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到這裡,上官透心中漸漸有了個底。但是他的設想把自己都嚇著了:對奉紫做過無恥之事的人,極有可能……不是自己?
而且看樣子,原雙雙和夏輕眉早有勾結,但她對夏輕眉做過的事也不夠清楚?
這時,身後有人說話:
「嘖嘖,原雙雙果然不是一般女人,真變態。」
上官透立即回頭,略顯愕然。
豐涉正笑盈盈地站在後面,眼睛大而亮,手中拋玩著一個小瓶子:
「不知道五道轉輪王金丹麼。」
上官透剛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豐涉便笑道:「不必擔心,我是來找變態女人的。」
此時,院內的夏輕眉已經喝道:
「什麼人?」
「玄天鴻靈觀豐涉,有事想要請教原教主。」
裡面突然安靜下來。
豐涉又轉眼看向上官透,聲音放得很輕:「上官公子果然是君子——雖然君子從不簾窺壁聽。」
「你是站在芝兒那一邊的麼。」
「當然。」
「既然如此,有勞閣下了。告辭。」
「你不想知道真相?」
「真相我已猜中八九。而且,此地不宜久留。」說罷,身形一閃,往大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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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寶殿。
眾人依舊紛紛不一,意見相左。
寺內鮮少如此人多口雜。淡淡的青煙四起,窗外,幾枝紅梅初綻,花影重重,雪景顯得更加孤寂。
上官透剛一進來,便再忍不住望向雪芝。
雪芝靠在椅背上,紅衣黑髮,身上裹著一條雍容的白狐裘,略微低垂著眼簾,艷麗得彷彿不屬於這個塵世。
他輕抿唇,很想立即過去跟她說他的猜想。
但是不能。
在什麼都沒有確定之前,他不忍再讓她失望。
雪芝一臉疲憊,似乎累得再沒有力氣抬頭,再沒力氣看他。
上官透剛坐下來,夏輕眉也回來了。但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豐涉才跨入殿門。只是留意豐涉的人很少,就算留意,也不會太多心。
除了豐城。
他看了豐涉幾眼,眼中有些許遲疑,些許惶恐。但很快,他便繼續和旁人交流,不再分心。
時間過得很漫長。
兩個時辰後。
華山、峨嵋以及武當總算達成協議,打算以在不干涉彼此派內中事的情況下互相調查,同時還會組織一個幫會,雲集各門派高手,專門追尋「蓮翼」的下落。其他門派亦紛紛效仿。
現在就等著武林宗師釋炎的發話。
釋炎走到大殿中央,道:「阿彌陀佛,老衲與諸位掌門已定下最後的……」話到此處,忽然看向門口:「既然雪燕教也來了,還得看看原教主的說法。」
眾人的目光轉向門口。
原雙雙正帶領著雪燕教的數位弟子站在大殿門口。
然而,她卻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看著夏輕眉。
夏輕眉一對上她的目光,臉色大變。
幾條樹枝因受不住凌寒冰凍,斷裂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之後,萬籟俱靜。
紅梅依舊盛放。
「奴家今天來,不是討論蓮翼一事,而是來替林莊主捉走他的不孝徒弟。」
釋炎略微遲疑,道:「原教主說的是……?」
「夏輕眉!」原雙雙長吐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現在當著天下英雄,你在這裡說清楚——當年做過那種事的人,到底是誰?」
林奉紫倏然抬頭。
夏輕眉面色蒼白:「我怎麼可能知道?」
柳畫先是很平靜,然後驚詫地看著夏輕眉和原雙雙:「你們在說什麼?」
在場的人,均一臉疑惑。
原雙雙快步走進大殿,扔出一個肚兜,還有一個劍穗,統統砸在夏輕眉臉上:「你做過那種苟且之事,便想嫁禍到上官公子身上?這些東西,都是我在你房間裡搜出來的!」
林奉紫看向那肚兜,沒過多久,血氣便衝到臉上。
夏輕眉反覆看了看那兩件東西,錯愕道:「我不知道!這肯定是別人嫁禍於我!我和畫畫馬上成親了,我怎麼可能……」
雪芝睜大雙眼,看向他們,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不可能?」原雙雙扔出一個彩色臉譜,「那這又是什麼!」
那是霸王的京劇白面臉譜,主色調是黑紅白三色,額心有六個紅色小圓,一個大圓。臉譜面容僵硬,顯得有些猙獰。
然而,看到面具後,反應最大的不是夏輕眉,而是林奉紫。
她摀住嘴,卻還是沒掩住失聲尖叫。
夏輕眉面如土色,看著原雙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所有人都在驚詫與迷茫之中,唯獨上官透,只是靜靜看著夏輕眉和原雙雙的眼神交流。
他們之間一定還有秘密。
這樣的事一旦大白天下,夏輕眉將身敗名裂。既然如此,他如果有原雙雙的把柄,一定也會毫不猶豫滅了她。
但是他沒有。
剩下只有兩種情況:一,原雙雙沒有把柄在夏輕眉手上。二,原雙雙併沒有攤出最後的王牌。
倘若是第二種,那對夏輕眉這樣的人來說,名譽沒有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命。
究竟如何才能逼出真相?
