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語錄:生產後代從來都不是什麼難事,自然法則罷了,可養育孩子卻是世間最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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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 某縣醫院
為了不驚動丈夫,做了子宮肌瘤手術,切除了子宮一周的梁彥華悄悄從床上爬起來,動作有些僵硬地去拿床下的尿盆,馮鋼聽見動靜,立刻醒了過來,「你怎麼起來了?」
「我想小便。」
「我扶你。」馮鋼站了起來,攙扶著妻子坐下,從床下拿了尿盆幫助妻子小便,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病房傳來一陣的爭吵聲。
「隔壁又吵起來了?」
「嗯。」馮鋼點了點頭,隔壁是一對農村來的夫妻,女的才二十八,男的也才二十九,就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母了,到醫院來是生第四胎,因為之前B超說是男孩,他們怕離醫院太遠,耽擱了孩子的出生,結果早早就來住院,一家人歡天喜地的,可生下來才發現是個女孩,公婆當場就罵了一句掉頭走了,據說是女人娘家媽的人也罵罵咧咧個不停,男的更是跑到外面又哭又嚎說自己命苦。
「唉,不管是兒是女,有一個就是天賜的,怎麼能吵成這樣呢。」梁彥華小完便,穿上衣服躺回床上,「你看見咱們的孩子了嗎?」
「大夫說是個女孩。」
「唉……能生下來就好了,咱們也能湊個兒女雙全。」梁彥華歎息道,她是因為意外懷孕了,去產檢的時候發現有子宮肌瘤的,而且子宮肌瘤有七八個之多,又因為丈夫有公職,只好做了子宮切除。
馮鋼開了門去倒便盆,卻看見對門病房的男人抱著紅被包著的嬰兒出來,裡面女人一陣的哭喊叫罵,「大夫都說了,生男生女取決於男人,你種了茄子還想收地瓜?你把她扔了吧!扔進越遠越好!我正不想看見她呢!」
「扔就扔!一個賠錢貨,你他/媽/的/以為我不敢啊!我扔了餵狗!」
馮鋼放下便盆攔住了他,「兄弟,你什麼意思?跟弟妹吵架也不能扔孩子啊?」
男人抱著孩子停住了,他之前陪妻子在醫院待產兩三天,知道住自己對門的是一對有錢的幹部夫妻,男人是從大城市借調過來做縣長秘書的,有大前程,他媳婦病了,好多領導都來看過了,農村人連大隊書記都畏懼三分,何況是這麼大的官,「我……就是跟她吵幾句嘴。」
「再怎麼吵也不能大冷天的拿孩子出氣啊。」馮鋼伸手接過他手裡的嬰兒,也許是因為之前B超看出來是個「男孩」這孩子在娘胎裡沒受多少苦,雖然臉上有新生嬰兒的浮腫,但能看出來眉眼長得很清秀,「你看,多好的孩子啊。」
「大哥,農村的閨女不值錢。」男人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了,「你不知道,在我們屯子,沒兒子的人走到哪兒都不仗義,人家當面罵你是絕戶你都沒話講,這次來之前我們到處說來城裡生兒子,誰知道到頭來還是個閨女……真是沒臉回去見人……大哥,你是城裡的大幹部,你媳婦又不能再生了,你把這孩子抱走吧,她跟著你,興許比跟著我們強。」
馮鋼愣住了,剛想說什麼,忽然屋裡的梁彥華說話了,「這孩子我們不能養,我愛人是有公職的人,不能超生,但是我知道有一家人家能養,你先替我養一天,我替你打電話給她,讓她來抱孩子。」
男人聽說有人要女兒,臉上立時陰鬱盡掃,「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我媳婦來縣裡的醫院生孩子,車交路費我們一家人的嚼谷……」
「我說的這家人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卻也衣食無憂,多了沒有,一千塊錢的營養費還是出得起的。」
「中,中,中!」一千塊錢在二十年前,是一個農民一家人一整年的收入,一個賠錢的閨女,能換一千塊錢,對這個農民來講簡直是太划算了。
