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背著外設包提著正步走進選手休息室，所有的人包括工作人員都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聽說下一場要比賽用到休息室的「大清忘了五百年」戰隊已經在來的路上，小胖問童謠怎麼這麼慢。
「鍵盤線和電腦線攪在一起了，我弄開用了點時間，」童謠順手將他們中午吃的飯盒掃進垃圾袋裡，「這個也帶走啊？」
「哦哦，哎呀，差點忘記了。」
一名工作人員趕緊伸手從童謠手中接過垃圾袋——在休息室從開放到當天比賽結束使用完畢之前，休息室是沒有保潔員工來打掃衛生的，休息室環境全靠當前使用休息5室的戰隊工作人員自覺維持。
陸岳：「電競圈素質女王。」
老K：「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素質的隊伍——強，且有素質。」
小胖：「完美。」
老貓：「哈嘍？我剛才就問你們要不要收拾下飯盒垃圾沒人理我？！老子要去電競圈居委會告你們性別歧視了！」
眾人嘻嘻哈哈推著一臉不高興的老貓往外走，童謠落在隊伍的最後面，回頭看了看陸思誠還沒做完採訪跟上來——並不擔心隊伍會把他們的隊長扔下自己跑路，童謠收回了目光，掏出手機埋頭刷刷刷……
手機上許多未讀信息，童謠收到了來自弟弟的誇獎，媽媽的肯定，閨蜜的恭喜還有四面八方好友的讚揚，童謠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一一回過，然後點開貼吧……
原本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誇誇她的。
沒想到貼吧的畫風卻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的另外一種——
【升班馬果然還是升班馬，lsPl稱王又怎麼樣？來lPl一樣是x便器。】
【被運營商隊暴打，真的慘，這個KInG的打野笑死我了！】
【講個笑話，逆風局皇帝，翻盤戰隊？】
【有沒有人數數看這個KInG的打野到底有沒有GAnK成功過哪怕一次啊？】
【差距還是大，lsPl戰術單一，升上來lPl也是要被玩死的。】
【ZGDx還是強啊，雙c位（*指中單和ADc兩個核心輸出carry點）狀態好得飛起，看來今年的s系總決賽門票穩了。】
……
童謠：「……」
手指滑動往下，全部都是類似的標題，一群人在上躥下跳地忙著給KInG戰隊五名隊員分鍋——
有說ADc十秒團戰九秒走位在玩蛇的；
有說輔助全場隱身連個虛弱（*召喚師技能，使地方移動速度和攻擊減半）都捨不得放的；
有說中單全場補刀落後被童謠瘋狂支配只配在自家防禦塔下瑟瑟發抖吃兵全靠童謠賞臉的；
有說上單拿了人頭無作為肉又肉不起來坦又坦不住切後排又切不到不知道在幹什麼的……
當然被罵得最多的是KInG戰隊打野阿光。
從第一局開場那波想要入侵ZGDx野區偷打石頭人，被童謠和老K抓住怒送一血開始，接下來他整場比賽就像是隨時暴露在ZGDx戰隊的眼皮子底下活動一樣——打野要的就是神出鬼沒，通過出其不意的進攻，在前期為隊友創造線上優勢，一個前期只知道埋頭刷野，消失在野區的慫貨打野是絕對要被人吊起來掛在牆頭罵到被風乾為止的！
而不巧的是第二把，阿光就是這麼幹的。
——前期消失於野區，然後等他出現的時候，比賽已經差不多要輸掉了。
童謠琢磨，KInG戰隊第一把被這麼支配過後其實應該已經發現了問題的——但是當下你要他們立刻做出個可以很好應對這種情況的辦法那肯定很難，所以第二把，在明知道自己完全GAnK不到人的情況下，阿光也只能埋頭刷野發育等打團，並且除此之外暫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但是貼吧的吃瓜群眾才不會管你那麼多。
他們能看見的就是——
第一把，阿光反野失敗，怒送一血，GAnK不到人。
第二把，阿光埋頭刷野，全場無作為，存在感為零，KInG戰隊猶如四打五。
這些都是表面上最直觀的東西，所以他們罵阿光罵得最起勁，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
童謠：「……」
找了個罵得很厲害的帖子，童謠正要回一句【不要說得好像ZGDx贏的很容易一樣】，結果字打完剛發出去，前面的小胖就繞回來催促：「走著走著你人不見了，趕緊的，一會兒聚餐呢？小瑞請客吃韓料啦啦啦！」」
「喔，來了。」童謠將手機裝好，途徑洗手間時停頓了下，「你們先走一步，我想去個洗手間。」