他們一定有軟肋。
軟肋,又在哪裡?
冰天雪地,北風刺骨。
原雙雙雖面露憂愁之色,走向奉紫,卻是一臉憐惜:「我的孩子,我們都錯怪上官公子了,這個奸賊的過錯讓大家來討伐,你父親也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奉紫摀住雙耳,緊閉雙眼,彷彿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教主這就帶你離開,以後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教主都不會讓你受一點點委屈。」她一邊試圖拉下奉紫的手,一邊柔聲道,「咱們現在回去……」
「請留步。」
年輕而溫潤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
庭院中,寒風呼嘯,雪花數千點,卷落枝頭。
上官透站出來,緩緩道:
「我與奉紫的婚事,還請教主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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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夜。
重火宮內務繁多,外加天下大亂,還必須配合各大門派調查「蓮翼」下落,雪芝再無時間在少林逗留。收拾好東西,她帶著護法和屬下們停留在少林門外,等通報方丈的小廝回來,便打算離開。
白天的事已有了著落,無論事關「蓮翼」,或是奉紫。
上官透語出驚人,娶奉紫的理由卻是:這樣的女子,總不能交給夏輕眉。況且,她是他摯友的妹妹,於情於理,都沒有錯。
雪芝記得,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便看向自己。
當時她坐在位置上,笑容僵硬,很尷尬。
所幸留意她的人沒幾個。
當時原雙雙立刻告訴上官透,同情不能解決問題。
上官透又露出了無比風流的笑意,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於是,原雙雙的反應也很不自然。
不過這些細節都無人留意。
上官透和奉紫的事,已經敲定。而且,經奉紫的表現和原雙雙的證據,大家也都清楚當年犯事的人是夏輕眉。只是奉紫反應太激烈,對此事提都不能多提,也只能暫時壓下。
雪夜。燈籠映著火光。
雪芝依然裹著白狐裘,火光蕩漾在她白皙的面孔上。
一個時辰以前,豐涉才偷偷給她出過餿主意:現在懷孕時間不長,只要她勾引一下穆遠,生米煮了熟飯後,兩人成親,孩子便有了著落。
她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但,更加疲憊。
等了許久,有一排提著燈籠的人走近。雪芝知道前來的依然不是通報的人。
走在最前端的公子白衣翡翠冠,身形修長,文質彬彬。這樣的人,即便是在群英薈萃的大集中,也是超然出眾的。若是走在街上,便是被不少閨中少女偷偷盼著的郎君典型。
這樣的公子哥兒時常留戀花叢,對女人無比瞭解,說話多少都會自負過度。但是,對著站在重火宮弟子最前端的女子,他也顯得有些侷促:
「請問雪宮主可是要離開?」
雪芝淡淡道:
「是。」
「在下武當蔡誠。」
雪芝攏了攏狐裘,笑得有些無力:
「原來是蔡公子。」
蔡誠抬眼望了雪芝片刻,輕聲道:「……可允許在下送宮主一程?」
「多謝蔡公子,只是此時天色已晚,我又有隨從相伴,改日吧。」
「既然如此,請宮主收下這個。」蔡誠遞給雪芝一封書信。
雪芝收下後,他便拱手告辭。
這已是當日收到的第六封書信。她打開匆匆掃了一眼,便扔給了身邊的人。
內容果然都是大同小異,只是蔡誠比其他人要誠懇些,說得也要動人些。雪芝抱住雙臂,不斷告訴自己,不管情勢如何,以後也要嫁給心儀之人,以免抱憾終生。
想是這麼想,腦中又浮現出上官透和奉紫離開大雄寶殿的情景。
倘若此時來人是上官透……或許她會開心到流淚吧。
雪芝想起自己對他說過的,很荒唐的話。
那樣微小的願望,竟然也無法實現。
天氣極冷,在雪中踩過,腳下不斷傳來雪花碎裂的聲音,清脆卻又沙啞。
雪芝垂頭,緩慢地踱步。
又有穩而輕的腳步聲靠近。
這一回是個高人。而且光是聽到腳步聲,她就知道是誰。也只有遇到他的時候,她才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以前這樣的事發生過不少次,她從他話語裡聽出了曖昧,但是因為膽怯,選擇了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