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天氣燦爛明媚。
謝襄張大了嘴巴,烤肉都掉在了地上,怎麼會這麼巧,她竟然是顧燕幀的妹妹!
顧期期咧嘴一笑,大概也知道自家哥哥平日的行事風格,並未對她的震驚想得太多,而是悄悄靠近了她,神秘兮兮的問道:「曲曼婷說,你是來相親的?那你看上誰了?」
謝襄一想到這件事就頭痛,翻了個白眼,不準備解釋。
顧期期毫不氣餒,挺了挺自己本來就不大的胸,一張清純小臉湊近一些,櫻紅色的唇瓣輕啟,說出來的話驚天動地:「反正我挺喜歡你的,我覺得我們兩個特別有緣分,而且我媽還找人給我算過命,算命的說我是大富大貴的旺夫命,誰娶了誰佔便宜!」
這話聽起來再一次的和某個大少爺的形象重合了,謝襄憂心忡忡的盯著她的臉蛋,完全沒有辦法將她的形象和行事聯繫在一起,只得無奈撫額,真不愧是顧燕幀的妹妹啊,一樣的自戀。
這曲曼婷也真是夠可以的,非說顧燕幀喜歡自己,還要明目張膽的把她叫出來相親,甚至連顧燕幀的妹妹都不避諱的叫來,這種追男人的手法,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心裡暗忖半天,正琢磨著如何和顧期期解釋,怎麼和曲曼婷告辭,讓這些大小姐們自生自滅,不料不遠處的曲曼婷發出一聲尖叫,謝襄眼瞳一顫,眼見著一枚子彈擦著曲曼婷的鬢角掠了過去,一縷墨色的頭髮隨風飄落,不僅曲曼婷傻眼了,周圍眾人更是一點都沒有反應過來。
真有刺客!
草場竄出幾個人影,舉著槍的樣子著實讓人後背發涼。
這片馬場很大,馬場外圍就是草場和一片相鄰的麥田,那些草兒長的及膝高,因為是冬天,所以枯草發黃細弱,但麥稈並未委頓,順著風輕輕搖晃著,躲一兩個人是輕而易舉。
謝襄看了那邊一眼,讓顧期期躲在樹後,快步衝過去將曲曼婷按倒,瞅準位置,開槍回擊。
幾個人影壓根沒想到這全是千金小姐的馬場裡還有人帶著槍,急切間匆匆打了幾槍,全都打在了謝襄和曲曼婷腳旁。
地上的空洞讓曲曼婷不敢再耍大小姐脾氣了,謝襄說什麼就做什麼,讓她跑就跑,說趴下就趴下,一時乖得不行,就連緊張的冒汗的謝襄也在心裡默默點頭。
槍聲四起,眾人一邊尖叫著一邊四下逃竄。
謝襄大聲喊道:「閉嘴!趴下!「
顧期期也在樹後面幫她喊:「快趴下,全都趴下!」
「躲在掩護物後面!」
謝襄扯著脖子又喊了幾句,大多數人都聽話的抱著頭蹲在掩護物旁,沒了人群的干擾,謝襄很快就找到了殺手的隱藏位置,她的槍法很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也已經足夠冷靜,頃刻間,兩名殺手被她擊斃。
謝襄看了眼曲曼婷,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躲在這,別亂跑。」
從剛才的射擊角度和子彈密集程度,再加上她看到的模糊身影,可以判斷出一共有三個殺手,人數較少,看來是準備進行暗殺,他們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曲曼婷,那片可以掩藏的麥田離馬場有不遠的距離,曲曼婷僥倖躲過了子彈,殺手不得已暴露了位置。
剛才死了兩個,就剩下一個人了。
謝襄追著僅剩那人的人影進了麥田,兩人一前一後,邊閃躲著奔跑邊舉槍射擊,前方那人突然停下回身看著謝襄。
風吹過,麥稈搖曳,對方看到了謝襄的臉,謝襄亦看到了他的臉。
籐原一郎!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心神動盪之際她聽到籐原一郎用走調的漢語惡聲惡氣地說:「又是你!」
我的天,惡人先告狀,她在心裡暗暗感慨,差點就因為憤怒失去理智。
兩人同時開槍,謝襄的子彈擦著他的肩膀上飛射過去,籐原一郎肩上一顫,子彈射偏了。
謝襄還想舉槍再射,從生死邊緣逃過一劫的曲曼婷不怕死的開著車衝了過來,一腳踢開對著謝襄那邊的門,「快上來!」
謝襄一躍上了車,然後擠開曲曼婷坐到了駕駛坐上,迅速發動汽車,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緊緊握著方向盤,向籐原一郎衝了過去。
曲曼婷大驚失色,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凶殘,「喂!謝良辰,你要幹什麼?」
謝襄目光沉穩,一字一頓:「撞、死、他!」
在殺了魏大哥之後,還敢公然對沈君山和曲曼婷下手,絕對不能放過他!
