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幅?」
「掛好了。」
「音響和視頻調試過了沒有?」
「都沒問題。」
劉夏快速地在紙頁上把已經完成的任務都打上鉤,看著已經佈置完成的會場,抬了抬酸痛的胳膊,壞心眼地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戚年的肩上,「總算是弄好了。」
戚年一早過來幫忙,這會兒累得都沒力氣推開她,只踢了踢她的腿,示意她自覺點。
李越還在講台上調整講師的座椅,見大家都忙好了在等他,揮揮手,「愣著幹嗎?趕緊去洛城佔個二樓靠窗的好位置,今晚我請客。」
劉夏前一刻還有些萎靡不振,聽見「請客」兩個字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立即滿血復活。
戚年一直在狀況外,等坐在了洛城二樓靠窗的餐桌前,這才有了不自在的感覺。她悄悄地拉了拉劉夏的袖子,「我覺得這是你們生化院的聚會,我……就先撤了?」
劉夏轉頭就橫了她一眼,「你忙前忙後一整天,先走算什麼?」話落,又補充了一句,「你走了,這飯桌上就又是一堆不解風情的大老爺們兒了。」
劉夏的同學正好聽到兩個人的對話,笑起來,「生化院僧多肉少,僅有的兩塊肉,一塊結婚了,一塊內銷了……你可不能走。」
戚年撓頭,正要接話,原本嘈嘈切切的說話聲頓時小了下去。
戚年立刻閉嘴,循著眾人的視線往樓梯口看去。
安靜下來,才聽清木質樓梯上傳來的一陣腳步聲。
紀言信正低頭聽李越說話,將就著對方的腳步,走得有些慢。
他的身側是老闆娘剛支起的老舊窗戶,從窗口穿過時,那白襯衫映著天邊最後那抹霞光,微微泛黃,眉眼被暮色暈染得像是打了一層彩蠟。好像就是有那麼一種人,一出現,你的眼裡就只能看到他。
沉寂的氛圍裡。
劉夏輕「哎」了一聲,興奮地在桌底下猛掐了戚年的大腿。
是紀言信啊!
紀言信!
紀言信。
Z大生物化學研究所的副教授,美國加州理工大學博士學位,發表過幾篇影響力巨大的論文,因為履歷太過優秀,被Z大直接聘請為生物化學研究所副教授。
他的人生經歷就跟開了掛一樣,非尋常人可比,更關鍵的是——顏值高。
這些話,是劉夏這幾天裡一直反覆、反覆、反覆跟戚年提及的。
但等再次見到他,戚年第一個想起的,卻是他倚在車門上,把他的名字和號碼抄給她時的樣子。
和現在有些不同……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低著頭漫不經心的人忽然轉過臉來,那清冷得有些薄涼的眼神,仍像初次見面時,帶著白雪,皚皚而立。
孤傲,高冷。
戚年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突然的窒息。
所幸,紀言信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太久,只一對視,便移開了目光,信步走來。
那眼裡,沒有思索,沒有猶豫,甚至連一點點熟悉都看不到……完全,不記得她。
這個結論讓戚年像是不小心替白骨精挨了齊天大聖的金箍棒,暈乎乎的,掩不住的失落。
紀言信一來,之前還無所顧忌的氣氛頓時便收斂了不少。
顯然他本人也意識到了。
然後飯桌上的畫風突然就變了……話題被引到了學術、理論、實驗上。
戚年努力地聽了一會兒——嗯,實在聽不懂。
為了讓自己不要顯得太無知,戚年只能埋頭苦吃。
最後上的菜是糖醋排骨,聽說是洛城的招牌菜。戚年眼紅了好久,奈何排骨在轉盤上輪了一圈,好不容易轉到她面前,等她剛伸出筷子去夾,還沒挨著碟子,轉盤一轉——
肉飛了!