「老馮,你把字據寫好,等會兒人來了,你讓他們雙方簽字。」
馮鋼不明白自己妻子葫蘆裡賣得什麼藥,還是點頭答應了,「好,你們稍等。」
馮鋼把孩子交換給了男人,男人抱著孩子回了病房,不知說了什麼,裡面的兩個女人竟然停止了吵鬧,都笑了,只聽他妻子說,「真能換一千塊錢?」
「那還有假。」
「那可真行啊,不知道有沒有人要咱們家三丫,三丫今年三歲也啥事都不記得呢。」
「你快別亂想了,老四有人要就不錯了。」
馮鋼去洗手間倒了便盆回了病房,「老婆,你什麼意思啊?」
「我這兩天作夢,老看見一個女孩扯著我的衣服哭,我總覺得咱們閨女……」
「可是這違反政策……」
「誰都知道我是做什麼手術的,我有醫院的證明,生不讓,領養也不讓?」
「領養……也……」身為幹部的馮鋼辭窮了,確實規定說不讓超生,真沒說不讓領養,政策出來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有梁彥華這樣的鑽這個空子啊,「那你為什麼說是送給別人……」
「你笨啊,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雖然再過一兩年咱們就要搬回去了,可難保哪天他們不找來……」梁彥華小聲地說道,「你等會兒給我大表姐打電話,她說了要來看我,你讓她來抱孩子,先抱到我媽那裡養一陣子,等我身體養好了,再把孩子抱回來。」
「嗯。」馮鋼點了點頭。
二十五年後 A市
林嘉木揉了揉已經麻了的腳,靠在沙發上歎了口氣,有個有深厚鬥爭經驗的老媽實在是太可怕了,也許是旅行社打來確定行程的電話漏了餡,也許是護照被發現了,總之她現在護照被人藏起來了,旅行社那邊說她已經打電話退了訂,鄭鐸被趕回了他「自己家」,她則被困在沙發上跟老媽一起看電視。
電視裡正好講到何田田案,主持人放完監控和錄音,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網絡媒體發達,隨便一件小事,只要被貼上富二代、官二代的標籤就有無數人蜂擁而至,經過這些事的教訓,大家應該要反思一下,為什麼我們這麼容易衝動,這麼容易被利用……」
切,好像前幾天在微博上帶頭罵娘,說陸天放丟了A市的臉,要把陸天放千刀萬剮的人不是他一樣!到頭來還讓觀眾反思……
張雅蘭女士一直追蹤著這樁案子,聽見電視裡在講這件事,拿著炒菜勺子就出來了,「我就說那個發帖子的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還真是……那個陸天放也是的,如果他不玩弄女性,怎麼會有今天?何田田好像比思甜還大吧?怎麼這麼幼稚,隨隨便便就跟男人去開房……要我說,現在的女孩子,真心不能撒手……」
林嘉木半閉著眼睛聽著,左耳聽右耳冒,心裡還在想著巴厘島……
「你說劉志會被判幾年啊?」
「不知道。」錄音證明何田田的的確確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劉志只承認沒能把她拉上來,錄音證據+網絡證據也只能證明他有陷害陸天放的「企圖」,現在又有律師團幫他,真說不准他會被判幾年,不過聽網絡上的消息,A大已經把他開除了。
「這可真是沒天理了,害了花一樣的姑娘,竟然連刑都判不了。」張雅蘭嘖嘖歎道,「對了,你爸說酒店訂好了啊,元旦咱們家擺酒,鄭鐸家……」
「媽,您可別提擺酒的事。」林嘉木放下了腿,「鄭鐸家裡的人都沒了,他這些年也沒跟雙方的親戚有什麼交集,除了十幾個天南地北的戰友之外,也沒什麼人可請的,你提擺酒的事……」
「我知道啦!我不提!」張雅蘭撇了撇嘴,「不過你總不能連婚紗照都不照吧?我的那些老姐妹等著看你的婚紗照呢!」
林嘉木臉白了白……婚紗照……個頭……「最近我沒時間,再說冬天也沒什麼好景色……」
「哪有結婚不拍婚紗照的?人家會以為……」
「媽,人家以為什麼,跟咱們有關係嗎?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元旦咱們家擺酒的時候,我肯定到場。」
「你到場沒用啊,得鄭鐸也到場!」張雅蘭這些年為了女兒遲遲不結婚的事,不知道跟別人生了多少氣,好不容易女兒嫁了個高帥富,不帶回家顯擺顯擺,簡直是錦衣夜行。
