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說的都是開玩笑的,我要去面壁思過了,下周週一俱樂部例會上,我將帶上我的萬字檢討書發表國旗下的講話……嗯,現在我要去寫檢討了,關直播了,再見。」
童謠放下手機,清了清嗓子,強壯淡定地把話說完,眼睜睜看著彈幕變成——
【誠哥又來了?】
【好的我們知道了說吧陸思誠在哪?】
【等下,我五分鐘前看到一個叫「superchessman」的高級ID進入房間不會是……】
【五分鐘前?hhhhhhhh那主播走遠了。】
【寒冰地獄路上一路走好。】
童謠:「……」
童謠內心崩潰,吧唧一下關了直播,抬起頭滿臉放空地看了看樓上那扇緊緊關閉的房門……幾秒後,彷彿下定了決心,她鼓了鼓腮幫子,推開鍵盤站起來將手機抓過往口袋裡一揣,一鼓作氣登登登跑上二樓在那扇幾乎快被她目光灼燒得燃燒起來的門前停下,抬手想要敲門,又在指節觸碰門前停下。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停頓了下——
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突然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童謠縮回了手,站在門前充當雕像約五分鐘,直到隱約聽見房間裡有走動的聲音和水聲——大概是陸思誠在洗澡準備休息了……之前心中那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失落再次湧現,少女像只鬥敗的公雞似的垂下腦袋轉過身,失魂落魄似的搖搖晃晃地往樓下走……
經過自己的座位時,餘光瞥見了被放在桌上的打包盒,童謠腳下一頓,揉了揉自己空蕩蕩的胃:其實她早就餓了,之前拒絕跟小胖他們去吃宵夜完完全全是鬼使神差,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看到陸岳代替自己贏了訓練賽時。
發現自己不知道應該跟陸思誠說什麼時。
童謠:「……」
【ZGDx、smiling:你說得對,老子煩得一批。】
【ZGDx、smiling :我會不會就此為契機被陸岳謀朝篡位,淪落到一輩子在飲水機旁瑟瑟發抖?然後成為了隊伍裡面的透明人,隊友只有點外賣的時候才想起來:啊,飲水機旁有個閒著的正好可以點外賣。】
【阿毛它娘:???你隊友各個話多得恨不得跟空氣聊幾句,應該也不會冷落一個看飲水機的。】
【ZGDx、smiling:喂。】
【阿毛它娘:你估計是餓的,你隊長不是給你帶了吃的?吃飽了去睡吧,禁賽一場熬熬就過去了,你的首發依然還是你的首發,你隊長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跟你說話。】
【ZGDx、smiling:真的?】
【阿毛它娘:???你們俱樂部不是發了通告只禁賽明天?還能是假的。】
【ZGDx、smiling:……問的不是這個。】
【阿毛它娘:…………………………喔。】
【阿毛它娘:真的真的啦。】
【阿毛它娘:嘖嘖,如果決定和一個人冷戰一輩子,誰還要擔心那個人餓著給那個人帶粥啊,只會想把它腦袋摁進馬桶裡讓它吃翔吃到狗帶,謝謝。】
【阿毛它娘:明明在意的只是你隊長理不理你,還非要拉上全隊躺槍,真是……戀愛中的少女都像你這樣神經兮兮、患得患失麼?】
童謠:「……」
喔。
「卡嚓」一下鎖上手機屏幕,童謠將手機抓在胸前沉默了片刻,她又抬起頭看了看二樓那個大門緊閉的房間,踮了踮腳跟,她無聲地用口型對著那大門說「傲嬌個屁啊」,說完,閉上嘴,抿起唇。
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神經兮兮的。
她坐回了桌前,用手指碰了碰那個差點被遺忘在電腦桌上的打包盒——
四十分鐘後。
當ZGDx戰隊的其他成員回來時,開門便看見他們的中二病中單正盤腿坐在椅子上安靜喝粥,此時,一大碗粥被她喝掉四分之三。
小胖「惹」了聲:「這是三個人的份量啊,你不是不餓?!」
「……後來又餓了。」童謠從粥碗裡瞥了眾人一眼,「你們吃完宵夜又去哪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哪也沒去啊,吃完就回來了。」
「……」童謠埋頭喝粥動作一頓,舉著勺子指指樓上,「那誠哥他怎麼——」
「讓打包的粥做好他就帶回來了,說是一會放涼了會腥。」小胖看了看童謠啃剩的一垃圾桶的螃蟹殼蝦殼和蛤蜊殼,「現在看也可能是怕你餓死?」
童謠保持舉著勺子的姿勢,眨眨眼,滿臉都是問號: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胖:「你們還沒說話麼?」
童謠:「沒有。」
小胖:「哦,一個過於驕傲,一個過於傲嬌,就這麼死磕一輩子啊,看好你們。」
童謠:「……」
……
第二天是打紅箭的日子。
童謠懶懶散散爬起來收拾自己的外設包,無精打采地磨蹭到最後幾個才走到大巴車跟前,還沒來得及往上爬,被人一把揪住外設包帶子往後拉了拉,童謠挑起眉回過頭,看見陸岳在她身後笑得一臉不正經:「去看我表演啊?」