車子碾壓著光禿禿的麥稈,向籐原一郎飛速逼近,籐原一郎臨危不懼,陰笑著掏出一顆手榴彈扔了過來,那副神氣看的謝襄差點把牙給咬碎,不得不猛打方向盤,將油門踩到底,迅速拐了個彎。
開出不遠,身後便響起了爆炸聲。
這時候再返回去找人定是找不到了,有麥田掩護,籐原一郎在暗,她們在明,此時的情勢,只好先回馬場,帶上顧期期,返回烈火軍校再說。
一路上曲曼婷和顧期期都正坐在後座嘰嘰喳喳的訴說今天的驚險,神氣活現的樣子,壓根看不出受了多大的驚嚇。
謝襄在前面開車,聽了一路耳朵都要耳鳴了,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她獨自警惕了一路,一邊開車一邊環顧四周,直到快開到學校,才略放下心。
也是巧了,車子開到烈火軍校門口的時候,顧燕幀和紀瑾正拿著東西走在路邊,顧期期見到親人,剛才還滿是興奮的小臉上頓時流下兩行熱淚,跳下車就要撲進自己哥哥的懷裡,誰想到一個身影擠開了她搶先撲進了顧燕幀懷裡。
顧期期愣在一旁,雙手抱著空氣,傻呆呆的樣子。
「哎呀可嚇死我了!剛剛有人要殺我!我好害怕!」顧燕幀被曲曼婷這番誇張的行為嚇得呆住,反應過來時急忙去推曲曼婷,可是沒想到曲曼婷卻越推纏的越緊。
謝襄見到這幅場景已經司空見慣了,聽到顧燕幀惡聲惡氣地說:「有人要殺你就去報警!要不然就去找你的沈聽白!「
曲曼婷一時消音,她心裡偷樂,下車向紀瑾走去,「沈君山去哪了?」
紀瑾不明所以,「剛剛被顯蓉小姐帶走了,往長順街的那個方向去了。」
謝襄二話不說,重新上了車,朝著長順街的方向開了過去。
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跟沈君山講,那個金顯蓉真的不是好人,連曲曼婷都不肯放過,一定是她聽到了曲曼婷早上說的話,馬不停蹄的派人暗殺!這樣看來,她派籐原一郎去殺沈君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街上熙熙攘攘,謝襄開不快,焦急的左右張望,可是滿街都不見沈君山的身影,找了一大圈都一無所獲。
無奈的開著車子回了校園,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見了金顯蓉的車停在那裡。
沈君山剛剛下車,正在向學校裡面走。
那張英挺冷漠的臉上還殘餘著幾絲溫暖,這溫暖是為了金顯蓉而生的麼?不管他對金顯蓉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自己都不得不插手了!
「沈君山!」
沈君山站住,回頭看著她,謝襄跑到他面前大口喘著氣,她看見金顯蓉下了車,似乎要走過來,心裡一緊,拉著沈君山又向校園內走了兩步。
沈君山低頭看了一眼她拉著自己的袖口的手,神經略略繃緊。
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金顯蓉,謝襄壓低了聲音,鼓起勇氣,「那個金顯蓉,你真的,完完全全瞭解她嗎?」
沈君山沉吟著,他周邊的氣氛明顯冷了下來,「怎麼了?」
「她應該不是好人。」
沈君山一言不發的等著她的下文,眉頭卻緊緊擰起。
謝襄不想顯得過於主觀,斟酌著用詞,「今天曲曼婷也對我說,向王府裡送棺材的和日本商會的會長是同一個人,而且上次伏擊你的人也應該是她的手下,還有今天在馬場……」
沈君山聽不下去了,他心裡彷彿有個恍惚的東西始終不肯崩裂,在異國求學的日子很長,他和金顯蓉之間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他更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去懷疑朋友。
沈君山皺眉打斷了她,「她若真想殺我,有的是機會下手,何必派別人來殺我,她家的木材生意與日本商會往來很正常,不需要懷疑什麼。」
「可是……」
「至於你說的榮王府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顯蓉會這麼做,有她自己的原因。」
他停下來,看著謝襄的面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太過冷硬。
謝襄瞬間委屈,顯然剛才金顯蓉提前和沈君山說了些什麼,才會讓他這麼不信任自己,她有些訥訥的重複:「可我擔心她會對你不利。」
她纖長的睫毛眨呀眨,像是蝴蝶的翅膀般,讓手腳修長的男人忽地心裡發緊。
「好了良辰!我很瞭解顯蓉的為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他一直抱有這麼大的敵意,但她真的只是一個弱女子,你以後不要再說這些有辱她名聲的話了。」
沈君山打斷她,轉身離開,步伐稍顯忙亂,竟看不出是他剛才衝她發了脾氣,反而有種逃離的意味。
謝襄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知道沈君山一向不是個好脾氣,只是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生氣,這還是第一次……謝襄有些低落。