紀言信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收回壓在轉盤上的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酒足飯飽後,紀言信去結賬。
戚年和劉夏坐的位置最靠外,紀言信前腳剛走,戚年就落在後腳。下樓梯時,看著他清爽的短髮下那一截露出的後頸,默默地就紅了耳朵。
劉夏看著戚年走著走著就熟了,頓時無語。
趁沒人注意,劉夏把戚年拉到屏風後,怕別人會聽見似的,聲音特意壓低:「你來真的?」
戚年思考了一下,點頭道:「我喜歡他。」
劉夏默默地撫額。
一見鍾情這種事,放她面前,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生化院難得聚得這麼齊,眼看著時間還早,便商量著下一站去哪兒。
這時候的消遣不是軋馬路就是唱KTV,男生數量眾多,幾乎是一力碾壓了在場僅有的兩個女生要去軋馬路的建議,一致拍板去唱K。
戚年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跟去了,正好她不住校,租的房子就離學校不遠。
她正想著告辭,一直沒參與討論的紀言信開口了:「你們自己注意安全,別過了門禁。」
大家都是一靜。
戚年正想著要不要接著他的話尾順便告辭,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紀言信,眼風剛瞥過去就被逮了個正著。
她立刻裝作在看路燈,目不斜視……
看到全過程的劉夏,簡直有些不忍直視。
紀言信一走,戚年就蠢蠢欲動著也想回去了。劉夏對去唱歌沒太大的興致,推說送戚年回去,便也跟著離開了。
回了家,劉夏壓了一晚上的嗓門也大了起來:「戚年,你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我們的副教授,你都不知道天天往我們院送情書的姑娘有多少。」
戚年開了冰箱給她找飲料,聞言,嘀咕了一聲:「可他單身啊。」
「單身?」劉夏冷笑一聲,睨著她,「你是不知道他對那些姑娘都是怎麼個冷漠無情。」
戚年關上冰箱,不甚在意地說道:「那是她們沒有我這麼強大的內心,他對我怎麼冷漠無情我都能扛得住,而且越戰越勇!」
自從劉夏告訴戚年,她說的那個紀言信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教授後,戚年春心蕩漾就沒有停止過。
大半夜地還拉著她制訂「年度計劃」,力求達到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就讓紀言信一見傾心的目的。
這可能嗎?
但就在劉夏不間斷的打擊中,戚年依舊沒有熄滅內心的星星之火……
她是鐵了心要追紀言信了!
劉夏嘖了一聲,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說:「來來來。」
她勾著戚年的脖子往流理台上一靠,翻出手機,「給你個好東西。」
戚年湊過去,就看見劉夏那纖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戳了幾下,翻出一張課表來,「我圈出來的都是紀教授的課,除了做實驗要去實驗室,別的課程都在教室裡,你可以來蹭課。」
劉夏順手把課表發到戚年的微信裡,抬手捏了捏她粉潤的臉頰,「別說我沒幫你啊,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你要是能把紀教授追到手,我得叫你一聲師母了。」
戚年被劉夏捏得嗷嗷直叫,等她鬆開手,把飲料往她手裡一塞,惡狠狠地瞪著她,「等會兒跟李越告狀!」
劉夏噗的一聲笑出來,「你還別說,我最近一直幫你打聽紀教授的事,李越暗地裡沒少收拾我……」
戚年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他怎麼收拾你的?」
劉夏臉一紅,呸了她一聲,「你管呢!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看紀教授今晚連眼神都沒分給你,壓根是不認識你了。」
偏偏戚年少根筋,剃頭擔子一頭熱。
她實在是不看好戚年和紀教授這朵「高嶺之花」啊。
戚年剛出了一個漫畫小本,最近沒有更新壓力。
劉夏提議今晚不醉不歸的時候,戚年只是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就痛快地拿著錢包去樓下的小賣部拎了一整袋罐裝啤酒回來。
劉夏的酒量好,是戚年的朋友圈裡最具代表性的千杯不醉,喝了幾罐嫌沒下酒菜,又拉著戚年去燒烤攤吃燒烤。
李越來的時候,劉夏已經捏著酒罐開始胡言亂語了。
戚年被折騰得滿身是汗,這會兒看見救星差點喜極而泣,「你總算來了。」
劉夏胳膊一拐,又靠回戚年的身上,捧著她的臉,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李越,你趕緊給戚年出出主意……」
李越噗的一聲笑,扣住劉夏的肩膀把她拉回來,促狹地朝戚年眨了眨眼,「我聽夏夏說,你看上我們紀教授了?」
戚年:「……」
李越見戚年滿臉囧相,知道這話這麼直接地說出來有些不太合適,咳了一聲,匆匆帶過,「今晚夏夏給你添麻煩了,我先把她弄回去……」
話還沒說完,劉夏轉身就擰住李越的耳朵,大聲嚷嚷道:「不回去,誰要跟你回去,今晚跟我家戚爺睡了。」
李越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乾脆圈住劉夏的雙手摁得她不能動彈了,這才匆忙說道:「本來還有事跟你說,夏夏醉成這樣不太方便,明天下午我們實驗課,你有空過來吧。」
戚年點點頭,不忘抓重點,「實驗課……那紀言信……」
李越低笑了一聲,眨眼道:「當然。」
李越那一句「當然」,戚年一晚都沒睡好。
隔日早上起了個大早,準備行裝。
粉色的……是顯膚色,但會不會太嫩?
