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奉紫被護法們送走,她連最後一次見妹妹的機會都失去了以後,她又難過得躲起來偷偷哭了好多天。
時常抱怨生活總是太矛盾,卻無法不去適應這樣的生活,雪芝覺得很疲憊。
但是大爹爹對他說了,芝兒,以後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難過了都可以哭。不過哭過了,還是得上路。
二爹爹總是拍拍她的肩,笑嘻嘻地說,小丫頭想這麼多做什麼,身為我林二爺的閨女,漂亮就可以了。
雪芝口齒不清地夢囈。上官透過去,才聽清她是要喝水。於是出去給她倒水。
彷彿過了一年的時間。
有幾個人忽然跳進窗口,把她嘴摀住,抬了出去。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在說話:
「師姐,上官透萬一就在附近,我們都會死得很慘啊。」
「這裡到水房要好遠呢,不用擔心,趕快走。」抬了雪芝走一段,這人又道,「奉紫說了,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如我們就把她丟下去吧?」
「噓……不要說人名。」
「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怕這個做什麼。這黃毛丫頭確實讓人討厭,讓她嘴賤,讓她和那個穆遠說那麼噁心的話,她該不得好死……這下面的河看去很深,水也夠急,下去了還想活都難,扔吧。」
話音剛落,雪芝的身體便騰空下墜。不過多時,便落入山下的深潭。
初春的河水依然涼得刺骨,傷口沾了水,立刻疼得徹骨。但她不會游泳,又受了傷,迅速被水沖走,穿過一個水簾,一個山壁,竟別有洞天。
在雪芝以為自己就要被嗆死的時候,卻被一股力量拽住領口,猛地一提,拽到了岸邊。
雪芝躺在地上,用力咳嗽,那人卻不知好歹地拍她的臉:
「喂,喂,你沒事吧?」
「咳咳……我,我在哪裡?」
「天,二谷主,你看快過來看?」
這時,一個聲音急道:「你們處理就好了,又叫我做什麼?走開走開!沒看二爺我正忙嗎?」
「這女孩怎麼身上這麼多傷?」
「咦?是女孩?」說完,有腳步聲靠近。
「二谷主,你,你還好吧?」
「我的娘唉,這是我閨女!快快快快快,快去給我叫殷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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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一直昏迷不醒,混混沌沌中,依然夢到小時候的事。她只有六七歲的時候,只要跟重蓮走在一起,幾乎所有人都說他們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然而到現在,雪芝再照鏡子,卻已記不住重蓮的模樣。
時間過得太快,隔得太久,她能記住的,只有大爹爹站在人群中清高美麗的模樣,那張臉和別的人比起來,特殊到簡直不像個人。沒有人見了他不發呆的,就連林宇凰都經常看著他歎息說,大美人,你怎麼能長成這個樣子?
想起宇凰,她的二爹爹,她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悔與恨。悔自己對他不夠好,從來沒怎麼孝敬過他;恨他拋棄自己,僅僅是因為承受不住重蓮的去世,孤身遠走天涯。
夢中的她,還只有五六歲,宇凰還是一個剛當爹爹的年輕男子。她捏著兩隻肥肥的毛毛蟲,偷偷塞入宇凰的衣服。宇凰非常沒有當爹的氣度,把她的臉都捏到變形,還惡狠狠地瞪她。她也不敢示弱,大聲罵道,凰兒,你怕了吧!
然後宇凰把她扔到紫棠山莊,和司徒雪天待在一起。連續好幾個月都沒有來接她。後來,她一看到二爹爹,眼淚就像瀑布一樣洶湧而出。二爹爹還在這個時候逼她,問她是不是想自己。她一嘴硬說不想,二爹爹又跑了。雖然氣憤,但雪芝還是時常想,如果二爹爹還在自己身邊,那該有多好。
朦朦朧朧中,她慢慢睜開眼。
眼前水霧瀰漫,竹製的門外,冷煙水聲中,數條小瀑飛瀉而下,蒼雪一般覆了她的視線。然而,幽靜水潭中卻飄浮著一片片蓮葉。只是時節未到,未綻放出花朵,唯有條條火紅鯉魚在圓形的綠葉兒下遊走。
也是同一時間,她才反應過來,又是夢。這樣的夢,也不知做了多少個。
雪芝勉強支撐身子坐起來,一個穿著淡藍仙衣的男子卻端著碗,跨步入門。一看到她,略顯吃驚:「竟然醒了。年輕人身體果然就是好。」
雪芝正要問自己身在何處,另一個人也跟著跨入門。
這一下,連時間彷彿都停止了流轉。
門前站著的男子,身材偏瘦,骨架相當標緻,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一隻眼睛瞎了,戴了眼罩,但五官相當俊秀討喜,眉宇間還透露出尋常人少有的英氣與自信。
他跨過門檻,朝雪芝走來。
雪芝的目光一直順著他,直到他坐下。