「謝同學跟君山說了什麼?」金顯蓉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謝襄身後,她語氣很微妙,刻意又遮掩的帶著絲傲氣,謝襄在她面前不想認輸,直起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金顯蓉等了一下,見她沒有回答,又說:「君山是個很聰明的人,也是個很自負的人,很多時候,他都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
金顯蓉笑笑,伸手撥了一下肩上烏黑濃密的髮絲,嘴上的胭脂紅的像血。「所以,多管閒事的人,才會自討苦吃。「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謝襄突然出手,金顯蓉下意識的還擊,兩人過了幾招,難分伯仲。謝襄烈火軍校軍事化訓練了這麼久,金顯蓉對上她竟能不落下風,已經可知她的本事。
謝襄冷哼一聲:「弱女子?」
金顯蓉不以為然,抱著手臂冷冷的看著她。
謝襄最恨她裝模作樣,這個人還害得沈君山與自己有了罅隙,「我總有一天要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金顯蓉幽幽道:「就怕你先被狐狸給吃了。」
「走著瞧吧。」這回是謝襄轉身先走。
她把軍靴踩得噠噠響,想像是金顯蓉被自己踩在腳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有氣勢。
夜晚的山南酒館,人聲鼎沸,不遠處曲曼婷和郭書亭正在划拳,謝襄也被叫了出來,她本來寧死不從,卻被郭書亭扯著衣領拎下了樓。
曲曼婷和郭書亭正聊得火熱,見郭書亭對曲曼婷有些好的過分,謝襄悄悄叫住譚小珺,「你和曲曼婷認識了那麼久,知不知道她和郭教官有什麼關係啊?」
「沒有啊,他們兩個是最近才認識的。」譚小珺也八卦的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看自家老闆霍小玉。
最近嗎?謝襄還是犯叨咕,總覺得郭書亭和呂中忻對曲曼婷的態度不一般,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由。
謝襄拿起手邊的酒杯,剛想喝,譚小珺一把搶走了杯子,「你今天喝的夠多了,不能再喝了。」
譚小珺雖然平時膽小怕事了一些,但對朋友是真摯的關心,謝襄笑笑,低頭看去,身旁確實擺了幾個空瓶子,這幾日,因為曲曼婷和金顯蓉的事情煩心不已,偏偏沈君山還奇怪的很,沈君山很明確的在躲著她,像是……在害怕她一樣。
謝襄歎了口氣,憂愁再生,伸手去搶小珺手裡的酒杯:「我錢都付了,不喝浪費。」
譚小珺踮起腳向後退,就是不給她。
濃濃的酒味襲來,一名酒鬼醉醺醺的趴在吧檯上,謝襄捂著鼻子向旁邊挪了挪。
「服務員,給我一杯……一杯……」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譚小珺見狀,急忙將手中的酒推到酒鬼面前:「給,免費的,我請客。」
酒鬼呵呵一笑,沖譚小珺豎起大拇指,他一抬頭譚小珺眼睛就亮了,原因無他,酒鬼長得還挺帥。
酒鬼仰頭就乾了那杯酒,隨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看著譚小珺一臉得意,謝襄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轉過頭,想看看曲曼婷和郭書亭那邊結束了沒有,目光掠過角落,有人掏出槍,對準了曲曼婷。
剎那間,她頭皮發麻,幾乎不能動彈。
怎麼連跑到酒吧了都不消停!
「小心!」謝襄終是反應過來,站起來衝了過去,郭書亭立刻起身撲在了曲曼婷的身上,血花四濺,子彈打進了他的手臂。
殺手跑出酒吧,謝襄想去追,譚小珺的一聲尖叫讓她不由自主回過頭,剛才趴在吧檯邊的那名醉鬼居然口吐鮮血,歪頭倒在了地上。
謝襄怔住,恍惚了一下,酒裡……有毒?看來那人的目標,不光是曲曼婷,還有自己!
濃重的殺機撲面而來,她忐忑的停下腳步,伸手拉住譚小珺,兩人對視,滿目僥倖。
只是,又牽連了這醉鬼的一條性命……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做,暗殺是在白雲馬場開始的,在那之前,曲曼婷剛剛偷偷告訴了自己金顯蓉的身世。
事情很清楚了,看來那個時候金顯蓉根本沒有上樓,而是躲在宿舍大門後偷聽,因此,她才會在第一時間對自己和曲曼婷進行暗殺,也會在第一時間找沈君山辯解,打消他的疑慮。
出了這種事,警察廳很快就來了人,何隊長對著霍小玉欠了欠身,看樣子兩人竟然認識。隨後何隊長就帶著一眾警察,抬著醉鬼的屍體離開了,謝襄瞇起眼睛,想到警察廳不知受了霍小玉多少好處,出了人命都不管。
世道如此,她一屆小小烈火軍校的學員,不得不跟著隨波逐流。
郭書亭開著曲曼婷的車送她回了曲公館,謝襄開著郭書亭的車將譚小珺送回了家,隨即開車去曲公館接郭書亭,路過日本商會時,被門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長街上,幽深黑暗的水泥地面上躺著一具屍體,他的胸口處插著一把匕首,全身上下被扒的只剩下一條內褲,樣式看起來像是日式的,謝襄下車走近,看清了那人的臉,她眉毛一跳,此人正是剛才在酒館逃跑的那個殺手!
是誰殺了他?!
謝襄的腦中不斷跳出疑問,這場博弈中,除了金顯蓉和自己以外,何時突然加入了第三方的勢力……
會是誰呢?會是,她認識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