「我知道了。」不管怎麼樣,只是女方辦酒,她跟鄭鐸露個面就行,已經是她在談判桌上能爭取到的最好條約了,她到底是腦子進了多少水啊,才說要跟鄭鐸扯證……雖然扯證的過程很順利,持證上崗之後的第一發也出奇的火辣……不過跟後續的煩惱比起來多少有些不值,可想想元旦之後自己就能擺脫媽媽和那些親朋好友的逼婚了,她還是暗暗的鬆了口氣,「媽,我們都答應出席了,您能把護照給我們嗎?」
「不能!什麼時候咱們家擺完了酒!你什麼時候能拿到護照!你爸說了,你們蜜月旅行的費用,他報銷!」
林嘉木翻了翻白眼……
「還有啊,你別想著元旦結婚29號坐飛機回去這樣的好事,一定要……」
林嘉木沒敢說她想得是30號坐飛機回去……
「我一定要帶著你去買件貂,你們姐妹裡面,就你和真真還有那倆個洋娃娃沒有……我在皮草城看見一件特別漂亮白貂,你穿上肯定特洋氣……你回去試試……」
「我不喜歡……在說這邊不冷,穿不到……」
「我說的這款是短款,我在街上看見A市也有穿的,老洋氣了……」
「不穿。」
「你這孩子!我買單!」
「你買單你自己留著穿。」
「媽不是有嗎?再說了我這年齡穿白貂要笑死人了……」
林嘉木望天……說到底還是她那幫老姐妹互相之間攀比,誰的女兒有什麼,誰的女兒沒有什麼……雖說她們也懂LV,GUCCI之類的名牌貴,但總沒有貂皮那麼顯富。
「你爸還說了,房你和鄭鐸都有,也不用裝修,陪嫁你一輛車,價格在五十萬和七十萬之間你隨便挑。」
「媽,你嫁女兒不用動棺材本吧。」林嘉木瞪大了眼睛。
「哪用動棺材本啊!你爸就是不吱聲,他有錢著呢,我這些年也沒少賺啊……」
「行了,別說了,我有車,現代一輛、切諾基一輛,兩輛車夠陪嫁了。」
「那行,你找一天拍照傳網上去,我交給婚慶公司……」
林嘉木幾乎要暈過去了,原來是為了陪嫁好看……兩個人正說著,張雅蘭的手機響了,音樂是著名的民間搖滾自由飛翔……她樂顛顛地去接電話,「肯定是我那些老姐妹打來問情況。」
林嘉木雙手捂著臉,點了點頭……這算怎麼回事啊……她拿手機給鄭鐸發短信,「咱們離婚去行不行?」
「黎明前的黑暗,你就忍了吧,熬過酒席咱們就自由了,咱們離婚去的話,想想你媽……」
林嘉木盯著一連串的省略好,簡直想要一頭裁倒在地上再不起來……
「嘉木!你黃阿姨,找你的!」
梁阿姨……林嘉木想了半天……張雅蘭擠了擠眼,林嘉木還是接起了手機,「喂,黃阿姨啊……」
「嗯,我是要結婚了,同喜同喜……」
「他是……做生意的,跟我是合夥人,嗯,條件還可以,您放心,一定請您喝喜酒……真的……您兒子有女朋友了?談婚論嫁了啊,恭喜恭喜……您是想……嗯……嗯……我知道了……你明天帶她來吧……有時間,為了您我怎樣都有時間。」林嘉木掛斷電話,「媽,這黃阿姨是誰啊?」
「我在A市時的發小,差不多有十年沒聯繫了,不知怎麼的找到了我的電話,還知道你是做什麼的,她丈夫好像做生意的,姓尤……開了間進出口公司,聽說什麼百萬、千萬的,當年跟我就各種攀比,我下崗了倒把她樂夠嗆,人品不怎麼樣氣人有笑人無的……她找你幹什麼啊?」
「她兒子交了個女朋友,據說女方家裡條件不錯,又是公務員,她不知道聽誰說的女方是被領養的,鼓動那姑娘查一查她親生父母是誰……」
「哼!什麼查親生父母啊,她就是那德性,有個有點出息的兒子,就以為自己是皇太后,拿個公主來配她兒子她都嫌棄……」
「媽……您跟這黃阿姨是什麼過節啊?」
「你跟她兒子差一歲,當年你在A市的律師事務所……我們同學聚會,有一個人起哄說要介紹你們倆認識,當時我以為是開玩笑,就笑呵呵地應了,那個時候你姥姥還在,我住你姥姥家,我剛回到去,她就給我打電話,說什麼酒後玩笑不要當真,擺明了沒瞧上你。」對一個母親來講,沒有比瞧不上她的孩子更讓她憤怒記仇的了,張雅蘭現在提起來還恨恨的,「她兒子到現在還沒結婚肯定是因為她太挑剔!這回又嫌人家是領養的了,怕人家的親生父母有什麼……哼!」
林嘉木點了點頭,「媽,那你說這案子咱們接不接。」
「接!」張雅蘭斬釘截鐵地道,「我看上的那件貂皮打完折五萬五,你全在她身上給我賺回來!」
媽呀,這麼生氣還不忘貂皮,您老人家可真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