
進了這座雪白的大城,現城裡的房屋也同樣是用石頭和夯土修建而成,牆面仍舊塗抹著一層白灰,與城牆不同的是,大多數人家都用五彩的顏料,將自家的牆畫上色彩斑斕的抽像圖案。房屋有兩層的,有三層的,大多是平,一間挨著一間,平上,都搭著巨大的圓形帳篷。
我和安遠兮住進了赤備給我們安排的客棧,待明日赤備把貢品送入宮中,驗收無誤後,就可以收到剩下的那一半貨款。我那晚被那位樞密使大人吻了之後,有心虛,看到他也不太自在,總是躲著他,安遠兮這幾日都擺張臭臉給我看,我也懶得理他,用了晚膳,讓人送了熱水給我沐浴之後,便早早地睡了。
次日中午,赤備到客棧來,將剩下的貨款交給我和安遠兮。我清銀票,心裡十分高興,這筆生意終於平安做成了。本來準備將銀兩拿到皇都中的聚寶錢莊分店去存起來,休息一天就與安遠兮動身返回滄都的,可赤備突然對我,過兩日便是他們曜月國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據這是曜月國最盛大的活動,十分熱鬧和精彩,他盛情邀請我參加,我一聽,有些心動了。思量了一下,又有些為難地道:「不過這樣的場合,要喝酒的吧?我酒量淺,參加這樣的盛會……」
草原上的人好客,能喝酒,也喜歡能喝的人,主人敬給客人的酒是不能推辭的,所以我初到草原那晚裝豪氣硬著頭皮喝了兩杯,馬上被放趴下了,大概他們從來未見過像我這麼淺酒量的人吧?真是糗啊!
「這倒沒啥,咱們草原人雖然喜歡勸酒,但也不會強人所難,何況樞密使大人吩咐過了,不准人再向葉老闆勸酒。」赤備笑道,眼中帶上一絲促狹,「否則葉老闆醉起來,又摟著安總管不放手,安總管只怕又要睡不好覺了。」
「呃?」什麼意思?我驚訝地轉頭看向安遠兮,只見他本來沒什麼表情的俊臉頓時燒起來,又羞又急地低聲氣道:「赤備大人,請不要胡……」
「我哪有胡?」赤備一臉打趣地望著安遠兮道,「我赤備沒有那麼多彎彎腸子,從來不假話……」
「等等,赤備大哥,你在什麼?」我摸不著邊兒地望著他,他我那天晚上醉酒之後摟著安遠兮不放?還安遠兮沒睡好覺?我的冷汗流下來,我那晚做了什麼?我怎麼一兒也想不起來,難道我那晚借酒裝瘋把安遠兮吃掉了?可是,我的身體次日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我轉過頭盯著安遠兮:「安總管,那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遠兮又急又氣,臉紅得像蒸熟的蝦子。赤備哈哈一笑,開口道:「你們天曌國人,就是這麼彆扭……」
「赤備大人!」安遠兮厲聲打斷他,「這種玩笑會有損我們老闆的名聲,怎麼隨便開得?我們尊重貴國的風俗,也請你尊重一下我們天曌國的禮儀,你若無事,就請回去。」
赤備聞言,臉上有些尷尬,倒是收起了嘻笑的表情,笑道:「罷了罷了,是我不對,赤備今日先行告辭,如葉老闆無問題,賽馬大會當日我來接你!」
「那麻煩赤備大哥了。」我雖然滿腹疑問,倒也不好問他,反正安遠兮跑不了,一會兒再拷問他好了。
赤備走後,安遠兮匆忙地道:「葉姑娘沒事,我先回房了。」
「等等。」我攔住他,「剛才赤備大哥的是怎麼回事兒?」
「他胡八道的。」安遠兮的臉紅得都快可以煎雞蛋了,沒事才有鬼。我冷笑一聲道:「安總管,你當我是傻瓜嗎?」
「我了沒事就沒事!」他的聲音驀地大起來,拂手就準備往門外走,我衝上去拉住他,見他臉紅得怪異,心中有些不安,我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吧:「我……,是不是我佔了你便宜?」
「沒有!」他的臉都快紅得紫了,回答得卻一不含糊。
「那是你佔了我便宜?」我皺起眉,這書生有這麼大膽子麼?