「怕出現不可抗力你上不了。」童謠面無表情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外設包帶子,「樂觀點,萬一你手突然斷了呢?」
「斷也是打完比賽再斷,」陸岳加大手上的力道,「哪怕半隻腳踏進棺材,也要把你牢牢摁在替補席才能瞑目。」
童謠咬了咬下唇:「做夢吧你。」
陸岳笑容變得更燦爛,直到爭執中的兩人身後傳來冷淡的低沉男音:「說夠了沒?」
站在車門前鬥雞似的兩人立刻表情一僵,陸岳一把搶過童謠的外設包,拎著往車上走……童謠嘟囔了聲「還給我」緊緊跟著他跳上車,坐上車後大家都乖巧得像個小學生,童謠縮在角落裡,直到到比賽場地下車到了化妝室,她坐在沙發上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兩手空空,一回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外設包還在陸岳手上拎著。
陸岳走進來把包扔給她,自己坐到化妝台前準備化妝。
很快沒一會兒隊員便進入休息室等待比賽,大家坐在休息室裡閒聊,很快的面前的液晶屏幕裡開始出現今天比賽場地觀眾席的畫面,兩位今天的解說開始侃侃而談——原本童謠以為他們會大肆討論關於她今天禁賽的事,沒想到解說只是說了句「今天ZGDx戰隊會上律,這個選手吧啦吧啦」……
童謠想了想,應該是俱樂部提前打過招呼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左耳聽著明神和陸岳討論紅箭戰隊的中單並針對他考慮今天的bAn&PIcK,右耳聽著液晶屏裡解說的廢話,童謠時不時會插話對今日中單位提出自己的看法——
「對面的中單屬於萬金油型,雖然紅箭現在成績一般,但是他在職業聯賽裡也是數得上前五的中單了,他什麼都能用啊,對上陸岳這種英雄勺真的麻煩,你們還是琢磨下怎麼把他拿手英雄bAn掉,樂芙蘭、卡牌,安妮應該不會拿……」
直到她在液晶屏幕裡看見,鏡頭在ZGDx粉絲的區域一掃而過,坐在前面有幾個妹子還拿著拼著她ID的螢光燈牌……
童謠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愣了下,突然站起來,把明神和陸岳嚇了一跳,陸岳問「你幹嘛」,童謠扔下一句「上廁所」便匆匆走出房間——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她混在工作人員之中偷偷來到舞台靠前的位置,伸腦袋看了一眼觀眾席:還真的有幾個人拿了她的應援燈牌來。
——而她們不可能不知道今天童謠禁賽的事。
童謠覺得自己的胃酸返了上來,昨天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又來了。
失魂落魄一般回到休息室,還要強裝鎮定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這時隊員也陸續站起來開始登上比賽台,童謠和工作人員一起呆了一會兒,比賽快開始的時候進入隔壁房間觀看比賽——房間裡空無一人,童謠獨自坐在一個寬大柔軟的旋轉沙發上仰著腦袋看比賽,看著bAn&PIcK環節果然雙方都在針對中單位置展開——
紅箭上來就bAn掉了艾克和沙皇。
解說A:【艾克和沙皇!這是律用得非常好的英雄,看來紅箭在昨天看見了smiling禁賽一場的消息後立刻對今日做出了相應的準備!】
解說b:【運營商隊這邊bAn掉了三隻手和樂芙蘭,哈哈,今天的中路火藥味十足,而且bAn的都是奇奇怪怪、前幾周比賽很少登場的英雄——說實話我很期待,運營商隊的律選手一直是以操作和穩健聞名,而他的英雄池也一直被人病垢……我非常好奇在沒有了沙皇和艾克後,他今天會使用什麼樣的英雄帶領隊伍走向勝利!】
解說A:【是的,這是一場對於ZGDx來說意義重大的對決,如果贏下這場比賽,他們將會以全勝記錄暫位小組第一……說實話本來我以為這個全勝是穩了的,結果昨天出了那檔子事……】
解說b:【是的是的,在前幾周比賽裡,ZGDx的狀態可以說是好得飛起,就連他們的隊長陸思誠這樣很少承諾什麼的人,都對他們的中單讚賞有佳,說是對這個賽季的比賽更有信心。】
解說A:【哈哈哈哈哈,現在來看這有點像是一個flag……】
童謠皺著眉,拿過遙控器把聲音關掉了。
這時候bAn&PIcK環節結束,陸思誠掏出寒冰射手時童謠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彷彿看見自己的死亡……中路大概是為了繼續針對紅箭戰隊的中單,陸岳拿了一手卡牌——隔著走道童謠能聽見外面人們的騷動以及解說高昂的聲音:他們幾乎從來沒有看見律用過卡牌。
別說他們,就連童謠都沒怎麼見過,她剛開始還擔心這傢伙是不是瘋了,直到比賽開始,陸岳的線上補兵、耗血、走位躲技能都行雲流水般流暢,再加上他對於卡牌每一級的傷害計算都非常精準——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針對對面中單迫不得已拿的,這樣的操作,說是一句老卡牌也不為過!