他摸摸雪芝的劉海,鎖緊眉頭:「你這死丫頭,怎麼受了這麼多傷?」
一聽到他那萬年不變的少年音,雪芝二話不說,閉眼撲到他懷裡,將他緊緊抱住,死活都不放開。
「……芝兒?」
雪芝的眼淚再不受控制,洶湧而出。
「芝兒芝兒?」
再一聽到這聽上去頗無辜的聲音,雪芝忽然大哭出聲。
門口的藍衣男子道:「大眼鳥,你竟然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還是這麼小的,你也不怕被雷劈。」
林宇凰回頭,凶道:「你傻了?這是我女兒!」
「你女兒?」藍衣男子驚訝道,「怎麼都長這麼大了?」
「我都三十七的人了,女兒能不這麼大麼?」
「你前幾天才滿三十六。」
「三十七。」
「好好好,三十七。」藍衣男子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她跟重蓮真的長得好像啊。尤其是眼睛,像神了。」
林宇凰看他一眼,不回話,又拍拍雪芝的肩:「芝兒,有沒有想二爹爹——啊。」
最後一聲,是因為吃了雪芝一個驚天鐵拳。
藍衣男子驚訝地看著他們。
「凰兒你要死!」雪芝掐住林宇凰的手,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含糊不清道,「你居然把我扔在重火宮一個人跑了,你說,你有什麼理由你跑,你是不是當爹的!」
林宇凰嘶了半天,急道:「你以為我想跑麼,你要怪去怪你大爹爹去,他叫我跑的。」
雪芝忽然不咬了,愣愣看著他:「為什麼?」
林宇凰道:「這事我再慢慢和你說,你這幾天在谷裡調養調養身體,等好了你把最近發生的事告訴我。唉,怎麼傷成這樣,自己的心肝,看了心疼。」說罷摸摸雪芝的臉頰。
雪芝得出一個真理:世界上所有的女兒,都沒辦法真正跟老爹發火的。
一想起重火宮在兵器譜大會上受到的欺負,雪芝又一次撲到林宇凰懷中,嗚咽起來。
「我現在越發覺得大美人的決定是對的。」林宇凰拍拍她的背,「看這丫頭,越活越小了,以前還特凶,現在就知道撒嬌。」
雪芝哭夠了,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林宇凰:「二爹爹,我們在什麼谷啊?」
「當然是月上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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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系列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雪芝總算琢磨清楚,原來傳說中神秘月上谷的地理位置,就是在少林寺底下轉角不遠處。而被人稱為少林下神河的光明藏河,竟是環繞月上谷的天星河的支流。下面的山壁很薄,水簾外是密密叢叢的水草,很多人都以為那是個死胡同,沒想到雪芝不小心被水草纏住,還歪打正著衝入了月上谷中的一個碎島上。若非如此,她大概已經變成大河魚腹中之物了。
站在門口的藍衣男子便是天下兩大神醫之一的行川仙人,真名殷賜,不過這名字也只有月上谷小部分人知道。
殷賜性格挑剔,但只要找他治病的,來者不拒。不過他有原則是:不治死人;不治戰傷者;都是開一樣的藥,他可以高出別人二十倍以上。雖說如此,天下依然有不少人在尋覓他的蹤影,也同樣的,沒幾個人找到他。
雪芝在小的時候曾經見過這位神醫,也聽過他一些事。他從小體質就相當好,修煉過無數內功,原本家中人都認定了他將來會是一代武學宗師,結果待他開始修習招式以後才知道,他根本沒辦法將內力轉化為攻擊。一直這樣奮鬥了很多年,他終於放棄,開始另尋別路。後來他發現,原來這種內力是可以用來磨練丹藥以及替人打通穴位的,於是開始往醫術發展。於是,一代仙醫就這樣誕生了。
殷賜一生無所定向,唯獨死心塌地跟著重蓮。重蓮過世後,他一下適應不過來,就只好跟著林宇凰混。林宇凰眼睛很圓很大,若不是鼻樑高挺,乍一看還蠻像姑娘。殷賜不習慣叫他林公子,又因他的鐵哥們都受了南客廬前任幫主缺右眼的影響,叫他小黃鳥,殷賜就給綜合了一下給他個新名字,大眼鳥。
大眼鳥和仙人離開重火宮以後,很快就有了加入新門派的想法。在對此毫無瞭解的情況下,只有去咨詢朋友。林宇凰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靈劍山莊的林軒鳳。當時林軒鳳剛當上莊主,就問他有沒有加入靈劍山莊的想法,習刀的林宇凰立刻就給他臉色看說你這是在為難我麼。林軒鳳也不好多留他,只讓他在山莊中住下。殷賜不喜歡人多口雜的地方,飄到少林寺附近靜修去了。林宇凰住下沒多久,在山莊中認識了一個人,就是傳說中性格張狂、出身不凡、長相略有些邪氣但實際無比純良的上官小昭君。
那時候的上官小透入靈劍山莊已有好一陣子,該會的武功全部會了,外加慈忍師太和他又沾親帶故,偷偷傳授了他不少峨眉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