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語錄:無論是搭檔、夫妻、密友,彼此之間有些秘密,有時是無傷大雅的——
鄭鐸跟林嘉木一起搭檔將近三年,可以坐在車裡監視目標或者困在小旅館等著捉姦無數次,期間閒著無聊聽膩了車載電台又不想玩電腦手機錯失黃金機會,只有互相聊天調戲排解無聊,兩個人可以說是無話不談,最閒的時候什麼初吻啊初戀啊初夜啊這些最私密的事都可以拿出來講,鄭鐸連林嘉木幾歲來大姨媽都知道,林嘉木也知道他初中的時候暗戀語文老師的事,可有一些事他們倆個是不聊的,就是到了現在也不聊。
比如所謂劉警的線人陸天放為什麼那麼值得「信任」,或者說陸天放為什麼那麼信他,陸天放跟他有什麼樣的淵源,鄭鐸是打死也不會說的。
陸天放的父親沒有有錢到能登上中國富豪榜的榜單,但在A市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地位,在陸天放十一歲的那年,他被綁架了,綁匪帶著他跨省來到了某座省會城市,那座省會城市也恰好是劉警和鄭鐸的駐防地,地方上各種手段得到他的被拘禁地點之後,因為綁匪實在太特殊,普通警察去救人純屬添命,公安打電話到了部隊求援,參與解救行動的就有劉警和鄭鐸,陸天放是鄭鐸親自從地窖裡抱出來的,劉警則是親手擊斃了綁匪的頭目,而綁匪的頭目,正是陸天放的保鏢,也是前特種兵,為了錢,這個陸天放一直叫叔叔,最最崇拜的男人,夥同幾個戰友,綁架了他。
從那以後陸天放這個原本品學兼優的孩子,開始往紈褲子弟道路上一路狂奔,他爸爸本來就是白手起家的,信奉的是事必躬親,忙得兩頭不見太陽,他媽每天打麻將逛街美容的時間還不夠,更沒時間管他,原來陸天放乖巧也全靠自覺,他被解救回來之後,兩夫妻覺得孩子被綁架過,吃過苦,對他格外的寬容,管教的方式就是要錢就給,彼此之間也不溝通,兩口子隔了一年多,彼此吵架對質才發現,他倆加起來給了不到十三歲的孩子四十多萬的「零花錢」。
兩人冷靜下來一商量,兒子既然這樣了,國內是不行了,不如乾脆移民吧,全家一齊移民到了加拿大,可國內的生意得有人管,陸天放的爸爸坐了幾個月移民監就受不了回國料理生意了,他媽放心不下兒子,留在了加拿大似模似樣地陪讀了兩年,後來聽到陸天放的爸爸在國內亂搞的風聲,又風風火火地跑回國去捉姦,把他一個人扔在了加國。
沒了管教手裡又有錢的陸天放差不多是以火箭的速度結識了更多跟他一樣志同道合來自五湖四海的紈褲,頗學了些精緻的淘氣,等他媽料理完了國內的事,回到加拿大,陸天放已經是管不了的模樣……彼此指責了一番又把他弄了回來,至少在A市淘氣,惹出了事他老爸有錢有關係擺得平,如果真在國外或者跑到都城去淘氣,他爸不一定擺得平。
可在國外熏陶過一輪的陸天放哪那麼容易管,說弄回來就弄回來,最後還是威脅加利誘講條件,每月的零花錢都夠他老爸給一個分公司開工資了,這才讓他「安心」留了下來。
他有錢,又豪氣,愛玩能玩會玩,自然結識了不少「好朋友」,其中的一個好朋友名叫賴中山的邀請他共同開設賭局,一開始他還覺得有趣,直到他的「好朋友」賴中山,為了討債,在他面前打斷了一個賭客的腿,切了賭客的手指,快遞回賭客家裡,逼賭客家裡拿錢,把賭客嚇掉半條命,陸天放一樣嚇得半死……他雖然是紈褲,本質上還是個被寵壞的熊孩子……
這小子不敢跟家裡說,他爸已經威脅過了,要是再惹事,就一個月只給他一萬零花,扔他到英國讀書,知道劉警已經在刑警隊了,就直接找了劉警,劉警本來是重案組的,也不得不管一管這件事,詳細問了情形之後,劉警幾乎想要抽這熊孩子一頓,他那個「朋友」太聰明,對外打得都是陸天放的旗號,平時在賭客、員工面前對陸天放也是畢恭畢敬,就算討債,也是開口就說——我只是打工的,陸公子才是我老闆云云……