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啊……
早知道今晚其實可以旁敲側擊地問問嘛……戚年撓撓頭,又拎起一件紫色的——這個會不會太土了?
去年的款式,而且顏色有點深了?
他要是偏愛小清新的……
戚年趕緊搖頭,不行不行,換一件。
作為一個選擇困難症重症患者,準備行裝這種事實在是讓人精疲力竭。
戚年挑了半天也沒能下決定,乾脆把心目中的前幾名都鋪在床上,用貼紙編號後,拍照上傳微博。
差點忘了她有小天使們!
作為一個微博粉絲17萬的大大,戚年的微博剛發表,就有不少在線的妹子提供建議,當然,小天使們可不只是提供建議……
甜得忍不住笑出聲:大大你老實交代,今天是不是有約會?
萌奇奇:大家還記得前陣子大大說見到她男神了嗎!記得的讚我讚我!讓我上熱門!
培根肉包:求男神高清無碼大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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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名到底可以取多長:隔著屏幕都能嗅到大大的少女粉紅心……
戚年抱著鼠標差點拿頭撞桌子。
她的少女心有那麼明顯嗎?
剛結束週末,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路上有不少剛返校或者是正準備去上課的學生。
戚年搓著手,望著雨霧中格外清晰的綠葉,忽然就想起了J大。
戚年當年高考失利,去了第二志願的J大,四年讀滿,用功了一陣,考進了Z大繼續讀研。
J大在偏北方,夏天短暫,秋天漫長。往年這個時候,樹葉就開始發黃,大風捲起,往往是一場秋雨過後,葉子就落了滿地。
而Z大,這個時候,似乎才剛剛邁入秋天。
戚年看了眼手機,離剛才和劉夏通話結束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她縮進樓道裡躲風,站得有些累,索性挨著樓梯扶手坐下來。
為了見男神……條件艱苦點怕什麼?
她嘀嘀咕咕地自我催眠著,放空的幾分鐘裡,甚至已經擬定出了下一本漫畫要連載什麼……
正回想著和紀言信的初次見面,耳邊忽然捕捉到一抹低低淡淡的聲音。
有點熟悉。
戚年抬頭看去。
年輕的男人撐著傘,信步邁上台階。
漸大的雨勢在傘面上砸出一朵朵清透的水花,他低斂著眉眼,一手握著手機,微偏著頭在接電話。
走進樓道裡,他這才不經意地一抬眼。
戚年就像被他按了暫停鍵,坐在台階上,呆愣地看著他。
紀言信只看了一眼,就微鬆了傘柄,那濕漉漉的傘面從他面前傾下,他握住傘骨,一用力,就合上了傘。
傘面上滾動的水珠骨碌碌地落在了他的腳邊,他輕嗯了一聲,在安靜的樓道裡,他低啞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清冷的質感:「先這樣,我還有事,掛了。」
戚年這才匆忙站起來,舌頭一打結,說話都有些不順暢:「紀……紀老師。」
紀言信看了她一眼,微一頷首,算是回應。
戚年舔了舔唇角,目光落在他收傘時被雨水打濕的手指上,靈機一動,趕緊從包裡翻出紙巾來,「紀老師,擦擦手。」
她把紙巾遞過去,一臉的誠懇。
紀言信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拿著傘的手,手背一翻,就把停留在上面的水珠甩落下去了。
他抬頭,似乎這會兒才真的注意到她,認真地看了幾秒,語氣淡得如清水:「不用,謝謝。」
話落,長腿一邁,輕鬆地直接跨了兩個台階和戚年擦肩而過。
「哎……」戚年連忙轉頭看去。
只看見走道的窗口下,他修長的背影被日光晃散,碎成了一地光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處。
她看著手裡拿著的紙巾,沮喪地直撓頭——這是不認識呢,還是裝作不認識啊?!
