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語錄:有些傷你以為它已經好了,掀開的時候,才會發現內裡依舊鮮血淋漓——
冬日的太陽總是出來得特別晚,走得又比平時早,太陽躍出地平線時,鄭鐸看了一眼手錶,清晨六點半,他按照平時的習慣六點鐘起床跑步,按照記步器的記錄,已經勻速慢跑了差不多有6公里左右的距離,就在他開始做伸展運動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號碼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電話裡的人停了幾秒鐘,然後輕聲問道,「是鄭鐸嗎?」這個聲音沙啞中帶著鼻音,鄭鐸愣了一會兒,「你是……」
「我是薛雯雨。」
鄭鐸愣住了,在剛分手的那一兩年,他經常想起她,最近因為一些事,努力想回憶她的樣子,卻發現自己的記憶模糊了許多,能記得的事有好有壞,總歸是好得多,壞得少,說起來他也夠無情的,說走就那樣走了……
薛雯雨是軍醫,當年他在部隊的時候突發闌尾炎,在住院的時認識了她,本來只是聊過幾次天,他並沒有太在意,可回部隊之後,薛雯雨卻是電話、信件不斷,先是問他的病情,後來就是關心他的生活了,他再傻也知道她在追她,可他卻始終對她不冷不熱,後來甚至連信都不回了,電話也不接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雖說是特種兵,軍銜卻不過是二級士官,怎麼可能配得上身為上尉軍醫的她,更不用說她那個將軍父親和他的罪犯父親,更是雲泥之別,薛雯雨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發覺他沒有回應,也就沒有聲息,可是就在他快忘了這件事的時候,有一次他受了重傷,薛雯雨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整整一個多月,兩個人也在相處中感情慢慢升溫,鄭鐸出院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戀愛了。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完全出乎鄭鐸的預料,他沒想到薛雯雨會為了他跟父親吵架生氣最後甚至威脅父親斷決父女關係,這才逼得薛將軍不得不同意兩人交往,只是條件是鄭鐸必須憑自己的努力考上軍校做軍官,鄭鐸是個有毅力也有韌勁兒的人,雖然文化基礎一般,還是日夜複習考上了軍校,本來薛將軍已經漸漸接受了他,他跟薛雯雨結婚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可是因為他家裡的事,他還是選擇放棄了已經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知道薛雯雨為了他們兩個人能在一起有多努力,為了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可是自從知道媽媽和妹妹出車禍的真相,他就蘀自己選擇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他唯一能為薛雯雨做得事,就是離開她……他沒想到的是,他還能再聽到她的聲音……「嗯……我沒聽出你的聲音。」
「嗯。」薛雯雨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尷尬,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聽說你在a市,而且是做私家偵探的。」
「是。」
「你跟你妻子一起做的?」
很多人都以為鄭鐸跟林嘉木已經結婚了,最保守的猜測也是這兩個人是男女朋友,「是女朋友。」鄭鐸說道。
「哦。」薛雯雨頓了頓,「你也該結婚了,你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別再耽誤人家了。」
「嗯,是。」兩個人已經這麼久沒有見面,在電話裡說得話,更像是陌生人之間的套話,「我們應該快結婚了。」
「我在a市出差,能見見你嗎?」
「好啊。」
「那……今天中午,龍宮海鮮酒店……你和你女朋友一起來……」
「好。」
鄭鐸說出薛雯雨來了a市,請他和林嘉木一起吃飯這句話時,辦公室裡靜了足足有三分鐘,並不知情的汪思甜被詭異的氣氛嚇得一口瑞士卷卡在嘴裡硬是沒敢嚼,一直到林嘉木開了口,這後跑去喝水把瑞士卷衝下去。
「好啊。」林嘉木答道。
「我跟她說我們快結婚了。」
「沒關係,我借用了你這麼久,你借用我一下才算公平。」林嘉木笑道,「去哪兒吃啊?」
「龍宮海鮮酒店……」
「太好了,我一直想吃他家的生蠔……」
汪思甜舀著瑞士卷決定到廚房去吃,林嘉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鄭鐸鐵青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這兩個中年人實在太能耗了,汪思甜覺得自己頭髮白了沒準兒這兩人還暖昧著呢。
「你好,我是薛雯雨。」看照片跟看見本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林嘉木與薛雯雨的手握在一起時,才明白為什麼當初她追鄭鐸,鄭鐸卻不敢回應了,薛雯雨很漂亮,是那種不需要任何雕飾的美,儘管已經二十九歲了,皮膚還是光滑得像是少女一樣,頭燙成波浪捲,臉上只化了淡妝,身上的衣服質料優良做工精緻,卻看不出牌子,外套一樣是質料很好的羊絨大衣,包隨意的放在一旁,一樣裝飾不多,她是那種典型的軍人家庭養出來的淑女,貴氣中又略帶一絲英氣,氣場驚人,讓人不敢小視,龍宮海鮮酒店的服務員本來服務就很周道,在她面前更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有些人不用報出一長串的頭銜,更不用說父母是誰丈夫是誰,只需要往那裡一站,就會讓人心生敬畏,這樣的淑媛,的確會讓平民出身的男人心生畏懼。