這事兒要是捅破了,陸天放妥妥的主犯無疑,雖然他一沒出本錢,二沒出人力,要說出力也就是介紹了幾個朋友去玩,可是在證據面前,陸天放就是主犯,他跟劉警報案,都可以被說成是自首,就連那個賭客被切手指,陸天放都是在場的……說不知情都躲不掉。
劉警的所謂兩個月撒網,根本是他教陸天放胡作非為,逼賴中山要從後台跳出前台,承認自己是老闆,免得自己本來賺大錢的生意變成了陸天放的「大富翁」遊戲,說不定哪天就玩沒了——但陸天放的破壞力實在有點超出劉警預料,劉警本來以為至少得三個月到半年,沒想到這熊孩子兩個月就搞定了。
因此鄭鐸出現時,賴中山一樣是捏了一把汗的,生怕這是熊孩子的另一套把戲。
鄭鐸笑呵呵地遞上了一支煙,賴中山瞇縫著三角眼,下意識地縮了縮將軍肚,嘿嘿一笑,「我聽天放講說……您救過他的命?」
「小事一樁。」鄭鐸不以為意地說道。
「那你知道我們這個生意呢……是……」賴中山本來想講陸天放是老闆,可想到這兩個月來他的作為,又趕緊改了口,怕鄭鐸搞不清楚狀況壞了他的大事,「就是我和他關係好,他平時拉人進來玩……為了替他撐面子,隨口承認他是老闆,可如果像他說的……讓你做保安隊長……就有點……」開玩笑,原來的保安隊長是他的心腹手下好不好,怎麼能隨便進來一個人就是保安隊長呢?
「哦?他跟我不是這麼說的啊……」
「那是他小孩子愛吹牛……真不好意思……兄弟你的車馬費我一定……」
「做不做保安隊長其實我無所謂,我也不是貪那點車馬費的人,天放這孩子呢,跟我頗有點淵源,不瞞您說,我也另有老闆……」
「老闆?」
「陸老闆啊。」鄭鐸瞇起眼睛一笑,「天放是陸家一脈單傳,陸老闆對他不放心啊……」
賴中山鬆了一口氣,陸天放是陸家的獨子他知道,他更知道陸天放他爸這些年也不老實,養了幾個情婦,可惜不是沒懷上呢就讓老婆給抄了,就是懷上了遠遠的送走,生了是個閨女,只能連閨女帶媽一起養著,隨著年齡一天比一天大,再生個兒子重新培養的機會越來越小,對這陸天放也就越來越重視,送個保鏢給他,簡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陸老闆的意思是……」
「陸老闆原來影影綽綽聽說了兒子攪進了什麼地下賭場,很是擔心啊……這回有你的話我也算是任務完成了一半了,天放這孩子啊,任性了點,還請您多照應啊。」
賴中山心道我原來不過是想拉大旗做虎皮藉著陸天放這個富二代撈一把就走,誰知道這貨實在是太能亂搞了,難怪他爸五十多歲了還在他媽的圍追堵截之下想要再造出一個兒子來重新培養,「陸老闆肯定是聽岔了,天放就是跟我關係好,所以常來玩兒。」
「嗯,你看,這一解釋就好了……賴老闆您放心,陸老闆已經給了我授權,您也要做生意,天放這孩子在您這兒玩,絕不能讓您賠本賺吆喝,以後我還要跟他一段,請您多關照了。」鄭鐸笑嘻嘻地拍了拍賴中山的背,狀似不經意地關了縫在衣服裡的竊聽器。
「何必這麼客氣,天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卻說張宏亮那那天自賭場回了家,連飯都沒顧上吃,女兒跟他打招呼都沒聽見,就關了臥室的門,在裡面翻著通訊錄打電話,他這些年在股市上認識的人不少,但正眼看他的不多,有些人跟他交往了幾次,覺得這個人太痞太虛,跟他也沒深交,跟他好的情形都跟他差不多,他能想到的豪客,多半是朋友的朋友,他跟朋友們雲山霧罩的一通吹噓,把賭局說得要多高端有多高端,把自己說得跟老闆要多熟有多熟,直接省略了自己是通過鄭鐸這個「保安」才能見識那麼大的賭局的事實,那些朋友頭一次聽他說,都答應得很痛快,他也因此高興了一整天,還跟鄭鐸要了二十幾張VIP金卡,以為發財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可到了週五馬上就要敲定週六賭局開局的事了,他再打電話,事情就有了變化,「哥們,我跟你說,你可別嫌百分之一的提成少,架不住賭局的資金流量大啊,我昨天就看他們玩了一個小時的拖拉機……輸得最多的那位就輸了兩百多萬……贏得最多的那位贏走了一百多萬啊,我聽他們說……那天都沒什麼大輸贏呢……你想想百分之一是多少……」