說完，聽見小胖應了聲「那你快點」後她轉身往洗手間走，上完廁所洗手，擦著手往外走時，突然聽見隔壁男士洗手間裡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人在地面拖動著腳步走路。
……這個洗手間基本只有戰隊隊員在用，這時候下一場比賽的隊伍剛來，打完比賽的隊伍正要走，能有什麼人在這裡面啊？
於是出於好奇心，童謠經過的時候多往男洗手間裡多看了一眼，然後從暗色的瓷磚倒映裡，她突然看見第一間廁所隔間的門旁邊蹲了個人——
那姿勢和咒怨裡那個蹲衣櫥的小鬼姿勢完全一致。
童謠：「？？？？？？」
起初童謠頭髮都快被嚇得豎起來了，還以為自己白天見了鬼，直到她驚愣之間，那個抱成一團的影子面前亮起了一團白光——
明顯是有什麼人蹲在廁所地板上玩手機。
童謠：「……………………」
童謠：「誰在那裡啊？」
童謠問了一聲，而後看見那手機的光「噗」地一聲滅了，那人好像有些緊張地動了動，抬起頭往外看了眼……而這個時候童謠已經嘟囔著「我進來了啊」邁著輕輕的腳步微微弓著腰走進男士洗手間——
裡面空無一人。
只有蹲在第一個隔間前，一臉茫然抬頭看著自己的小孩——他背上還背著自己的外設包，手裡抓著手機和一根燃了一半的煙草，身子蜷縮成一團，抬起頭時，那泛紅充滿紅雪絲的眼睛和像聖誕老人的鼻尖顯示著大概是幾分鐘前這裡曾經灑滿眼淚……
——是隔壁戰隊打野阿光。
與童謠四目相對時，兩人都有些尷尬。
對方愣怔的注視中，童謠抓了抓外設包帶子，指指門外：「我剛才路過，看見這裡面蹲了個人，又不像是在拉sHI…」
童謠說一半停下來，臉微紅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阿光仰著臉，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盯了一會兒，而後突然嗤笑撇開頭：「讓你看笑話了。」
他熄滅了香煙。
童謠搖搖頭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阿光，然後想了想在他旁邊肩並肩蹲下來：「你幹嘛一個人躲在這裡偷哭？」
「明知故問。」
「輸比賽嗎？」
「是啊，」阿光淡淡道，「而且還看見貼吧罵得有多難聽，這是我們隊伍在lPl夏季賽的首戰，打成這樣其實已經很不開心了，轉頭又看見被人這樣罵——」
他說著，低頭抓亂了原本定好造型的頭髮，無奈嗤笑：「以前也不是沒有看過電競貼吧贏了吹輸了黑的情況，雖然也做好了輸比賽會被人說的心理準備——但是果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根本接受不了，很想捉住每一個人告訴他當時沒有辦法了只能暫時發育等打團GAnK不了的因為根本GAnK不到，下一次有準備的話就會更好，但是最後發現，那麼多帖子，那麼多人罵……根本回不過來。」
阿光說著，嗓音又重新變得低沉沙啞，他吸了吸鼻子，與其說是在對童謠說話，不如說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童謠：「……」
童謠轉頭看著身邊的小孩，之前她聽說他只有十六歲，剛剛到國家規定可以參加職業聯賽的年齡就從城市聯盟帶著隊伍一路打上一線職業聯賽……之前收集資料的時候也看過不少人誇他吹捧他的話，說他是KInG戰隊的強力carry點，節奏發動機——
童謠：「你都知道那些人是贏了吹輸了黑……」
幹嘛還那麼在意？
阿光苦笑：「因為以前總說我帶著隊伍贏，最會給隊友創造機會，KInG戰隊最後能在lsPl的總決賽翻盤搶到lPl的門票，也是因為最後我強搶大龍……我知道ZGDx很強，我們應該打不過，原本想的是就算要輸，也不會輸得那麼難看的，至少不會一點機會都沒有——」
童謠「哦」了聲點點頭，感覺自己有點懂了：無非是當初被人捧得高，現在摔得疼，心理落差大。
這種感覺她到是慢熟悉的——從一開始進隊，初生牛犢不怕虎，贏了幾把訓練賽意氣風發，然後遭遇韓國表情包戰隊，被阿太得的快要恐韓，現在打rank偶爾遇見那個ID她都是掌心冒汗心跳加速，如遇夢魘……
至今未找到痊癒方式。
想到這，童謠抬起手，像個安撫小孩的大姐姐似的拍了拍阿光的肩膀：「聯賽才剛開始，作為從lsPl升上來的升班馬，在接觸了更多職業戰隊隊伍戰術和打法之後，你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啊，至少肯定會變得更強。」
「……」阿光的腦袋埋進膝蓋裡，「有什麼用，結果還不是輕輕鬆鬆就被你們打爆。」