劉夏氣喘吁吁地跑下來時,戚年正盯著手裡沒有送出去的紙巾發呆,被劉夏從身後重重地拍了一記肩膀,這才回過神來。
「發什麼呆呢?」劉夏攬住她,笑瞇瞇地彎了眼睛,「不好意思啊,剛才在記錄一組比較重要的數據。」
戚年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沒關係……」
「告訴你個好消息啊。」劉夏低頭,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我剛出來接你的時候,正好看到紀老師進來……你們沒遇上?」
戚年這才有反應,「遇上了,我給他遞紙巾,被拒絕了。」
那悲憤的語氣聽得劉夏一愣,差點沒笑出聲來,「遞紙巾被拒絕就覺得委屈了?多少姑娘給我們紀老師遞過精心包裝的巧克力……你要是現在打退堂鼓真的來得及,我親自送你回去。」
戚年腳步一頓,搖頭,堅決地說:「不行。」
劉夏嘖了一聲,挑眉道:「不過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按理說紀老師在航站樓的停車場都願意給你聯繫方式,怎麼現在一點也不記得你啊?」
劉夏不提還好,一提……戚年就想撞牆。
剛才這麼一發呆,還真的讓她想起了一直以來被她忽視的一個細節。
那天,金毛咬著她的包不鬆開,後來直接咬爛叼走了狗糧後——紀言信道歉,提出要賠償。
戚年……那時候怎麼回答的?
哦,是說——「我不要賠償,你能給我你的聯繫方式嗎?可以直接聯繫你的那種」。
如果記憶沒有混亂,她當時應該是聽到了一聲……嘲諷的低笑?
所以……紀言信一早給她的定義,是不是就是「登徒浪子」?
劉夏是一路笑著回來的。
「登徒浪子」四個字不知道戳中了她哪裡的笑點,一直到推門而入都收斂不了唇邊的笑意。
認識那麼久,劉夏知道,戚年偶爾做事會不太靠譜,惹出誤會、麻煩……都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這樣的屬性,碰到了紀教授這麼嚴謹清冷的人,劉夏光是腦補了一下現場的畫面就笑得停不下來,幾級台階,短短的路程,一直反覆提起:「阿年,我覺得你的新坑可以以自己為原型畫下來……」
這種毫不掩飾的嘲笑行為,戚年已經習慣到可以完全忽視了。
生化院的實驗室,戚年是第一次來。
「這裡是我們實驗室的生活區。」劉夏握住椅背往後一拉,椅子的滾輪發出骨碌碌的聲音,被移到戚年的面前,「實驗室不比其他地方,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問問李越。這張就是我的桌子,你坐這兒。」
戚年被劉夏不由分說地按在椅子上,看著劉夏一把抓起白大褂穿上,一整套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戚年跟頭一次見劉夏一樣,眼都直了,「我第一次看你跟社會精英一樣……」
劉夏一個沒繃住,笑出聲來,「我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戚年點點頭,收回目光看向她亂糟糟的桌面,「我知道……人面獸心嘛。」
劉夏:「……」
劉夏的桌面……還真的是最亂的一個,兩個已經拆封的快遞盒堆在角落裡,電腦架在散熱器上被推至書桌的最裡側,水杯、試卷、雜誌……幾乎沒有一點空處。
戚年支著下巴,一腳撐著地滾著椅子上的滑輪,一手撐在扶手上,唉聲歎氣。
第一次來生化院的實驗室,她的心情卻很是沉重啊。
劉夏問了李越後,就把戚年帶到了實驗區,絮絮叨叨地說著注意事項,什麼「沒戴手套就別碰任何東西」「人也不要靠在實驗台上」,聽得戚年直保證:「我一定站得遠遠的,跟木頭一樣。」
結果剛踏入實驗區……
就看到了正在指導學生做實驗的紀言信。
他穿著白大褂,紐扣扣得一絲不苟,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雙手俯撐在桌面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顯示的數據。
「紀教授。」他身後,有個瘦高的男生正拿著文件朝他走來。
聽見有人叫他,紀言信轉頭看去時,那清冷的目光掠過,不經意地掃到站在不遠處的戚年時,驀然停了一瞬。
戚年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緊張地看著他。
不會……被轟出去吧……
紀言信緩緩站直身體,臉色微沉,壓低聲音問道:「誰的家屬?這裡,不可以進來。」
他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戚年的臉上,絲毫不帶情緒。
戚年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來看他的?