「肯定是可靠的朋友開得賭場才會叫你帶人過去嘛,我跟你說,我這個朋友……黑白兩道都搞得定,在他那裡賭百分之百的安全……」
「行,就這麼說定了啊……你要是把人帶去,肯定少不了你的……你別不一定啊……得有准信兒……入場費不能免啊,人家……至少一萬,不,這一萬不包含在賭本裡……你要自己去啊?呵呵,肯定是不行啊……」
他這麼打電話打了整整兩天,也只不過敲定了有四、五個人的樣子,就這四、五個人也不是什麼大豪客,離他的預期有點遠,讓他的情緒也從一開始的高昂變得有些倦怠。
他在家裡說話一直是聲音很高的,就算是關著門,隔著門板也能聽得很清楚,陳淑良藉著擦地隔著門板聽了一會兒,莫名地覺得心悸,可又不敢勸阻,賭博,一場上百萬的賭……靠譜嗎?如果被抓了怎麼辦?
張宏亮打完電話,看見她拿著拖把在那裡發呆,瞧著自己欲言又止的,不由得有些煩燥,「你快別擺著那張臭臉了!老子剛時來運轉,你就擺這張臭臉壞老子的財運,你看看人家都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著也年輕,跟老公出去老公也有面子,你瞧你把自己弄得,跟咱們家保姆似的,也不知道買兩件像樣的衣服穿穿……還有你那臉……褶子多得跟夾死蒼蠅……」
「我……」
張宏亮瞪了她一眼「你別說話啊,我出去走走,晚上許就不回來了,不用等我。」他說完,穿上西裝開門就走了。
凌晨兩點,「嘀嘀嘀!!」電腦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林嘉木忽地一下坐起來,幾乎是本能地按亮了電腦屏幕,又被屏幕亮得瞇縫著眼睛半天睜不開,鄭鐸光著腳只穿著短褲跑了進來,只是此時兩人都沒有彼此嘲笑的心情,屏幕上的畫面讓兩人的心都揪了起來,張宏亮西裝和襯衫的扣子都解開了,露出光光的肚皮,使勁兒砸著自家的門,喊著開門開門……
「攝像頭是我昨天裝的,加了夜間動態捕捉功能。」因為是夜間光源不足,張宏亮的眼睛亮得像是野獸一樣,不由得讓人為門裡的母女擔心。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門開了,張宏亮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一腳踹了過去,嘴裡還罵罵咧咧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兩個人還想細看,門已經關上了,攝像頭沒一會兒也暗了下來。
「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林嘉木搖了搖頭,看病例報告是一回事,親眼看見是另外一回事,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些冷,鄭鐸隨手拿了遙控器關了空調,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鄭鐸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有些時候有些關係,雖然只隔了一層窗戶紙一樣的距離,可卻沒有人肯去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