「……貼吧說輕輕鬆鬆你還真以為是輕輕鬆鬆啊朋友？」童謠輕笑了聲，「自己都被貼吧帶了節奏是什麼鬼，想知道是不是很輕鬆這個不如來問我最有發言權——為了研究你的打野路線和風格，我把KInG戰隊在lsPl的常規賽季後賽還有總決賽五把看了一遍，所有的資料都是在看了幾十把比賽以後得出的結論啊……」
童謠指指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昨晚睡覺之前都還在復盤你們的春季賽總決賽，你看，黑眼圈？」
阿光轉過頭看了童謠一眼，果不其然看見那白皙的臉上，眼底有淡淡青色……
阿光：「……」
小孩沉默了下，似乎有些驚訝，他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童謠臉上的笑容變得清晰一些。
「所以別哭啦，哭什麼，有明確知道自己可以進步的方向，然後朝著那個方向去完善自己，這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常規賽的存在意義難道不就在於此？」
「……」阿光鬱悶地哼了聲，「真羨慕你，一打職業就在那麼強的隊伍，然後自己也很強，不會有人罵。」
「不會被人罵的不粘鍋只有我們隊長而已，」童謠翻了翻眼睛。「如果哪一天中國電信輸比賽，絕對會被那些人吊起來罵的，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現在我們就是被人吊起來罵，還有人說，我們這樣的隊伍，憑什麼進入lPl來浪費一個名額——」
「難道不是你們自己打出來的lPl門票？」
「是啊。」
「那你管他們說什麼啊。」
童謠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原本想要看看時間怕小胖他們找她，結果一眼看到貼吧針對她進廁所之前的隨手留言，居然有二十幾條回復——
【ZGDx難道贏得不容易？】
【你眼睛瞎嗎？兩把比賽平均時間不超過35分鐘，線上基本十分鐘內三線必蹦，不叫贏得很輕鬆叫什麼？】
【lsPl的戰隊都有粉啊？看頭像是女的吧，KInG戰隊有那個小哥哥長得還不錯麼？】
【看比賽浪費電？】
【現在連這種升班馬都有人吹了……長見識。】
【這不叫輕鬆取勝這叫什麼？】
【笑死我了，你們這些只知道看臉的司馬女粉，你們懂個屁，求滾回韓娛圈看你們的愛豆，當過電競。】
【講道理看臉的話chessman不是帥過一切？】
【你懂個屁。】
……
童謠：「……」
蹲在那裡，面色淡定地將二十幾條嘲諷看完，童謠嗤笑一聲收起手機，淡淡地說了句「他們懂個屁」，站起來，拍拍阿光的腦袋：「沒有哪個戰隊贏另外一個戰隊是輕鬆取勝的，不用這樣妄自菲薄——自己憑本事打來的lPl一席之地，就坐穩它。」
說完，她見阿光抬起頭，深深地盯著她看了一眼。
阿光：「你有點爛好人。」
童謠：「只是不喜歡被無腦吹。」
阿光：「讓別的隊都害怕你們不好嗎？」
童謠：「好在哪？老子熬夜復盤比賽看得眼睛都快瞎了，為的就是裝這種無形之逼？」
阿光：「……」
童謠「嘖嘖」兩聲，一臉受不了地擺擺手往後退，心中不知為何，在安慰完阿光之後自己也變得輕鬆許多，她覺得好像阿太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
對啊，誰知道他在看似輕鬆打敗她之前，到底私底下做了多少功課喔？大家都是人類，怎麼可能有一個人就強到像外星人？
想到這，童謠勾起唇角，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埋頭往外走時，突然看見洗手間門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此時此刻他雙手塞在口袋裡，正沉默地看著她。
童謠笑容凝固在嘴邊，腳下一頓，抬起頭，對視上一雙沉默的深褐色瞳眸——此時此刻，他身著藍白相間隊服，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時拿著個手機，男人摁了摁，手機屏幕正顯示在撥打某人電話，童謠低下頭摸出自己開靜音模式的手機——
【來電提示：長腿面癱】
陸思誠摁掉正在撥打的手機，童謠屏幕一亮：未接來電（4）。
童謠：「…………………………」
童謠抬頭看看自己頭頂上大寫的男廁標誌。
童謠：「我…………………………」
童謠又抬頭驚慌地看看陸思誠。
童謠：「………………不是，他——」
童謠最後茫然地回頭看了看身後。
童謠：「！」
童謠決定放棄治療。
「如果想玩什麼捉迷藏的話，躲在這裡確實出人意料，」陸思誠淡淡道，「聰明。」
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