就算這是實話也不能說啊,說完就會被扔出去,完全不用質疑。
她正努力地找借口,還沒想好,劉夏已經尷尬地舉起手來,「老師,是我帶來的。」
紀言信側頭看了她一眼,眼風凜冽,暗壓了幾分譴責。
劉夏一個哆嗦,哪還敢再多說半句,低頭裝死。
「這裡在做實驗。」紀言信一手撐在桌沿,往後靠在桌前,一手接過那個定在他幾步外的男生手裡的數據,漫不經心地,卻又不近人情地說,「如果等人請去生活區,再有下一次隨意帶不相關的人來實驗區,我不介意讓你們長點記性。」
這明顯的不客氣,讓整個實驗室像是瞬間凍結了一樣,鴉雀無聲。
戚年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欣賞他好聽的聲音。
清潤,沉穆。
最後那句漸漸低下去,只餘一個尾音時,淡淡瞥向她的那一眼,更是讓她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
不覺得疼,反而麻酥酥的。
完了完了……
她竟然絲毫不介意他剛才對她下的逐客令,只想死皮賴臉地再待一會兒。
「老師,」李越趕緊解釋,「戚同學就是我前兩天跟你說的,對我們專業非常感興趣的那個……」
紀言信的目光從數據上移開,看向身側的李越,「嗯?」
李越指了指戚年,「就是她。」
戚年還沒明白李越這含糊其詞裡說的人是不是她,紀言信已經順著李越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面無波瀾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們出去等我。」
等紀言信的這會兒工夫,李越簡單地把今天讓她過來的來意說了一遍。
前兩天戚年順口一提,想把生化院的日常畫成萌萌的漫畫連載,但實驗室到底是「軍事要地」,沒有獲得紀言信的首肯,並不方便。
正好大家一起在忙講座的會場佈置,李越就順口和紀言信提了。
紀言信的反應在李越看來,還是挺感興趣的。
紀言信過來時,白大褂已經脫了下來,挽在臂彎處。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雨的緣故,戚年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被雨水浸潤的清涼感。
「紀老師。」李越站直身體。
「嗯,」紀言信摘下眼鏡,看向他,「說吧。」
李越眨了眨眼,賣萌道:「具體事項我已經報告過了,就看老師你准不准了。」
紀言信把金絲框的鏡架折起,修長的手指從鏡片上擦過,淡淡地說:「對生化院感興趣?」
他的話題突然轉到了戚年的身上,後者怔了一下,這才回答:「嗯,感興趣!」
紀言信抬眼,微涼的眼神盯住她,繼續問:「那你對生化院有多少的瞭解?」
他的語氣還算溫和,可光是眼神給的餘威就讓戚年忍不住心虛起來,連帶著回答問題的聲音都弱了幾分:「不多……就一點點。」
「一點點。」紀言信重複了一遍,語氣裡有了幾分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涼涼的,並不友善,「一點點是多少?」
李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總有種戚年被他當成不聽課的學生,單獨在課後拎出來抽問的錯覺。
最糟糕的是,這個倒霉的學生,連表面功夫都沒有做。
「既然這樣……」紀言信緩緩開口。
「我研究過課表!」戚年打斷他的話,見他微皺起眉,又縮了縮脖子,放低了聲音,「我的專業課和生化院的不衝突,從明天開始我就來聽課,紀老師,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來上課?」紀言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戚年堅定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暗爽。
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聽課,還愁不能近水樓台先得美人嗎!
紀言信把眼鏡收起來,挽在臂彎處的白大褂被他掛在衣架上,做完這些,他用餘光瞥了戚年一眼,一瞬的思量,「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的課向來爆滿,甚至有不少和生物化學研究完全不沾邊的學生,都會次次簽到。她要來聽課,的確是沒有理由可以拒絕。
戚年背在身後的手猛地攥緊,生怕此刻會洩露內心的狂喜,忙低下頭,咬著唇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謝謝紀老師。」
全程圍觀了戚年所有小動作的李越,在一旁無奈地抽了抽唇角。
他幾乎可以預見不遠的將來,生化院雞飛狗跳的場景……
「李越。」
李越正走神,聽紀言信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回答:「嗯?紀老師。」
紀言信斂眉,說:「明天講座,你和劉夏辛苦點,早點過來。」
李越點頭應下,等目送紀言信走遠了,這才睨著戚年道:「聽見了?明天早點。」
戚年:「……」