四級交召喚師技能閃現單殺紅箭中單,拿到第一滴血;
六級開大招飛下路幫助陸思誠拿到雙殺打開局面;
比賽進行到二十分鐘,有效gank四次,助攻六個,補刀數與一直在線上拚命吃資源發育的紅箭中單持平……
童謠打開遊戲貼吧。首頁想像之中都是一片驚歎——
【我這個律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強了!當初bAn掉一手沙皇就成了廢物呢?】
【居然還藏了一手卡牌?!】
【把滄海摁在地板上摩擦,這樣的中單打替補?運營商隊會不會太奢侈了點?】
【……………………我咋覺得smiling這要走遠了?律這表現跟她比絲毫不遜色啊。】
【我決定再認真看兩局。】
【陸思誠之前還狂吹新中單怎麼強,現在來說就他們的替補也不錯啊,這把比賽節奏飛起,無敵carry——】
童謠手指滑動屏幕抬起頭看了看面前的液晶屏幕,第一場比賽已經接近尾聲,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紅箭的基地被推掉,此時陸岳的數據是7擊殺1死亡13助攻。
比賽實際情況和轉播稍有大約十幾秒延遲,當童謠這邊剛看見比賽ZGDx剛要推掉推紅箭基地時,在她身後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了,她沒有回頭,以為是哪個工作人員,只是聽見門外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在喊著「ZGDx加油」……
童謠垂下頭,考慮了三秒要不要去陸岳發一朵小紅花。
第四秒,當她還是下定決心乖乖滾去給那個叫人心服口服的卡牌一波贊時,抬起頭,卻發現此時被重新關上的休息室門背上,靠著身形高大的男人,他雙手抱臂,背頂著門,正沉默地看著自己。
童謠:「…………………………」
陸思誠。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被那堪比惡毒後媽的冷漠目光看得心中「咯登」一下,童謠頭髮都快豎起來,與陸思誠目光對視一秒後立刻低下頭,一扭屁股將旋轉椅靠背轉動背對門口,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在手機上……
直到陸思誠突然開口問:「看見你的替補在場上接受歡呼,你自己坐在休息室裡只能看著,什麼感想?」
童謠:「……」
童謠沒敢回頭。
目光放空地看著貼吧首頁吹噓陸岳的聲音,還有質疑陸思誠是不是眼光出現了問題,不然為什麼ZGDx從來沒有重視陸岳。
「我曾經在賽後採訪裡說,我能高興能夠擁有smiling這樣的隊友,因為她的加入,今年夏天的ZGDx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低沉而平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童謠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的手指一頓。
她聽見身後傳來靠近的腳步聲,與此同時,剛才還覺得見了鬼似的心情突然安靜,她的一顆心像是無止境地開始往下沉,從隱約有溫度的淺海一直沉入冰冷的海底——
她這才發現自己可能有深海恐懼症。
「現在他們質疑我的眼光,質疑我是不是判斷錯誤,質疑我是不是對於你和陸岳的定位有事偏頗……」陸思誠停頓了下,淡淡道,「為什麼?」
童謠:「……」
她低著頭,讓自己的背對著身後的人。
直到她看見一隻大手搭在她的沙發扶手上,輕輕一個使力將椅子轉了回去——男人稍稍彎下腰,雙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將坐在椅子上的人完全籠罩了起來。
「抬頭。」
「……」
童謠抬起頭。
於是她猝不及防地對視上一雙深褐色的瞳眸,此時此刻,那雙瞳眸彷彿深不見底,她努力窺探,卻看不見任何其中的情緒。
她向後靠了靠,吞嚥一口唾液,此時的心臟和胃彷彿都已經掉在了地上,動了動唇,正想道歉,這個時候,她卻突然聽見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但是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的眼光,我的判斷。」
童謠一愣。
「關鍵是你,我在乎的是你。」
「……」
陸思誠稍稍直起身,看了看手錶:「還有七分鐘時間,下場比賽開始之前,給我一個不管其他所有人怎麼說,我都不能放棄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