「沒有!」他輕吼道,避開我的目光,我覺得他臉上的紅暈都快破體而出了。
我瞪著眼睛看他半晌,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既然沒事,你臉做什麼紅得像猴子**似的?」真好玩,逗這書生真好玩。我其實相信我那天晚上應該沒做出太出格的事兒,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我又不是純情少女,不可能一無所察。
「葉姑娘!」他甩我的手,瞪著我惱羞成怒地低吼道,「你……」卻不出一個字,氣得渾身顫抖,終是一言不地拉開門,拂袖而出。
又氣跑了?葉海花,你好邪惡啊!嘿嘿!後兩日安遠兮看到我就板著一張撲克臉,不過那人還算有良心,我上街還是肯陪我去的,當然是一句話也不肯跟我。我也不理他,這兩日把收來的貨款存入錢莊,再上街去給家裡和繡莊的員工採辦了一些禮品。不知不覺,我已經把老福頭家當成自己的家了,單純的老福頭完全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疼愛,即便是涼薄如我,對他也產生了一些孺慕之情,也許,我渴望有一個家,已經太久太久了。
兩日之後,迎來了曜月國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一早我和安遠兮就被赤備接到了賽馬大會的現場。只見遼闊的草原上,紮著數十個白色的大帳篷,不是平時見的那種圓圓的密封型的,而是三面封、一面敞的四方形。帳篷前豎立著兩根旗桿,旗桿之間拴著一根羊毛細繩,繩子上繫著藍色、黃色、紅色、白色、綠色五面旗,每面旗子上,都繡著昂嘶鳴、揚蹄奔騰的駿馬。赤備告訴我,藍色旗代表純潔無暇的藍天,黃色旗代表肥沃草茂的土地,綠色旗代表鮮花盛開的草原,白色旗代表財源滾滾的牲畜,紅色旗代表人民生活幸福、國泰民安。
綠油油的草原上,一群群的駿馬,像一團團移動的彩雲貼地狂奔。我見到此生見過最多的馬匹,有棗紅色的、雪青色的、海栗色的、絳紫色的、虎黃色的……。它們有的養精蓄銳,在湖邊覓食青草;有的昂蒼穹、嘶叫歡鳴;有的則沒什麼目的地狂奔亂跑。從那些神采飛揚的駿馬上,我領略到了馬背上的民族吒叱風雲的雄風,怪不得當年成吉思汗可以帶領蒙古人橫掃歐亞大6,連我這個弱女子此時也不禁有些熱血沸騰,這些草原兒女年年歲歲與馬生活在一起,自然鍛煉出粗獷、豪放、果敢的性格。
赤備陪我和安遠兮坐到一個帳篷裡,我打量著那些帳蓬裡的人,男女都有,男的大都身著曜月國官服,女的也盛妝出席,打扮得跟過節似的,看來今天到場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貴,不知道我和安遠兮托了誰的福,可以觀看這次賽馬大會。正在此時,人群一陣騷動,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我和安遠兮不明所以地跟著站起來,看到有一群人走進正中的帳篷裡。一個高大的男人端坐到位之上,他的服飾艷麗,身著華麗的曜月民族長袍,長袍是白色的,鑲著美麗的花邊,束著絲綢的腰帶。腰帶右側,掛著一柄嵌滿寶石的金刀。他腳上穿著馬靴,靴幫上繡著精美的圖案。頭上佩有一條額飾,純金的底座上,嵌著血紅的瑪瑙和綠寶石,左耳佩戴著一個環狀的金耳飾,脖子上也戴著五彩寶石項鏈,右手食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紅寶石指環。
有錢人啊!我頓時雙眼放光,眼睛被那些五顏六色的寶石閃得差睜不開眼,一時倒忘了看那男人的長相。只見一眾曜月國人跪倒在地,高呼:「參見大王,祝大王與長生天同在。」
我和安遠兮趕緊也跪下去。原來是曜月國的國王,怪不得如此光鮮照人。等那大王叫了平身賜座,我抬頭偷偷打量他,見那男人約四五十歲的樣子,膚色黝黑、身材壯碩、五官粗獷、氣勢威嚴,濃眉下竟然也長了一雙湛藍的眼睛。
那曜月國國王先了幾句言,大意是草原羊肥馬壯,牧民生活富足,為了感謝長生天的恩賜,舉辦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云云。我對他這些官場套話沒興趣,倒是接下來被他們的舞蹈吸引住了,只見此時帳蓬圍起來的空地上,四個身著美麗服飾的曜月國少女和四個戴著猙獰假面具的曜月國男人,正在熱情起舞。馬頭琴和著鼓一起奏鳴,旋律悠揚、深沉宏亮。草原上的舞蹈,雄健有力、節奏強烈、熱情奔放、充滿**,民族特色濃烈,**明快、歡樂的氣氛。
一場舞蹈秀完,觀眾齊聲叫好。那曜月國國王開口道:「此次賽馬大會,一共有五十名曜月國最優秀的勇士參加,讓我們請出他們,看看今年的盛會,誰能奪取長生天賜給草原最優秀的勇士的金刀!」
他的話音一落,一隊人從他帳蓬的一側英姿颯爽地邁出。我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眼睛睜大了,竟是那位樞密使大人。只見他也著了一身跟國王款式差不多的白袍,腳上也著了馬靴,腰上也別著一把長刀,身上卻沒他那麼多金銀珠寶。其他帳篷的女眷看到他,立即尖叫起來:「天啊,是烏雷王子,他已經兩年沒有參加賽馬大會了,看來此次其他人沒有奪寶刀的希望了。」
烏雷?王子?這個樞密使大人?是王子?我眼裡閃著一連串的問號,看向赤備,尋求解答。赤備「呵呵」一笑,道:「樞密使大人就是我們大王最寵愛的烏雷王子,他也是我們曜月國最聰明、最勇敢、最受百姓擁護的勇士。」
卻見到烏雷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向我這個方向飄過來,引得左右帳篷的女眷喜悅地尖叫。我忍俊不禁,看來這個烏雷王子不只是受百姓擁護,還特別受女性的愛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