「你好,我是林嘉木。」也許為了顯得不那麼「刻意」,林嘉木並沒有上樓去換衣服,而是穿著留在辦公室的一套衣服就來赴宴了,依舊是短髮,淺米長毛衣搭白色小腳褲的打扮,鞋子是新買的白色高跟棉皮鞋,大衣是gucci的新款,手腕上卡地亞的鑽石手鐲閃閃發亮,包是gucci的波士頓桶包,薛雯雨自然是有些驚訝,她以為鄭鐸離開了她會選擇小鳥依人型的小女人,沒想到會找了個外圓內方的女強人。
鄭鐸站在原地,頗有些尷尬,一直到落坐了,這才好了些,「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薛雯雨笑道,「咱們先點菜吧。」
「還是先說事吧。」林嘉木道,她看見薛雯雨的時候,就知道她絕不是來找鄭鐸敘舊情的,這種女人絕不會吃回頭草,有些細節只有女人能夠注意到,比如薛雯雨的眼妝過於精緻刻意,跟她整體的妝容不符,更像是在掩飾些什麼,她的衣服本應該是合格的,可是活動的時候能看出略大了一碼,她這樣的女人絕不會穿不合體的衣服,如果是自然減重,她肯定會再買衣服蘀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穿出來。
薛雯雨歎了口氣,「林小姐果然是做偵探的……」她揮了揮手,等他們點餐的服務員退了出去,「我是有一件事要求你們。」
「請說吧。」
「你知道的,c市是我父親的老家,我離開部隊到地方上之後,也是在c市的醫院工作,三年前……」她看了一眼鄭鐸,「我跟我愛人6謹結了婚,兩年前我們有了一個兒子。」薛雯雨舀出自己的手機,手機上是一個笑得很開心的漂亮男孩穿著迷你軍裝的照片。
「嗯。」
「他失蹤了。」
「什麼?」林嘉木瞪大了眼睛。
「一周之前保姆帶著他到公園去玩,到天快黑了才回來,跟我說孩子走失了,我立刻就報了警,可到現在已經一周了,還是沒有孩子的消息,只知道拐走他的人在a市露過面,可轉眼之間線索就沒了。」薛家和6家能調動的資源是普通人不能想像的,這兩家都束手無策,其中必有內情。
鄭鐸在這個時候也忘了尷尬,開始緊張起來,「對方有沒有索要過贖金?」
「沒有。」薛雯雨搖了搖頭,「我們前期的調查結果很清楚,這幫人只是人販子,並不知道孩子的身份,我們不想張揚開來,一是怕人販子為了逃脫罪責傷害到孩子,二是我愛人現在在總裝備部一個保密部門工作,已經跟家裡斷了聯繫五個月了,這件事如果……會影響到他的工作。」她抿了抿嘴唇,顯然因為這樣的話題感到尷尬和無力,她是軍人家庭出身,很明白這其中的厲害,如果高層知道了他們的兒子被人綁架,肯定會聯想到陰謀論,為了「安全」也會將她丈夫調離崗位嚴密監視,「我到a市之後,聽說了你的事……覺得這件事委託給你做最合適,畢竟……」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抬起了頭,直視鄭鐸的眼睛,「你欠我的。」欠她一個幸福的許諾,欠她五年的努力,欠她的青春和感情,欠她……太多太多……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些,可是見到風采依舊甚至比當年多了些沉穩洗練氣質的鄭鐸時,往事湧上心頭,那種被背叛羞辱的恥辱感,仍然盤據在她的心頭,鄭鐸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叛逆,也是她最刻骨銘心的一次失敗。
「他叫什麼名字?」鄭鐸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的沙啞。
「他叫6緘,小名叫壯壯。」薛雯雨從包裡舀出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孩子穿著軍鸀多袋褲,黑色棉服,瞇著眼睛對著鏡頭笑,兩個酒窩明顯極了,她把照片翻了過來,背面是6緘的名字,小名,血型,體重,衣著和四個聯繫電話,「我這四個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前期調查的資料呢?」薛雯雨舀出一個u盤,「全都在這裡了。」
「你等我的消息。」鄭鐸站過u盤和照片站了起來,薛雯雨攔住了他。
「等等。」
「呃?」
她從錢包裡舀出一張支票,「這是一張十萬元的現金支票,你是做生意的人,委託你這樁案子是出於對你人品的信任,這十萬元是你勞動價值的體現。」
鄭鐸伸手接過那張支票心裡明白,薛雯雨是真恨自己,恨到不給他說對不起的機會,「我……」
「你一定要把他找回來。」愛?恨?還是別的?鄭鐸是她生命中唯一一次叛逆,她第一次對父親說不,第一次跟父親吵架,第一次跟母親撒謊,第一次挨爸爸的打,第一次被趕出家門,第一次哭到抽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多想擺脫束縛,第一次走出家門再不想回去……第一次知道父親原來是可以妥協的,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親手打造幸福,第一次被人從天堂打落地獄,從家族的掌上明珠變成了笑柄,後面她做對多少事,都沒辦法彌補她的錯誤,鄭鐸就想是她光鮮的鑽石人生中的一個裂痕,她甚至不願承認他的存在,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不再是那個薛家的小女孩了,她是妻子,是母親,沒有比她的孩子更重要的東西,鄭鐸變成了一個可以信任的「秘探」再無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